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银杏不负秋》林青央

5、第五章

　　只这一声就把我拉回到了遥远的记忆中，我抬头看向李境千，他今天穿得十分正式，印象里“他”几乎没有穿得很正式过，今天他终于没有带着口罩了，我看到他的脸，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褪去了青涩，也没有了沧桑，取而代之的是成熟。
　　“好久不见。”我艰难地从嘴角挤出一个微笑，“李先生。”，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我现在的心情，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但无论如何我是高兴的，我与前世的爱人重逢，他就安安稳稳、实实在在的在我面前。
　　眼前的李先生熟悉又陌生，我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要找到他前世的身影，直至我的眼睛开始酸痛，才磕磕绊绊地问“你过得好吗？”很明显我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大概这是阿茴最关心的吧：李先生过得怎么样。
　　李境千向我递来纸巾，“阿茴，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真好。”我念着。
　　云山从山脚下就开始种银杏，在山脚便能体会到那种满眼金灿灿的满足，有很多家长带着小孩子来玩儿，小孩儿却好像对地上银杏落下的白果更感兴趣。
　　寒暄叙旧间，我看着不远处的小孩儿出神，我的孩子如果也能熬过那个冬天……
　　“阿茴。”李境千将我的思绪拉回，他大概是看出我想到了我们前世的那个孩子，随后道：“阿茴，我们都好好的，我们孩子是世上最乖巧可爱的，上天一定不忍心亏待她的。”
　　我愣住神，是啊，我的孩子说不准也已经转世，如果，如果说真的转世了，她一定能健康长大吧。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境千已经拉着我往不远处家长小孩儿玩儿的空地上走去，正疑惑，却一眼看到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四五岁的样子，在捡银杏果，我的心脏猛跳，一下子红了眼眶，转头向李境千确认，他朝我点点头。
　　我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我以怎样的身份去接触这个孩子呢，我还在纠结，李境千已经又牵住我朝着孩子走去，我看他朝孩子父母点了个头，转过身朝我介绍，“她叫安安。”
　　我从脚边捡了一颗银杏果走到安安身边蹲下塞到她手里，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朝着我笑，我也冲她笑，眼泪却不争气的不停流，她看到我哭了，很疑惑，从小手里挑出一颗银杏果在衣服上蹭蹭递给我，我笑着接过，摸摸她的头。
　　李境千在一旁和安安的父母聊天，我在一旁和安安玩儿，可以看出来她很健康，小脸粉扑扑的，笑声清亮。过了一会安安父母过来，蹲下来整理了一下安安衣服，拉过她的手背一看，随即发出惊呼：“李医生，真的神了，这胎记已经差不多都消下去了！”我凑近看，小手背上确实有一块淡淡的扇形的胎记，挺大的，几乎占满了整个手背。安安的父母已经激动地拉过我的手，“看来您真的是那位贵人啊，之前找了好多医生都没用，后来算命的说，可能是这孩子前世的父母放不下她，之后如果有缘遇到贵人，这胎记自然而然就消了，我们一开始还不信呢！”
　　李境千走到安安面前蹲下，拿出一个带有平安锁的金手链戴在安安手上，“这是我和时阿姨送你的礼物，安安要记得好好戴着。”原来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啊。
　　他们一家三口远去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秋风吹过，眼睛越发苦涩，我转过身，抱住李境千“谢谢你，李先生。能看到安安健健康康的，能再见到你，我们如今都好好的，我很开心。”李境千轻轻环住我，“阿茴，不用跟我道谢，这也是我的心愿。”
　　我松开手，瞟到他无名指闪烁的戒指，转过头是铺满天地的金黄银杏，“秋天的银杏真漂亮，我一直很喜欢秋天，秋天万物结果丰收，好像所有事情在秋天也都会有一个结果。”我终于抬起头，发自内心的笑着，看着李境千的眼睛，“李医生，祝你幸福。”他也笑着看着我，“时小姐，也祝你往后生活安乐。”
　　我突然想到李清照的诗《双银杏》里有“谁教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太真。居士擎开真有意，要吟风味两家新。”以前，我们，时茴和李先生，情真意切，心心相惜，但如今，李境千不是李先生，时果也不是时茴了。
　　前世因果已了，今生红尘未却。
　　我看着李境千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消失在银杏树后，这一次是真的道别，再见，李先生，再见，时茴。
　　尹星从远处跑来，叫着我的名字，我朝他招手。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叶投射下来，给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绒绒的金黄色柔光，耀得眼睛生疼，我只能眯着眼看着属于我的那束光慢慢靠近，嘴角不自觉地慢慢上扬。
　　我们携手走在铺满银杏落叶的小道上，脚下咔嚓咔嚓地响着，我也随着步伐哼着小调。太阳逐渐西下，我们走到山上的一处小寺庙旁，视野还算宽阔，找了一处石凳坐下，享受夕阳将天地都染成热烈的橙黄。转头对上尹星的目光，火红的余晖在他的眸中化成一滩暖洋，我沉溺其中。
　　又一年秋，尹星约我来云山，今年的云山依旧满地翻黄银杏叶。
　　你单膝跪下，胸前别着一枚心形的银杏叶胸针。
　　我一直爱着那个在图书馆坐在我对面专心学习的男孩儿，我一直爱着那个牵起我手让我不再一个人原地迷茫的你，我一直爱着那段我们一起在图书馆面对面奋斗的时光，我一直爱着窗外那棵见证我们从嫩绿逐渐转黄的银杏。
　　我从你胸前摘下胸针别在自己胸前，我爱的不单单是银杏，也是尹星。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