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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 119 章 ...

  •   千钧一发之际,有剑芒如浪劈风过,一剑正正劈开了那大阵藏了十余层的阵眼所在,再一剑将玉家领头那人劈做两半。
      诸人皆骇然望去,却见一少年持剑迎风,意气飞扬。

      那日,慕迟夜与他手中的剑,真正被整个天师界所铭记。
      据说他的剑上本未曾镌名,有好事者便去问他:“不知慕兄这剑叫什么名字?”

      慕迟夜顿了片刻,手指不经意间拂过长剑,面上显出一种很温柔的神情来,道:“此剑名为如风。”
      但为什么,其余人便俱一概不知了。

      在那场变故之后,召集令的发起者那一脉都几乎死绝了,诸位天师于是推举了慕迟夜做主持,终归是勉勉强强将这大会开了下去。
      变故发生过后的第四日夜,慕迟夜正预备就寝,门忽然被敲响了。

      慕迟夜叹了口气,主持者的责任逼着他离开床榻去开门。但再强的责任也阻止不了他的声音带上些困顿的不耐:“谁啊?”
      “我。”他听得室外有一道他熟悉至极的声音心平气和的应了一声。

      慕迟夜的困顿几乎不翼而飞,他即刻三步并作两步的开了吗,声音中立刻便添了分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左言湫站在门外。明明不是雨天,但左言湫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仿佛方才淋过一场暴雨一般。

      他垂眸半晌,拒绝了慕迟夜让他换衣服的提议,认识这样久,他的语气头一次带上了点急促:“阿慕,你听我讲,世界之外一粒怨子降临,其可以集结天地间一切未曾被彻底消耗的怨气。天道同我说了,怨子是冲人族来的,他已经将其余有智慧的族类都向新开辟的山海界迁徙了。以我和他的能力,我们得以保一个人族。你……”

      初见时欣悦彻底消失,慕迟夜打断他的话,从头冷到脚跟:“这是什么意思……天道要彻底放弃人族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都止不住的带上了几分颤抖。
      左言湫面上带着几分不很明显的茫然,颔首。

      慕迟夜只觉浑身发冷,冷得几乎有些震颤了。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冲出去质问天道,质问它为什么、凭什么放弃人族,但他旋即想起左言湫的话——怨子能够集结怨气、其正是冲人族而来的。他于是忽然领会了这话背后的意思,这怨子正是在游荡间被人族招来的。虽然怨气冲天以至于招来一枚所谓怨子大抵几率极小极小,但这到底是人族自作孽,怪不到天道。

      他的第二反应是质问左言湫为什么放弃人族,然而这念头还未彻底成型便被他打了个七零八落。左言湫虽则是与人族文明同生,说到底也是个天生地养的神明。虽则他与他们面貌相同,但到底种族不同。于他,他们恐怕与那些山海诸族、禽蛇猛兽也分别不大,那点同生的情分至多至多够叫他在举手之劳或稍花些力气的事上相助,而并不能叫他豁出命去。

      他们于他,大抵相当于草木于人。
      慕迟夜便忽然泄了气,狠狠闭了闭眼,深深叹出一口气,带着深深的无力道:“总之,我不会去山海界的。你……往后怕是再见不到,……祝从此一路顺遂罢。”

      他心间划过一道隐痛,又旋即将那隐痛按回心底。人类存亡之际,他那点注定无疾而终的儿女情长,无论对象是谁,到底不值一提了。
      左言湫听到他的回答似乎并不很意外,甚至还极轻微的笑了下。

      这反应很出乎慕迟夜的意料。他带着点愕然的望着左言湫。
      “他说了你不会跟我走。”左言湫解释:“所以我已经做好同你一道留下的准备了。”

      慕迟夜有些怔愣。他明明听清楚了左言湫的话,但那一刻他耳边仿佛忽响起了江流滚滚声涛如雷,叫他一时间不敢确认自己所听到的言语。
      半晌,他方才迟疑着开口:“你……留下?”

      他仿佛是头次说出这个词一般,留下二字吐得极艰涩极生疏。
      左言湫颔首。他似乎压根不觉得这个选择有什么惊世骇俗之处,面上依旧是一派淡然。

      慕迟夜的脑子乱了好片刻,半晌才道:“行,留下,留下……你与天道同源而生,你留下天道怎么办?”
      “我会切断与天道的关联。”左言湫依旧淡淡道。

      他微微一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此时怨子还不曾完全侵入,你们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这两个时辰中天道会同你们讲清楚怨子的一切,而此后,你们便再不可以提及它了。”
      慕迟夜微微一怔,旋即颔首应下。

      他本想问为什么的,但转念间忽然便想起了前些年新近被提出的一个理论,言语中亦含了极强大的力量。向这边想想,这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他于是便没有问。这两个时辰太宝贵以至于一刻都耽误不得。慕迟夜自己为这事寻了个解释,然后语速极快的同左言湫道:“帮个忙,把那边靠我住所最近一层的人都叫出来。”

      他为左言湫比了个范围,连道谢的功夫都没有,便径自冲到另一边敲门去了。
      不片刻功夫,他要找的十余人便俱齐聚于议事厅了。

      他们大多已经就寝,如今被拽过了,俱是鬓发散乱身着寝衣的状态。他们俱面面相觑,满面茫然。被左言湫叫来那几人面上茫然更甚一筹,但他们俱安静的望着慕迟夜,等他发话。
      这是慕迟夜这一段时间下来攒出来的声望。

      慕迟夜却无甚心思管顾声望与否,只很快的将当下情况三两句概括了,然后笼统道:“还有两个时辰,天道会与我们对话,告知我们基本状况。”
      十余人的面色俱肃然起来。

      对这般奇事,他们亦是将信将疑,但这几日他们也对慕迟夜稍有了解,他并非是个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况兹体事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他们愿意暂且信一信慕迟夜。
      慕迟夜也说了时间紧张,他们很快下了决断,领头一人当先道:“那便请慕兄为我们请天道了。”

      十余双眼睛盯着慕迟夜,他却将目光投在左言湫身上,言简意骇:“开始吧。”
      那十余人——未曾被左言湫引领来的那几位——这一刻才注意到那个沉默的站在角落如一尊雕塑的人,当下便有人面露质疑。

      但下一刻他们面上的质疑便全成了惊骇。他们见那人向慕迟夜微微颔首,双指并起,眼眸略略一闭,他们心头便同时生了道威严低沉的声音。
      “诸位,吾乃天道。”

      天道的声音是不能够被任何人、任何法器抑或任何得天独厚的种族所模拟的。于是他们知道,这绝不会是个骗局,这就是天道。
      他们立即闭上眼,在心中聆听天道的教诲。

      慕迟夜也闭上了眼。他心中的声音一定是与其他人略有不同的。因为天道在他心中说的第一句话是:“许久不见,慕迟夜。”
      慕迟夜怔了怔,也回:“许久不见。”

      “基本状况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天道说:“那我便略补充一二吧——只是切记,这仅仅是我为你补充的,万勿告与他人知。”
      不知是不是错觉,慕迟夜从这句话中听出来了一二分警告之意。

      他于是也摆出了十分谦谨的态度,只道:“您讲。”
      他于是听到了关于气、关于清气与浊气、关于怨气与灵力以及能够消弭怨气的所谓龙气的一切。

      慕迟夜一时间浑身发冷。
      他终于知道了那句“万勿告与他人知”的意思。

      能够与怨气相持的唯有身怀龙气的他与由龙脉中生、由天地浊气凝结而成的左言湫——而龙气与浊气实质上是一码事。
      这说明,倘若他想活,他便一定会设法送左言湫去死。

      这正是天道所警惕的。
      慕迟夜沉默片刻,向天道保证:“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左言湫本便非人,这场灾厄本与他无关,他是为助他自愿投身灾厄中去的,而倘若如此左言湫还要被利用着用自己的性命换一条凡人性命,这委实太不公平了。
      天道是信慕迟夜的。闻此,他只道:“那便好。”便隐匿而去了。

      最后的消息如石破天惊一般,慕迟夜闭了片刻的眼,在能够确保自己的情绪不会失控流露出之后方才慢慢张开眼。
      大部分人的眼还闭着。他是头一个睁眼的。

      左言湫见他睁眼,只问:“解决了?”
      慕迟夜知道他在问有没有解决之道,于是他冲着左言湫笑了下,道:“我已经有想法了。”

      他这一刻似乎是略有失态的,但左言湫盯了他片刻,依旧什么也没问,只道:“那便好。”便将目光挪开了。
      慕迟夜微微松了口气,趁着这片刻功夫彻底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其实生死于他并不算什么。他曾被左言湫救起的那一次,与往前往后的无数次,都曾无限逼近于死亡过。他早与死亡相熟,因而学会了珍惜生命,却愈发不强求于活着。
      越是逼近死亡,他越是明白得深刻,比活着重要的可太多太多。

      但到底,慕迟夜望了左言湫片刻,又在左言湫察觉前炉火纯青的转开目光,微微叹息。
      到底到底,舍不得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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