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集》雪落无垠

2、画皮

　　民国1921年，平京城里出现了一个传闻。传闻中说：清时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外出时不幸被盗匪劫掠，随行的丫环、护院都被杀死。小姐被盗匪掳掠回寨，作践一番后，便将之杀害、弃尸荒野。

　　小姐死后怨气极重，便化身为有着美丽皮囊的画皮鬼，专门去引诱那些贪婪好色、恶贯满盈的家伙。猎物一旦上钩，就会被剥掉全身的皮，画皮鬼再将他们的皮幻化成美丽的皮囊穿在身上，继续引诱下一个猎物。

　　原本平京的人们并不当一回事儿，只当是某个说书先生讲的神怪故事，用来吸引客人。可是，这个传闻出来没多久，平京城里就陆续发生了一些事情。

　　先是福来街的一个地痞长时间不见踪影，接着是喜欢逛窑子、仗着家里在警察局有人时不时强抢良家妇女的谢家二少爷被告失踪，还有便是富甲一方的城南李老板、八宝斋的宋大公子……

　　民众起初还觉得老天有眼替他们惩治恶人，不仅不感到害怕，甚至还想拍手称快！但随着失踪的人数越来越多，也不再只是欺良霸善的恶霸，而且还听说有人在郊外的乱葬岗看到血肉模糊的无皮尸体，民众们都不禁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人人自危！

　　简言刚下了绿皮火车，便提着行李迫不及待地雇了一辆人力车。“师傅，麻烦你带我到永顺街。”他并不急着回宅子里，而是打算到街区走走逛逛。

　　自从旅美留学，他已经有三年没有回来了。重新踏上故土，他的内心免不了一阵激情澎湃。而重温一个地方最好的方式，那便是到街区逛逛，看看在这里扎根生活的人民大众。

　　“这位老爷，小的瞧着您面生，是近段才从外地回来的吧？”车夫很瘦削，样貌看起来三四十岁，声音却显得很年轻。

　　这也算是黄包车夫的常态，日日早出晚归、马不停蹄地跑东跑西，巨大的体力消耗和长时间的日晒雨淋，让他们比之一般百姓都要显老。

　　简言有些惊异于他的声音，又加上这些年接受的新式教育，忽地让他消减了一些兴致。

　　“我姓简，称呼我简先生就好。我确实是刚从国外回来，平京城近年来有发生什么大事疑惑有意思的事情吗？”

　　听到这个，车夫不太明显地顿了一下，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恐惧：“老、简先生，平京城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地痞陈赖子、谢家谢二少、城南李老板以及八宝斋的宋言明宋大公子等等，都相继失踪了！还有人在外头的乱葬岗看到不少全身被剥皮的尸体！

　　现在大街上比起以往冷清了不少，大家都不敢出来，特别是晚上，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的，基本上都不会离开家半步！”

　　“难怪方才找车夫时，都没见到什么人影儿。这事儿警察局也没查到什么吗？”简言问。

　　车夫摇了摇头：“小的只听说警察们走访了多次都无功而返，别说抓到凶手了，连点痕迹都没有！我看啊，就是那画皮鬼干的！不然怎么能无声无息地弄走这么多人呢！？”

　　“画皮鬼？”简言不迷信，对神话鬼怪之事也不感兴趣，所以并未听说过。

　　年轻车夫见他疑惑，便娓娓将有关画皮鬼的事道与他听。

　　一路上，行人和来往的商客确实不怎么多，相较以往，确实显得冷清不少。

　　简言付了车夫钱，另外又给了几块钱小费，对方连声道谢后便又返回火车站去了。尽管画皮鬼让人害怕，但他总归要讨生活，家里老的小的都等着他养呢！

　　简言提着箱子不是很方便，又加上街市并不多热闹，他逛了一会儿就不太有兴致了。

　　他回来时并没有通知家里人和亲朋好友，因而并没有人去迎接。隔天，他回来的事情街坊邻居以及亲戚好友们就都知道了。白天去见了本地的大户和政要，晚上又不停歇地去赴了几个朋友的约。

　　那四人都是他的交心好友，即便分开了几年，感情也仍旧深厚。

　　聚会的地点约在了东来居，名字取自“紫气东来”的东来。

　　有酒有菜，还有聊得来的朋友，一时间大家都把近来平京城的传闻忘了，生活上或是工作上的糟心事也都抛之脑后。

　　简言多贪了几杯，脑子有点儿晕乎，告罪一声独自来到了酒楼后院。夜风一吹，酒意瞬间散了不少，脑子也清明了许多。

　　就在这时，后院的一间厢房忽然传来了瓷器和桌椅碰撞的响动。墙上的影子似乎在纠缠着，简言看不大清。

　　他有些担心是不是店家或是伙计们发生了争执，便小心地走了过去，想一探究竟，如果可以的话，劝一劝架也不是不行。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惊骇欲绝的同时，也彻底改变了他这一生。

　　只见灯火朦胧的厢房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背对着微敞的房门口。紧接着，那女人开始用尖利的指甲从自己的额头划下来！再之后，在简言惊恐的目光中，“她”缓慢却熟稔地剥下了自己的皮！

　　在简言闭上眼睛昏过去之前，他只看到一张靡丽的、年轻的男性面孔。介乎于妖媚与纯洁之间的第三种绝色，使人一见便再难忘怀。

　　简言昏了两天才醒来。在昏迷期间，一直有个朦朦胧胧的身影萦绕不去。在梦里不知道这个身影是谁，但醒来之后，简言却清晰地知道，那个身影便是在东来居后院厢房里见到的那只画皮鬼。

　　没想到一向被他嗤之以鼻的民间志怪，居然真的存在！可是，当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家人和好友时，大家却只当他还没清醒，还在胡言乱语。

　　传闻归传闻，大家恐惧不假，当真当传闻变为“现实”时，他们又会觉得对方在信口开河。真是矛盾，又符合人性。

　　简言不欲再与他们多言，自己带上一个仆从又跑去了东来居后院。可无论他是白天去还是晚上去，都没能再遇见那只画皮鬼。后来因为去的次数多，还说是有什么画皮鬼，导致听到风声的客人们都有些忌惮东来居，往常喜欢来这吃喝的人家也渐渐不再踏足。

　　店老板不由得对造成这一切的简言产生怨言，虽然没有当面撕破脸、给他难看，态度上也多少有了变化。简言也不是个傻的，很快就察觉出店老板的不满。想到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妥，也给店老板造成了一定的麻烦。最终，他表示不再如这般打扰东来居，也大方地给予了店老板补偿。对方这才重新恢复和气。

　　之后，简言又带着仆从去了失踪的那些人的住处或者时常走过的地方，可依旧一无所获。

　　事情就这么过了一个月，简言已经准备放弃了。然而，这天晚上，正当他准备入睡时。窗外忽然传来“沙沙”的响声，一个身影朦朦胧胧地在窗户上出现。

　　不知为何，简言心中涌起了一股笃定，他要找的那只画皮鬼就在窗外！

　　他忙不迭起身，匆忙披上外套。怀着忐忑而激动的心情走到窗边，双手小心地一点点打开窗户。

　　皎洁的月色下，一个靡丽的、游走于妖媚与纯洁之间的年轻男孩静静站在那里，漂亮的嘴角挂着一抹静谧的笑。

　　简言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动起来，20多年的人生，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迎来它最绚烂的时刻。

　　隔天，简家大少爷一夜消失的事情传遍了平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愈发惶惶不安。

　　不过，就在简大少爷失踪之后，平京城的失踪事件就不再发生了。即便是有，也是指向盗匪和恶霸，与画皮鬼并无关系。

　　“这事儿可真奇怪！别不是画皮鬼转性了吧？”

　　“要我说，压根就没有什么画皮鬼，就是某伙贼人手段利落、没有落下痕迹！”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也没有那劳什子事儿发生了，有时间就多跑几趟车，趁着年前多挣几个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