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四面楚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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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面容无比漆黑的男人。
林麓嫌弃的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放到烛光下。
夏幼清这才瞧见，这守庙人肤色如碳，脸颊凹陷，枯瘦无比。
若不是他的个头骨架高大，林麓差点把他纤细的手腕和盘起的长发认作为女人。
但也不能认作女人，因为他有着一身高壮的骨骼，和一张张模糊不堪的脸。
夏幼清仔细瞧了会儿，才知道这人的脸为何面目模糊。
他不知用了什么黑泥，全都厚厚的涂在了自己脸上，头上，手上，全身上下，甚至连嘴里都是。
他闪着一双猩红的恶眼，盯着夏林二人。
他的右眼浑浊透着血色，死鱼般的凸起，从里透着白雾，像颗被人生硬镶嵌进去的氧化已久的琉璃珠。
他表情扭曲的在林麓手中挣扎着，惊恐的模样又让他的面容更加狰狞可怖，若一只地狱恶鬼。
“鬼啊！”
一时间，夏幼清跟林麓一同尖叫出声。
那守庙人也被他们吓得连忙后退，连滚带爬的撞到身后的香案上，那香案年久失修，被这一撞，断了腿脚。
他躲在桌案下，浑身发抖的抱着断了的桌腿，对着空气胡乱的挥舞着，像砍人般躲避着他们。
湛川想上前去扶他起来，他却在见到湛川的瞬间弹开了身子。
如同看到阴间招魂使者一般，对方大叫着:
“恶鬼！亡魂！你们这群臭气熏天的腐肉！离我远些！滚开！快点给我滚开！”
他边叫，边四肢并用的从桌子底下连滚带爬的，哆哆嗦嗦的，疯疯癫癫的，逃出了庙门。
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他们也无力去琢磨，只当对方是个精神异常的疯子，大家所有的注意力，只在万一那风鹤唳杀了上来如何应对之上。
还未讨论出结果，只听得一声惊雷落地，庙顶忽然被削的四分五裂。
两条锁链电光石火间冲着四人而来，触手般的缠绕上了四人的手臂，四人挣扎不脱，均被牢牢的锁住拉了出去。
血月初升，幽莲染红了苍穹，像一块囍布头巾，没在众人面上。
风鹤唳一路追奔而来，似是怕这月光，裹了披风，带了兜帽，退到森影林中。
玄黄使于野见他眉目倦痛，便知他血内翻腾，那痨病又要犯了，便从大腿旁拔出一对银色棱刺来，上前便要杀夏幼清。
哪知他寒芒刚入其身，便觉得头顶重影驳驳，一只重物一跃而下。
他忙收身后退，原是司幽族的天狗踏山而来，那畜生红瞳灼火，爪尖齿利，扶着地冲他“嗤嗤”咬着。
鬼白视线落在他的身后的人身上，愉悦的声音从他的口中溢出：
“哟，风鹤唳，好久不见，怎得抖成这样。
你若是有病，便让我替你解忧。”
“不必。”
远处兜帽下幽幽一声。
“好心帮你，你却不识好心，那日你把她切成碎片，叫我无功而回，如今她怎得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我不知。”
风鹤唳言无波澜。
“你不知？你太巫筮卜无数，怎能不知，莫非……你与她有勾结，演作一场戏来骗我？”
鬼白之言欲渐生气，他一双凛眸落在二人之上，心中嗜意大起。
他那日回司幽，听得风苃复活，便心头一紧。
若是风鹤唳杀她，复活不得是好，若是风鹤唳假杀，不知他打的什么注意。
他攻下华阴城，却要被风鹤唳的势力牵制一半，这本就让他不爽。
如今听有人报他自杀风嘲月后便得了痨病，知他血月之日会筮灵全失，便连夜赶来。
见得他果真行动不变，连杀人之事都要手下代替，真是个天大的好时机！
如今趁他病！便要他的命！
“我听闻说这风苃有重生之术，起初不信，如今这般见了，倒是惊叹起来。”
鬼白虽这般说，但音调却毫无惊叹之意。
“上次你未曾杀她，今日……我来帮你！”
鬼白话落，却未冲夏幼清杀去，反到嬉闹般朝着风鹤唳杀去。
风鹤唳见状不妙，忙退后退几步，鬼白的刀形如满月，色若碧玉，唤名“醉花燃”，乃他司幽地底的金幽石所做，刚硬如铁，略微透明，从中隐隐约约透着暗红血纹。
他未及其身，便被流光而来的棱刺截下，于野发狠，一只棱刺挡了他的手，另只便朝他的脸上刺去。
风鹤唳自知那鬼白不知从何得了自己的秘密，心中惊恼，便忙叫盈昃捉了风苃四人撤退，哪知他还未脱口，林麓早已挣断了锁链，冲着他而来。
一时间，湛川与盈昃对峙，于野与鬼白打在一起，风鹤唳筮灵尽失，只得与林麓身法之斗，风鬼二人手下也打成一团。
六道不同色的凛光在夏幼清的面前相交碰撞，她只看得银芒四溅，利刃与锋刀如同潮水青崖，舍命相撞，迸发出颠山倒海的萧杀之气。
夏幼清看呆了，站在一旁只顾欣赏着斗者们的身姿。
重剑般的湛川一膝跪地，承接着陨石般从九霄坠下的盈昃；
于野的白虹飞刺离鬼白的喉咙仅剩一寸，醉花燃却已经烧上了他的右臂；
血如葡萄酒般从他这颗藤架上汹涌四散，一滴溅上了势如破竹的林麓的侧脸；害得他小臂一抹，嫌弃的亮着胳膊叫骂着：
“风鹤唳，你总是躲，怕小爷我杀了你不成？”
风鹤唳并不应声，他身气渐虚，一手裹紧自己的黑袍不让它从身上掉落，一边躲着林麓的截杀，一连退了好远，却是离夏幼清越近了。
夏幼清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她看着那稠墨的袍子中金光一线，心中暗叫不好，但已来不及，四颗金芒如钉，刺破空气，冲着林麓全身咬杀而去。
夏幼清见得那金钉尖是蛇头般模样，长着两只獠牙，林麓举剑弹开了两只，翻身躲掉了一只，却还是被一只穿破了肩头，疼的捂住了肩膀，眼冒金星。
风鹤唳也不再斗，只是拂袖要走，转身却瞥见夏幼清。
他停了一秒钟，似是在犹疑此时自己的能力是否能杀了她，又像是在思考她复活后自己要怎样对应，但仅仅是这一秒钟，却足以险些要了他的命。
鬼白斩伤了于野的一只胳膊，一脚把他踢到天狗下脚，他的目标是杀风鹤唳，才不会在这种喽啰身上费神。
他虽被于野纠缠，但余光一直没有离开风鹤唳，前几日，他还在烟花柳巷中赌博的时候，忽的一枚羽箭射了进来，直插在他的发冠之上。
那羽箭说是箭，但其实只是一根削尖了的紫绿色长羽，那羽上钉着一条字，垂在他的额前。
“风鹤唳患恶疾，赤轮现筮灵散，月出时可杀。”
一旁的殷红姑娘弯着腰读出了上面的簪花小楷，如葱十指把那枚羽箭摘了下来，那羽毛油色光亮，若是鬼白警觉低首，便会直插额间，必死无疑。
她把纸条递给鬼白，羽毛拿在手里把玩，跟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这是何羽，是否比翠鸟的羽毛还要珍贵，全然忘记一旁困惑着的鬼公子。
鬼白还未思考清这到底是何人带给自己的消息，便听得那殷红姑娘惨叫一声便跌倒在地，殷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来，还未抽搐几下，便断了气。
紧接着，方才接过那枚羽箭的两个姑娘们，也是一般暴死。
眼见着风鹤唳要逃，他纵身一跃，醉花燃便如月晕般割开了他的衣袍，山头夜月风大，风鹤唳未来及抓住，衣袍便随着风吹入群山之涧。
血月就这样压在他的肩上。
风鹤唳只觉得胸口发痛，急得慌了神，连忙发了几枚金蛇钉，想要躲进破庙中。
鬼白见此，得意忘形紧跟拦截，醉花燃旋着风，把金蛇钉挡落入地，杀气腾腾的闯入风鹤唳的近身，只要一寸，便可从他的脊椎骨割入，把人切成两半。
然而就在醉花燃即将切碎骨肉的瞬间，却碰上了坚如磐石的舆鬼。
风鹤唳反手持刀反挡，刀身一震，便把鬼白的手震的发麻，他顺势一带，朝外掀了醉花燃。
他侧身转过，又退出一截位置，他面对着他鬼白，隐在庙前，鬼白看不清他的神情，或者说，他面容苍白一片之外，没有任何表情。
“鬼白，你该杀的是她，不是我。”
风鹤唳的声音无情。
鬼白见他神速至极，又极为冷静，一时间有些怀疑他是否真的筮灵不在。
“开个玩笑罢了。”
鬼白冲他微微一笑，起了防心，虽然他知道告密之人可信，但因为他是风鹤唳，却不得不怀疑起秘密的真伪。
“你不该与我玩笑，虽然你的‘醉花燃'嗜血，但我的这把'舆鬼'，却爱嗜剑。”
“我知道你的那把'舆鬼'，乃上古锻剑师欧冶子生平锻造的最后一把刀。
听说是用千年前的一块流慧坠星冶炼而成，原本玄金含火，在锻造的时候，却不知怎么越锻越寒。
直到锻剑师扛不住它的极冰之气，试着把它浸入锻炉中打算重塑时，它忽得火光大起，那火似是有着灵魂一般，火龙瞬间吞噬了他。”
“你知道得不少，那你可知，它为何叫’舆鬼'？”
“与鬼同行，恶贯满盈。”
鬼白没趣道。
“非也。舆乃众也，为众鬼之意。
玄金含火，水浇不灭。欧冶子试了无数次，后来才发现，用人血才能暂时将它浇灭。
他为了造出平生最后的一把刀，不惜杀了数百上千个人，用他们的血日夜浇灌，才把燃火玄金扑灭。
而最终，他发现无论自己怎样锻造，都无法成为他心中所想的那把，因为他每敲锻一下，那刀身便流出漆黑浓稠的血来。
因此，此刀永远不会冶炼成形。”
“他不是被'舆鬼’杀死的，而是因自己的无能，从而殉身锻炉之中。他想要用肉身赎罪，去压制住众鬼的恶性。”
“最终呢？”
鬼白忍不住咂舌。
“如你所见。它成了天下最恶的刀。”
“天下罪恶，风鹤唳，你倒是恶得光明正大。”
“可我的花花，却专爱杀恶人。”
作者有话说第67章 四面楚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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