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游鱼》春阴垂野

36、第三十六章

　　向渔站在高铁站出口，迟来的迷茫。

　　在奶茶店听完应鸣生18岁的告白，彷佛时光穿梭，她去到了那天下午。
　　18岁的青春悸动，纯情、热烈、明媚。

　　一种冲动涌上来，支使着她直面一直逃避的内心。
　　她喜欢应鸣生，她想见到他。

　　所以她来了他的城市。

　　没有具体位置，九个小时的高铁，抵达是晚上11：32。
　　夜里刮着风，来往的旅人拖着行李箱，轮子摩擦出声。

　　向渔扯了下因为长途而皱巴的衣服，呐呐道：好像有点太突然了。

　　从接到电话，应鸣生的大脑就处于断档状态，他几乎是一路风驰电掣。

　　透过车窗，他锁定了向渔。
　　她穿着蓝色衬衫和黑色百褶裙，薄薄一片。双手交叠放在行李杠上，下巴搁在手背上，似有些疲倦。

　　司机师傅喊：“诶诶，车还没停。”
　　这位乘客一上车就做足了下车的姿态，这会儿到了，更是心急如焚。

　　应鸣生注意力都在向渔那边，车一停就直冲过去，开口第一句是：“怎么了？”

　　向渔主动联系他，他混乱的大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她需要帮助。

　　向渔感觉眼前刮过一阵风，应鸣生就出现了。

　　他还是红发，尤其显眼。他蹲下来，从垂睨到仰视，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她的模样。

　　她的视线跟着动，自然而然地说出了那句话，“应鸣生，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应鸣生耳朵瞬时消音，整个人都僵住。

　　向渔是第一次告白，也有些小忐忑，心脏加速跳动。她忍不住催促，“好不好呀？”

　　“好。”

　　应鸣生接得很快，口吻表情却十分平静。像是有人问他“吃饭没有”，他回“吃了”那样平淡。

　　向渔有些微妙，难道他不开心吗？

　　应鸣生自觉地拉过她的行李箱，“先找个地方休息。”

　　哎呀，怎么刚谈恋爱就多愁善感啊。应鸣生本来就不是情绪大开大合的人。

　　向渔开导好自己，满血复活地乖乖跟上。走在前面的应鸣生停下来，回头。

　　她冲他笑，“来啦。”

　　应鸣生没什么表情，转过头去。
　　向渔跟他并肩，碍眼的箱子挤在中间。她刚想换个边，应鸣生就将行李箱调了个方向。

　　向渔看得很清楚。

　　应鸣生的手在发抖。
　　抖得厉害。

　　*
　　酒店接机服务很好，十分钟左右就抵达了。

　　望着整栋大厦，向渔瞌睡都跑了大半。

　　应鸣生办好了入住手续，“走。”

　　电梯里只剩两人，数字不断上跳。
　　没了热情礼貌的工作人员，向渔终于找到机会说话：“能换一家吗？”

　　虽然知道没其他人，她还是放低了声音，“我刚刚在手机上查了，住一晚七八百，太贵了。”

　　平常买衣服都几十块的应鸣生眼睛都不眨：“钱放着也没用。”

　　房间是值这个价格的。

　　淡雅的香氛安抚旅途的疲劳，舒适的大床铺着洁白柔软的被子，床边有张太妃椅，白色飘窗外是夜晚的景色。

　　应鸣生没进太里面，把箱子放下，“早点休息。”

　　向渔猛地想起，“那你呢？”
　　按照来的速度，他现在回去并不现实。

　　“另开一间就好了。”

　　新开一间，这一晚的代价也太高了。
　　向渔犹豫地指着太妃椅，“要不你在那里将就一晚？”

　　应鸣生摇头，“我早上十点来行吗？”

　　向渔也不再坚持：“可以的。”

　　实在太困太累了，应鸣生走后，向渔简单洗了下，以为会沾床就睡。

　　现实却是，胸腔里的欢喜让她无数次辗转。心情像气球，越吹越大。她抱住被子，扭动着身体，傻傻地笑起来。

　　她有男朋友了！

　　她想起什么似的，连上wifi下载企鹅图标的软件，上线。消息框弹出几条新消息。

　　过去的一年里，应鸣生一共给她发了九条消息。

　　最新一条是6月3日的凌晨：生日快乐。
　　手指再滑，她呼吸一窒。

　　2月8日晚上9点：向渔
　　凌晨12点：新年快乐。

　　那天是除夕，他一个人守着房子的除夕。
　　间隔的三个小时，他想对她说什么呢？

　　再往上，除了元旦跨年夜的祝福语，就只剩下最初断联的几句担心。

　　如果不是她回头，这段感情是不是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幸好，幸好，她这个俗人勇敢地追求了自己的喜欢。

　　怀着复杂的情绪，向渔缓缓入睡。

　　这一晚，难熬的绝不止她。

　　宾馆十平米的房间只够容纳下一张床，应鸣生坐在床边，反复看着几个小时前的通话记录。

　　向渔来找他了，她说喜欢他，她说要跟他在一起。

　　这好像不是梦。
　　真的不是梦。

　　握住手机的手又开始颤抖。

　　向渔是他女朋友了。

　　狭窄的空间打着空调也闷热，他的燥热需要冷静一下。

　　他站起来往外走，却一头撞在门框上。被撞的那块儿很快闷痛起来，屋里响起一声低笑。

　　向、渔、喜、欢、他。

　　东边泛起鱼肚白，应鸣生退了房。一晚上没合眼，他仍然精神抖擞。

　　距离十点还早，他漫无目的地逛着城市的大街小巷。路过一家花店，他走进去，然后捧着一束花出来。

　　化了淡妆的向渔一身藕粉色的连衣裙，掐出细腰。头发编着精致的小辫，她美丽得像一位公主。

　　应鸣生喉结滚动，把花递过去，“给你。”
　　第一次收异性的花，向渔惊喜接过，下意识地说：“谢谢。”

　　淡绿色的纸，翠绿的叶，纯洁的小茉莉，独一的白玫瑰。
　　花束漂亮又芳香，她低头浅嗅。

　　应鸣生移不开眼。

　　向渔耳根发热，拨了下鬓发，问：“你吃早餐没有？”
　　她边说边走，小桌上摆着盘子，兴致勃勃地跟他说：“酒店有自助早餐，我们一起吃吧。”

　　应鸣生过去，一屉小笼包，一份油条，两个蛋挞，一杯豆浆和一杯牛奶。

　　他弯唇：“好。”

　　餐桌上两人都十分安静。

　　向渔喝着牛奶，悄悄看应鸣生。

　　结果看到他面不改色地吃掉了她嫌弃太甜吃剩的蛋挞，她差点被牛奶呛到，脸蛋绯红。

　　应鸣生扫光桌上的食物，问：“在这边待几天？”
　　向渔从害羞中抽离神经，猛地反应过来，今天是报道的日子，明天上课。

　　好半天，她找到自己声音：“就今天。”她低着头，手指扣着玻璃杯光滑的表面，补充：“下午就得回学校。”

　　应鸣生沉默了会儿，稀松平常地问起：“想去哪逛逛？”

　　向渔有些发焉儿。谁家情侣刚在一起就分隔两地啊，相处的时间都不满24小时。

　　“带我去你生活的地方看看吧？”
　　她没什么兴趣去玩，能让她提起劲头的只有应鸣生。

　　-
　　向渔先去参观了应鸣生的住处。

　　小小的一间房，陈设简单。如果不是门边的鞋架，屋内冷清得不像有人在住。

　　应鸣生在给她接水，向渔打开窗户，新鲜空气消去沉闷。她往旁边一看，应鸣生的枕边竟然有一个毛绒玩偶。

　　黑色绒毛猫，吹胡子瞪眼，滑稽喜感。

　　她弯着眼，想起了赢到它的那个暑假。
　　应鸣生总会路过她家小区的那个暑假，也是她心动的那个暑假。

　　看着朝她来的应鸣生，她心下一动，亮着眼眸说，“我喜欢你。”

　　心爱的女孩站在光源处，目光专注地看着他，说着告白的话。这样的场景，应鸣生从未奢想过。

　　现在发生在眼前，他又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梦。他一瞬不错地凝视着向渔，低哑着说：“我也是。”

　　应鸣生还记得，第一次向她告白是初中。周围的狐朋狗友一句一句地怂恿着他，“喜欢”两个字都没出现，仅说了个“是，我承认”，她便白着脸跑开。

　　于是那句“我喜欢你”成了他与她的禁语，从此他只敢偷偷看她。

　　如今，他可以这样看着她，给这许多年的喜欢一个正名：“我喜欢你。”

　　他轻声重复：“好喜欢你。”

　　向渔耳边窜起一股电流，酥麻发痒，疯狂心动。

　　原来，跟喜欢的人谈恋爱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

　　两人走着去工作室的。

　　宽敞的道路上，他们衣服摩擦着衣服，垂下的手几次相撞。

　　向渔抿着唇，眼神飞向别处，紧张又羞涩。
　　她挺想牵手的，但会不会太快了，显得她很不正经。

　　“我想牵你，可以吗？”

　　应鸣生的询问让向渔愣了下，怎么牵手还要问呀。

　　她晕乎乎地点头。

　　同一时间，他牵住了她。
　　男生的手大好多，掌心有点润。

　　向渔不是没有碰过异性的手。在某些场合，会有双方握手的环节。牵手和握手，无外乎都是掌心碰掌心。然而，只有应鸣生的触碰是令她心跳加速的。

　　因为心理喜欢，从而会有生理性喜欢。

　　人来人往的城市里，他们手牵着手，步调一致。

　　一声口哨传来。

　　向渔循声望去，几个有纹身的男人冲他们昂了昂下巴，话是对着应鸣生说的，“哟，回来了。”

　　应鸣生没搭理他们，对向渔说：“最中间那个是工作室老大，剩下的是师兄弟。”

　　向渔本能地想松开手，却没成功。
　　应鸣生牵得很紧。

　　她悄悄跟他说：“我们松开吧，这样不太好。”
　　见他的老板和同事，牵着手未免有些不正式。

　　应鸣生说：“哪里不好？”
　　虽是这么说，他还是放开了她。

　　收到应鸣生请假的短信，庞明华都怀疑他是不是被盗号了。应鸣生谁啊，大过年都在店里拿自己练手的狠人，怎么可能请假。

　　收到应鸣生在群里发的消息，他眼珠子差点蹬出来。应鸣生要带女朋友来店里玩？

　　开玩笑吧。
　　应鸣生忒无聊一男的，完全不出门。永远只会淡着张脸，好像地球下一秒爆炸都与他无关。

　　十天半月都不开腔的人，现在不等问就介绍起来，“向渔，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