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集》雪落无垠

1、山鬼

　　民间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天地初开时，四海八荒充斥着磅礴的灵气。山中有一精魄，吸收了千百年的灵气化成了人形。披着兽衣，赤着双足，长发如瀑，面容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他每日在山中游走，指引着迷失的旅人。

　　作为一个登山者，安然自然也听过这个传说，但也仅止于此，他的心里从未信过。他攀登过国内外大大小小无数座山，遇过猛兽追赶，也遇过塌方冲击，曾困在山中三天三夜差点儿丢了性命，可始终没有见到过那所谓的山神。

　　“不管山神存在或者不存在，心中有个信念总是好的。我们攀过的每一座山，都是一场赌博。赌赢了，带着荣耀继续前行；赌输了，化为一抔黄土沉眠。没有人愿意就这么轻易死去，我们必须得给自己一个活着的信念。”他的前辈曾经这么对他说。

　　当时的安然为了尊重前辈，并没有对此反驳。他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的生死怎么能由一个传说决定呢？”

　　他从15岁开始，跟着父亲推荐的攀登小队四处征战。至今为止，已经有十年时光了。这十年来，他见过太多的巍峨壮丽，经历过太多的艰难险阻。他曾站在黄山之巅，见证那道温柔而耀眼的光将黑夜撕裂；他曾坐在太行山的峭壁上，感受生死一线的惊险与刺激；他曾被珠穆朗玛的皑皑白雪所震撼，惊叹着大自然的美丽与无情……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看遍了人间盛景，安然已然看淡了人生，再提不起继续前行的欲望。

　　在他25岁那天，安然决定独自去攀登家乡N市的那座无名山。这个他梦开始的地方，也将成为梦终结的归宿。

　　在出发之前，安然收到了许多好友的来信，而其中就有那位带他入门的前辈。

　　“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这一眨眼十年就过去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先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礼物已经给你寄过去了，大概傍晚就能到。本来想飞过去和你们聚一下，让你们尝尝我新学的几道菜。只可惜公司不做人、派我临时出差，这假期是泡汤了。”

　　看到这里，安然不免有些感慨。这个前辈在三年前就不再攀登了，但他们的联系一直未断。起初他们聊天的内容大都围绕以前攀登的趣事，偶尔也会谈谈各自的生活。到后来，谈话的中心渐渐转移到了各种琐事上。安然这才恍然发觉，他的前辈是真的卸下了登山者的身份，过上了和柴米油盐打交道的平凡日子。曾经意气风发的人，早已被生活改变了模样。

　　感慨过后，安然继续看着未读完的信件：“听说你准备再次攀登无名山，想来你是认真考虑过、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了。这次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了，当然你也不再需要我的指引。愿你这段旅程能够顺利结束，愿山神保佑你平安归来。”

　　带着前辈的祝福，安然背上了行囊，向着无名山的方向进发。天空有些不作美，从他出发开始就阴沉沉的。整座山除了偶尔的鸟鸣声，什么也听不到。安然没太在意，毕竟这种情况比起他之前遇到过的各种惊险刺激，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安然毅然决然地踏进了山林。

　　树上的记号又多了一道，他已经第四次经过这里了。“真奇怪，这条路明明可以走出去的，怎么又绕回来了？”上山的时候分明很顺利，可是下来的时候却完全找不到方向，好像走进了一个怪圈。

　　因为是曾经来过的地方，距离自己的住处也不远，安然很有自信地只带了一瓶水和一顿的吃食，以及必不可少的医疗箱。餐食已经在下山的时候吃了，水也喝得差不多。来来回回绕了好几个小时，他渐渐感到有些体力不支。在经过一处陡坡时，安然一个没注意，在踏过数次的地方打了滑，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等他醒来之时，天幕完全黑了下来。四周是料峭的山石，以及几棵长在峭壁上的松树，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脚上传来的痛感暂时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除了扭伤肿起的脚踝，身体其他地方也大大小小受了一些伤。安然忍着疼痛直起上半身，他忽然想起旅行包中装着的医药箱，赶紧借着夜晚微弱的月光四处搜寻了一番。可是找了许久，旅行包依旧没有踪影。随身携带的手机，也不知道掉在了哪里。

　　心口一阵急促的跳动，安然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而且当前的处境很危险。许久没进食，身体又受了伤，他的体力正在加速流失。四周寂静得可怕，他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也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惧。

　　体力的流失让他感到无比疲惫，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每眨动一下都十分吃力。在第无数次靠着毅力掀开眼皮时，眼前恍恍惚惚闯进了一道身影。生存的希望逼迫着安然振作精神，他努力地眯起眼睛去看清那道身影。

　　那人披着兽衣，赤着双足，长发如瀑，面容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让他大脑当机了一瞬，随后才又惊又喜地睁大了眼睛，心脏也“怦怦”跳得飞快！

　　“你是山神？原来山神真的存在，我得跟前辈说一声！山神会带我出去吗？”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有些语无伦次，也因为害怕希望变成幻影消失，而不自觉地放低音量、小声自语。

　　山神仿佛听到了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朝他伸出了手。而一向不信鬼神的安然，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慢慢地将自己的右手覆盖上去。他被那只有力的手拉了起来，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手与手牵连的地方，是柔软且微凉的。

　　几天之后，B市当地的新闻频道播出了一则新闻，大致内容为：B市无名山因暴雨产生塌方，一名登山者在此失踪。警方从报警的家属和在山中找到的物品中得知，遇难者名叫安然。奇怪的是，搜救队几乎翻遍了整座无名山，却始终没有找到遇难者的踪影。

　　民间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天地初开时，四海八荒充斥着磅礴的灵气。山中有一精魄，吸收了千百年的灵气化成了人形。披着兽衣，赤着双足，长发如瀑，面容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他每日站在山石之巅遥望远方，等着心上人赴约。人们唤他为，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