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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老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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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临时被叫出来登机,那段时间没有直达了只能中转,舟车劳顿没睡几个小时又被喊起来看比赛,以至于主持人词儿还没讲完秦择闻就睡着了。
坐着睡一点儿都不踏实,空气中的热浪扑在脸上,秦择闻能听见主持人的官方祝福,也听见了观众的鼓劲。
预赛已经过了,决赛时速度攀岩两两对决,直至某一人获胜。其他两项比赛都需要定线员,但速度攀岩不一样,不论什么比赛,它的线路是一致的,这也是大部分人都觉得它简单的原因。
反正只要熟记线路,多练习,靠着肌肉记忆就行。
速度攀岩比起爬,更像是跳上去的,更有甚者,如卫时舟,像是飞上去的。
——叮,计时器响起。
选手双手和右腿已经抓好岩点了,听见开始,紧绷的右腿骤然发力,弹跳性和爆发力在这项中尤为重要。
能进入全运会的选手,必然都是各省份的佼佼者,十二米高的岩壁攀登到顶最慢的也不过十秒。
比赛进行了两轮,到卫时舟上场了。
他的目光一直在观众席上巡视,在看到秦择闻他们时,歪头停住。
秦择闻神色不明的看着卫时舟。以前各类比赛时,他们总是在候场室里打赌,赌谁最先掉。当时卢航和他最不对付,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能怼起来。
现在想想,他们几个也认识好几年了。一六年的一场比赛结束,他们特地找时间聚了一下。
十四五岁的人,在一起庆祝未来。
秦择闻听着主持人的介绍,想起以前的比赛他们俩总是较量最后的输赢,那时卫时舟总成绩输多赢少,但是速度上一直势均力敌,那么这回呢?
这回他们又是谁赢呢?
秦择闻起身走上前,跟主办方交涉,代替了卫时舟原先的对手。
一切就绪。
秦择闻脚尖一拧,手顺着使力的方向伸展。在这项上,秦择闻使用上肢的力量更多,脚踩到点后迅速借力离开,手上的防滑粉被拍挤到空气中,四散漫延,没等落下秦择闻便顺着路线拍到了顶点。
观众席上一下子欢呼雷动,他先到顶点了吗,秦择闻迷茫地看着四周。
“——有进步。”
身边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秦择闻浑身一颤,猛然睁开眼,倏地迎上了场中卫时舟的目光,他扬了扬手中刚解下的锁扣,当作打招呼。
没有意外地,卫时舟进入下一轮。
秦择闻一直在出神,直到卢航的比赛也结束,教练叫他:“睡醒了?醒了就走。”
进了后场,卢航上来就揽住他脖子,兴冲冲地跟他说:“看我刚才比赛了吧,我最后那个侧身换脚是不是贼绝。”
“绝绝绝。”秦择闻一边拍着身上沾的粉一边回应卢航。
“你昨个几点到的啊,黑眼圈重成这样。”
“那是谁的原因呢?”
“···嘿嘿,”卢航回避秦择闻的眼神,心虚的找补,“那前几天我邀请你你不来,非得教练叫你,你要跟我一块来不就没这事了么。”
声音越说越虚,秦择闻懒得理他。
“闻哥,航哥。”卫时舟笑眯眯的过来打招呼。
卢航收回手站好,秦择闻点头回应。
“闻哥,好久不见了,来看我们的么。”卫时舟又说。
“算是吧。”
卫时舟勾唇一笑,也不在意,“什么时候再吃个饭,明天?”
“行啊。”
“好,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冲他俩仰头示意,“明天再见。”
后场的选手里,青少年组有很多新人,但成年组有不少熟面孔。又一次看见秦择闻不少人都挺惊讶的。
在一方面天资超凡的人总会给其他人一种距离感,但也只是看起来,没什么矛盾为什么要跟别人起冲突。
关系算得上友好,又快两年没见了,秦择闻在这里寒暄了半天,还算游刃有余。
“你咋不来参加集训呢?你要来了今年咱们说不定就进决赛了。”又一道声音砸了过来。
秦择闻面不改色的回答:“怎么会呢,我都两年不练了,进了资格赛的选手已经很厉害了,因为一点失误错过决赛而已,下次他们肯定能行,说不定还能拿奖牌呢。”
说话那人啧一声,不赞同的摇头,“你为啥不来啊?”
“我啊,身体问题就没去。”
“啥意思,以后不练了呗。”好像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教练,秦择闻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再四年那身体素质能和过去一样吗,你们练人家不练啊。”
“那您说的,别人练我们也练啊。”
没再给对方再说话的机会,秦择闻逮着周教练休息的空挡,走到他身边,示意他结束这场对话。周教练也很善解人意。
行驶的车中食物香气一波接一波传来,种类多样的让秦择闻忍不住问:“咱们不是去吃饭的吗?”
“是啊,我先垫垫,饿了。”卢航嘴上不停,手里拿着没拆封的递给他,“来点?”
“······”
拒绝了卢航的盛情邀请,他又盯着椅背遐思。
这是他住院时养成的习惯。
周教练叫他过来,无非是想让他看看现在的比赛,看比赛劲头火热。
看他曾经的对手依然攀峰创记,云程发轫。
但他从台上退到了台下——
一定会有落差的,但还好。
还好。
叮咚——
秦择闻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来自卢航:你猜老周什么时候劝你归队,我赌吃完饭。
周教练带他们来的是一家小饭馆,装横朴素。店主看起来已经上年纪了。
老板很热络,听那意思跟周教练是认识的。
他们俩插不上话,就站在一旁等,那老板娘也热情,跟他们搭话:“你们是小周学生吧。”
卢航:“是啊!姨,你们和教练认识啊?”
老板娘笑得直颤,皱纹更深了,“嘴真甜。”
“没有啊!您看着比我们教练年轻多了,真的!”
等她终于笑完,顿了一下说:“小周啊,我女婿。”
秦择闻愣了一下,他八岁认识的周教练,十多年来一直是个孤家寡人。以前还关心过老周的终身大事,被一句“小兔崽子还管上我了”堵回去,再问就会挨揍。
后来长大了,明白了即使是再亲近的人,也该有距离——
“以前他俩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爹还不同意呢。”阿姨视线投向门外,“小周年轻时可倔了,说话办事还傲,她爹就看不上他。头回见他不给好脸儿,都想把人撵出去。不过他对我姑娘可好,人年轻,长得也周正。后来处得久了,性子也收了,他爹也就不说啥了。”
卢航问:“那后来就结婚了?”
没有。没结婚。
他们没结婚。
她瘫了。
那年他们聚完回去,秦择闻还是兴奋不已,找到老周和他又喝了一顿。周教练也很高兴,喝的比他还猛,一喝就喝多了。
秦择闻听着他讲怎么怎么相恋,上大学又接触了攀岩,许诺拿多少奖······一直说到结婚。
——我那天在外面比赛,她给我发消息说她来找我,我没看到。等我见到她是在医院。
——她是来告诉我,她爸同意了。
但天不遂人愿,出了车祸。
他当时好像问了什么?
哦。
秦择闻问:“那你悔恨什么吗?”后悔那天去比赛没看到消息,怨恨她父亲那么晚才同意。
老周醉醺醺地盯着他,好像看出他所想,缓缓摇头,“我答应她去拿奖的。而且她们家就她一个孩子,不舍得也正常。”
谁也怪不了。
她爱美,瘫了以后谁都不想见。周正华一时间沧桑了许多。
不结婚了,他也没有再找,像以前一样泰然相处。天无情好在人有缘,无关其他,有情人自能善终。
——
“啊,他们啊,没结婚。”
卢航惊诧:“没结婚!?”
阿姨看卢航那震惊的模样又笑,“没结婚,但是在一起。你这傻孩子。”
听见丈夫的招呼,阿姨在围裙上抹抹手,让他们先坐下等一会儿。临走时对秦择闻说:“你叫择闻是不是。”
秦择闻一愣,认真点头。
阿姨得意地说,“小周跟我说过你,一猜一个准儿。”
面条端上来,迎面的香气。秦择闻透过水雾看老周。
老周白了他一眼。
阿姨高兴的给他夹菜,“小周啊!最近累吗?”
“还行吧。”
“最近比赛啥的,还得跟着跑,你们肯定辛苦。”
“都自个选的。”
“那你选这后悔不。”
老周顿了一下,“自己选的,有啥好后悔。”
秦择闻没抬头,对啊,后悔什么呢?自己对攀岩有天赋,就想着靠它向家里人证明自己。
但扪心自问,那些日日夜夜的训练没有一点是因为自己吗,参与的所有比赛只是为了求一个认可吗,真的对它没兴趣吗。
既然喜欢,又为什么顾虑这些有的没的,徒增桎梏。
屋子里没有空调,好几台风扇呼呼地转。卢航吃的汗都出来了,手机突然震了下——
——猜的挺准,那有空请我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