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谓[武侠]》鱼55

50、计划

　　“然后十一就这么走了？”押肆诧异道。

　　“是。”陆离回想起当时场景，也有几分无奈，“我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就连你笃定的那一架，也没打起来。”

　　押肆闻言，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看陆门主倒还挺想打，怎么，手痒了这是？”

　　陆离挑了挑眉：“手痒不至于，不过还真的是有段时间没出手了。”

　　押肆像是觉得好笑，“那就让本公主来会你一会！”说完便举掌冲了上去。

　　“我说你这又跟谁学的？还没有一言不合呢，怎么就动起手来了！”陆离也笑，一边急速向后退去，一边举起扇子做出防御的动作。

　　二人心中的一件大事如今算是放下了，都感觉几分轻松。

　　另一边，十一的心情却不是那么好。

　　虽说和陆离一番对话后，自己神色无常地离开了竹林，可到底是多年心结，若说一时半刻便能解开，也不尽然。

　　苍鬼门与罗薛家的旧事，还在她思绪中萦绕着，拉扯着她近日以来本就不爽快的心，元三那边又传来了素雪的新消息。

　　“你说她去了哪里？”十一皱眉问道。

　　“丛淮的住处。”元三回道。

　　十一似乎一时想不起来丛淮是何等人，食指弯曲，抵在下巴上慢慢磨蹭着，没有回话。

　　元三稍作犹豫，还是提醒道：“是陵老以前的弟子。”

　　“哦，是他啊。”那人身手不凡，有一段时间曾在门内名声大噪，因而十一有些印象，“他不是死了吗？”

　　元三道：“如今看来，似乎是假死，大概是为了脱离苍鬼门。”

　　闻言十一眼皮一跳，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一声，这才问道：“素雪怎会和他相识，他们是个什么关系？又是为何找上他的门去？”

　　还从未听十一这般连续不断地发问，元四想了想,，答道：“他们当年在猎场相识……”似乎觉得“相识”这个词不太准确，顿了一顿，又改口说：“相遇。”

　　“就是当时跟您汇报的那个身形十分迅捷，耳目俱佳，雨中为素雪姑娘一救的男子。”

　　“继续说。”

　　“我去查过，丛淮这几年甚是低调，大概也是为了躲避门里的目光，只在王伏知身边做着普通的护卫。大概是素雪姑娘暗杀王伏知的那一晚，二人又遇上了。”

　　“那素雪为何会去找他？”十一听罢，再次发问。

　　元三张了张口，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最后只轻声道：“当年在猎场，丛淮就想报答素雪姑娘的救命之恩，只是素雪连名字也不曾留下。”

　　“如今又相遇，丛淮或许是想……报恩。大概他已将自己的经历尽数告知了素雪姑娘。”

　　十一不再说话，只用手指一下下叩着桌面，不知敲了多少下，那有节奏的声响停住了。

　　元三抬头看向十一。

　　-

　　素雪与丛淮隔案几而坐，一起望着门外之景。

　　已到了夏末时节，树依旧绿得逼人的眼，百花却已呈出颓势，渐渐缩起身子，蜷起花瓣，不如前些日子来的光艳夺目了。

　　丛淮一人住在这偌大的院子。听他说，在苍鬼门干的最后几笔，都收获了不少报酬，他的功夫确实长于暗杀，门里还是挺看得上眼。

　　脱离苍鬼门后，他启用自己的小金库，在这里购下了这所宅子。

　　上一任住户因要举家搬迁，走得匆忙，许多物件都没带走，倒是便宜了他。

　　丛淮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尚好的新茶，绿色的茶尖立于一片碧色之中，叫人看着就觉心旷神怡。

　　她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

　　又过了不知几盏茶的功夫，素雪突然站起身来。

　　丛淮抬头看了素雪一眼，又给自己斟上一杯茶，眼也不抬地问道：“姑娘心中可是有答案了？”

　　素雪转头望向丛淮，没有说话。

　　丛淮一笑，是一个让人有说不出的舒服的笑：“你在这里坐了已经有一个时辰，茶没喝几口，话也没说几句。估计这风景嘛……也只进了姑娘的眼，不曾进姑娘的心。”

　　“你想说什么？”素雪问。

　　丛淮起身，望着素雪：“我本以为姑娘前来是希望我帮你。现在看来，踏入这院子时姑娘心中仍旧不定，此时，却是豁然开朗了。”

　　素雪定定又看了丛淮片刻，出声道：“谢谢你。”

　　丛淮拱手作揖：“是我该谢姑娘，救命之恩至今也不敢忘。”

　　素雪也笑了：“当日我便说过，我出手不是为救你，不用放在心上。”

　　望着素雪离去的背影，丛淮笑着摇摇头。

　　她想通了。

　　脱离苍鬼门？为什么要脱离苍鬼门，为什么要离开十一。

　　她进苍鬼门，是因为被她强行掳走。

　　和她相处的这些年来，她挨过她的巴掌，受过她的鞭子，被她死死按在床上扎过不知多少针……她不解过、委屈过、挣扎过……可何时逃离过？

　　和她相处的这些年来，她教过她武功医毒、教过她易容杂学；她给她做过山珍海味，给她买过各式衣裳；

　　她为她的安危费尽心思，为帮她报仇殚精竭虑，为逼她成长甘愿为她所恨……她触动过、感激过、释然过……何时真的恨过？

　　她不走，她就该和她一起在这苍鬼门，她就该和她一起。

　　何况……

　　素雪停下步子，轻轻触了触自己的唇。

　　何况她占她的便宜，她还该占回来才是……

　　忍不住轻轻一笑，此刻，心境竟又是不同了。

　　大仇得报，心绪已明。

　　这世间还有谁同她一样轻松？

　　十一却不知道素雪此时的想法，她背手抬头，望着厅中的一副字画不知多久。

　　画上山水成趣、野凫自在、孤雁高飞，不是什么名家的大作，也没有什么精致巧妙的笔锋，不过是不知哪一年，十一从云御镇路边的某个书画摊上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可如今，十一便是望着这幅画，下了最后的决心。

　　-

　　“你说什么？”陆离厉声道，“十一，不要拿你的命来和我开玩笑。”

　　口吻严厉，却是在掩饰自己不愿接受的事实，十一再清楚不过。

　　“我说毒快发了。”十一淡淡道，“并未与你说笑。”

　　陆离一把拽过十一的手，翻转过来，露出对方嫩白的腕。

　　十一常年习武，手上有茧，腕子却依然纤柔细巧的，青紫色的筋脉在上面蜿蜒着，像条条静默的小溪。

　　陆离看也不看便将双指覆于其上——苍鬼门主，自然也略懂医术——不过半晌，整个人便似乎被冻住一般。

　　十一冷哼一声，抽回手，又重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陆大门主，这是我的命，何至于用来骗你？”

　　陆离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还有谁知道？”

　　“元三、元四，他们一直同我一道，我的身体他们心里有数。”说着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似乎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押肆？那个疯女人，我自然不敢让她知道。”

　　“好，瞒着她就是。我去给你寻医，我来想办法。”

　　十一嘴角向上扯着，嘲讽地笑了：“若真能找到人医治，还需要你替我找？”

　　陆离不语。

　　他又何尝不知道十一的身体状况。

　　十一入门时候年龄太小了，她武功高强、行事果断、计谋颇深，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一举成为那一百人之最。

　　入门以后，她更是刻苦勤奋，不要命似的学习、练功……

　　可即便如此，也不足以支撑她独自一人完成她的复仇。

　　那时罗家获得秘籍之事被府内人传出，不少人打起秘籍的注意，明争暗抢，都不如意，最后，数个门派夜间行事，存的就是那歹毒心肠……

　　一群不入流之人，最后虽不曾找到秘籍所在，却担心罗家底蕴丰厚，日后会找他们逐个寻仇，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覆了罗家满门。

　　只一个年龄尚小的十一逃出生天……

　　数个门派合力为之，有正有邪、有好有坏、有强有弱。凭十一一人之力，如何能敌……

　　她当年会想进苍鬼门，也是心存了从苍鬼门获悉仇家到底是谁的想法。既然知道了凶手，不敌，也要报仇。

　　苍鬼门里带她的那位前辈擅长使毒。

　　培养十一是门主命令，老前辈是个冷心肠的，对十一也不曾有过体恤心疼。

　　得知十一想要快速变强后，只是简单一点头，征得十一同意后便开始在她身上用毒用药。

　　受药力作用影响，十一那些年的进步速度确实惊人，可强行提升，终将遭到反噬。

　　老前辈当年也告诉过十一，这些药物带来的力量总有一日会冲破她的经脉、毁掉她的身体，常人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十一不在乎。

　　她只在乎她的仇恨，不觉得自己只为复仇杀人的余生，还需要靠什么活下去，欣然同意。

　　也就是一年前，十一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内力逐渐紊乱。时至今日，仅看脉象，就能确定她情况的糟糕。

　　陆离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再多想，可心头却不受控制地发疼、发酸。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波动，问道：“照你的性子，该是到死也不会让我们知道这些，如今主动找上门来，又是为了什么？”

　　十一此刻还有心情一笑：“你倒是了解我。”

　　陆离嘴唇紧紧绷着，只等她答复。

　　十一收起面上的笑容，认真道：“我要杀了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