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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满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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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快乐的聚会终止于这件可怕的新闻。

      樊木很快便打车送翟草回去了,留下夏幼清一个人骑着车,行驶在今朝市的十点的夜景之中。

      暴雨过后的今朝市格外的沉闷,夏幼清骑车路过大桥,昏黄的夜灯把她的影子拉的格外纤长。

      她看着桥下远处的船灯,近处的河水尚且泛着波光,但凡离她的视野稍远一点,那水便成了吞噬万物的黑洞,一切物质都无法在其中生还,她无法想象,那一架满载客人的客机,就那样一头钻进黑夜巨鲸的胃里,成为葬身鱼腹的食物。

      她想着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翟草。

      从一开始的遗憾,到现在,已经是从心底里庆幸翟草留下来,无论怎么说,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她这么想着,又向那失联的航班祈祷起来。

      即便她心里暗暗地认为,这些并不幸运的人或许会成为大海中的千万冤魂之一。

      幸运或不幸运,立在生命天平的两端。

      夏幼清想,自己有时候,确实是思想狭隘了一点。

      “活着就好。”

      她想起来母亲的口头禅,身为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的孩子,夏幼清第一次对母亲的话感同身受。

      ******

      樊木把翟草送回家时,翟草的父母早已在外迎接,他们对樊木没有什么好眼色,只是礼貌性的道谢后,连请他进家门都没有。

      樊木只好一个人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公寓。

      他不是没有想过那个人的话会灵验,只是没想到真的发生时,居然是那样的情形。

      若说夏幼清做的被追杀梦境是假的,那么翟草死里逃生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心惊肉跳的事情。

      那人的预言没有不灵验的时候,他有着一双似乎是能把全天地下的事情都看穿的眼睛,无论是他还是翟草,或是……夏幼清。

      樊木有些后怕的想着,回到家连澡都来不及洗,便爬上了顶楼。

      ******

      顶楼正中有不知被谁栽种的一棵榆树,听说是从樊木出生时就有了的,在一年半年前的一个雨夜,他冒着雨去帮腿脚不好的邻居奶奶收晒在楼上的被单时,一道雷直接劈到了他的旁边。

      也是和前几日一样的暴雨,雷从天边轰鸣着滚来,闪电像渡劫一样,在今朝市的上空撕出一个硕大的银白裂缝。

      那棵树,被雷霹出一个口子,却没有拦腰折断,隐隐约约的从伤口处冒着火星。

      樊木那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落雷,大胆又好奇,他看着那那树烧焦的边缘,红色的火光久久不熄,在被雷劈的焦黑的木质中若隐若现,他忍不住的伸出手触摸了一下。

      触及指尖的刹那,他只觉得手指被火燎到一样疼痛,紧接那疼痛感似蚂蚁一般爬上手臂,接着是全身,没有一块皮肤不透露着炙热的灼烧感。

      树的裂口处火光殷红,白色的雾气从深处浮了上来。

      雨滴从雾气中穿过,打散不开,反倒是让它更加的凝聚起来,菟丝子般缠绕上它的寄主。

      樊木看着自己的指尖正在在树木的伤口处一点点的消失。

      他挣扎着想要脱离那颗树木,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四泄白雾吞噬了自己的右手,小臂,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力,漩涡般的卷吸着自己,他与那枯焦深处的怪力拉锯着,还没来得及呼救,那巨大的引力便瞬间把他拉进了榆木的伤口之中。

      一时间挤压感充斥着他的胸腔,他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都被压缩成一张纤薄的二维纸张,雪烟水雾从他的七窍中游丝钻入,在他的大脑中织成盘丝织网,覆得他整个人都迷离失意起来。

      他睁不开眼,奇怪的是,那雾湮离他越近,他的疼痛便越减少一分,一直到那薄雾烟霜襁褓一样把他包裹在其中,他整个人陷入了柔软的浮白云卷之中。

      他觉得自己仿佛属于着白色的一部分,白色就是养育他的羊水,它微波倾覆过他的面容,春日在他的眼前舞动波光,他便自动分解成了水分子,融进了它们之中。

      那被樊木抱在怀中用盆装好的被单,伴随着樊木的手机一起凭空掉落在地上,散开了一角。

      天上的银线不知情,楼中的人们看不见,它们被风卷了又卷,缩成一团,雨水很快打湿了它们,洁净的白色很快被玷污成泥。

      ******

      再醒来,他就面朝下的伏尸在一棵焦黑枯萎的粗干老树下,它的冠木无比之大,似是整个林中的枝叶都长自于它。

      樊木全身剧痛无比,他闷哼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点点绿光从他的眼前凌乱飘过,樊木翻了个身,费力的坐了起来。

      他吐了口嘴里的泥,却因身体的震动,牵扯了右臂的剧痛。

      “嘶。”

      他捂住那脱臼的右臂,疼的眼冒金星。

      他的周遭木繁林茂,月高风凛,身下是丛生的野草,有乌鸦的鸣啼从他的背后“呀——呀——”的传来,惊得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似是在某个野外树林。

      樊木拖着胳膊,困惑的看着面前的人。

      他的面前站着一位黑衣男子,他身躯凛凛,形消骨立,巨大到天障一般的明月在他的背后缓缓升起。

      那人背对着它,如同巨佛脚下一只微小的黑色蝼蚁。

      夜月照耀之处,树叶缝隙里的碎光都凝结着静寂的冷霜。

      在巨型月轮的碾压下,雾气不愿散漫,风声也不敢穿林,萤火夜鸦似是冻结了一般,渐息声歇,只有满月辉光像死神一般升扬于晦暝长夜,宣告着世间万物的终结。

      樊木从未见过那么大的月亮,他只在家里出游时,见过南海的巨型观音,大理石雕成的坐台莲华几层楼那么高大,抬头只能看见佛尊的裙袂,伟岸的肩膀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月亮要比她更加雄浑磅礴。

      仿佛远古的万千混沌无极的分离,是它撑开了天地。

      樊木被巨物恐惧压得精神紧绷,几乎喘不上气来。

      那月中却黑雾重重,生分出游离之影。那黑斑似龙盘玉泽,隐晦耀斑像天狗一样几乎要把眼前这人吞噬。

      那人毫不在意,孑然独立,挡住了夜月的光影,只是神情冷漠的看着他。

      他看着黑衣男子,觉得在哪里与他似曾相识。

      “你是谁?”

      樊木吃力的抬了抬头,好奇的问对方。

      “你怎么和我长得……有些像?”

      ******

      “我就知道你今夜会来。”

      黑衣男子背着手,临风玉立的站在一池碧水前,没有回头。

      他的长发瀑布般散在腰间,一枚镶嵌着青绿蛇纹的黑绢发带把左右碎发揽系在脑后。

      他的身边有台石桌,上面放着一套青玉色的酒壶酒盏,已经有酒满上其中一杯。

      “我帮你为她斟了一杯,看样子,是用不上了。”

      男子声音毫无情感,他只是淡淡的陈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

      来人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到他的身边,看着石桌上的那杯酒,停了一会儿,便端起它,打算一饮而尽。

      “等等。”

      男子说。

      “既已言中,你还没答复我的要求。”

      来人停下动作,想把酒杯放回原处,但又停了下来。

      “你只是证实了这一件事。”

      来人似是不服气。

      “是吗?那先前你的那些事,我卜的都不够准吗?”

      来人不回答,似是无法应答对方的质问。

      “你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也算得上天子?”

      男子呵呵笑了两声:“樊木,你也太把那个女子当做宝贝了。”

      樊木不出声,只是用力的握住那浅口杯盏。

      “你若是真的那么怜香惜玉,要不我把羽族公主送你?还是你看上了那姓风的那几个王女?只要是墟海界有的,你要什么我便许你什么,怎样?只要你答应帮为师做成这件事。”

      男子依旧没有转身,语气波澜不惊,他把手中的鱼食抛向水中,池中有条瘦短的小黑鲤奋力的朝他游过来,张着嘴去吃名为引诱的饵。

      “你不要以为救了翟草就能威胁我!”

      樊木愤怒的把杯子锤在桌上,那青玉色瓷杯被震出些许酒来,洒进石桌的缝隙缓缓流淌。

      “哦?”

      樊木的怒气倒是挑起了对方的兴趣。

      “我怎威胁到你?”

      那人看着那鱼又吞几口。

      “你叫我杀人。”

      樊木内心不忍,想了很久,却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

      “应当如此,一命换一命罢了。”

      那人慢条斯理,似是此事无关痛痒。

      “你怎么自己不去!”

      樊木面容悲愤惊惧的走到他身后,“你不是那么厉害!”

      “我不像你一样,能自由出入我们彼此的世界。”

      那鱼儿吃饱后,乐呵呵的摇着尾巴,在莲叶间吐着泡泡。

      “你好卑鄙。”

      樊木怒不可遏。

      “言辞恶劣,顶撞无理。”

      樊木看着他,悔恨当初入界时为什么要被他所救,又为什么拜他为师。

      ***

      樊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这样怪戾,他站在樊木的面前,宛如一只御风飞翔的仙鹤,孤高的垂下他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

      樊木抬眼看过去,对方的面容清俊英秀,肃肃如松下风,遥遥若高山之仰。

      一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本应是桃花春水的琉璃星眸,却凛若寒潭,似是千年霜雪深陷在巍巍峰眉之中。

      “你便是……樊木?”

      那人张口,声音却不似他一般活力生气,那嗓音多的是冷清幽缠,一种落落穆穆的纠葛攀上樊木心头。

      “你受伤了。”

      他看着樊木无动于衷。

      ***

      “你当初尊我为师的时候可是百般求我。”

      那人冷清的声线中不带任何情愫,却把樊木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看见面前的池中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游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晃动波折,心里更加觉得惴惴不安。

      “因为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的人!那时候你没有让我去做,去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我几时教你做坏事了。樊木,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那人揶揄,水中的东西朝着岸边快速游来,波纹被它搅动的颠簸起来。

      “上次你被荒寒族人追杀到悬崖,不是因为你偷了人家的雪灵芝?还有那次你闯入君子国的王宫,为了玩差点把整个皇室烧了,也算在我的头上?”

      那人笑语相迎,樊木却觉得他又冷漠了几分。

      “这次像往常一样,玩耍罢了。”

      那人试图劝慰樊木,但情感中听不到一丝真诚。

      “这不一样!墟海界是墟海界,它不是我生存的世界!”

      樊木叫嚷起来,他头一次这么忤逆对方的命令。

      “夏幼清是我身边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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