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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番外三·除夕(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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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关心你的身体……”
萧吟行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御医给你开的药本身就有避除有孕的成分,你亲自同我说过,所以我就停药了。”
“我……一下子忘记了,”谢如愿期期艾艾地说,“我那是……这两天太忙了,又累又困,忽然记起来就提了一句……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孟公公似是闻声而来,只隔着床帘回答:“陛下,已到了起身早朝的时候了。”
“更衣!”谢如愿如蒙大赦。
“是。”孟公公应道。
“对了,还没和你说,我昨日免了戍安侯和娘今日的早朝,所以他们今天不会来……”
“雁雁。”
就在谢如愿要爬过萧吟行的身体下床时,后者一把捞住了她的胳膊。她心里“咯噔”一声,对上了萧吟行的双眼。
谢如愿只听见心里悬起来石子“噗通”一声落入水塘。
她们如胶似漆多年,彼此间一个眼神就能互通心意,而这一眼,谢如愿从萧吟行眼中读出了一丝失望。
二人并非从未有过争执,只是近年聚少离多,彼此间就算有冲突也是各退一步。而今日,谢如愿确确实实嗅到了吵架的前调。
果不其然,萧吟行下一句便是:“为何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谢如愿当即道,她刚想继续解释一二,心中却忽然升起无名怒火,不知从何时起积压的烦闷冲入肺腑,令她花了一番功夫才压住,只能堪堪吐出一句:“先去上朝。”
上朝,上个鬼的朝。谢如愿的头又疼了起来,面上虽然强忍着不显,朝中大臣也有所察觉。
众臣子的目光在皇帝和宁国公之间游离不定,心里奇的是尘埃落定了二人怎么还是不和,原来竟不是唱念做打,是真的权力面前无夫妻。
早朝就这样在些微的不和谐中结束了。
“退朝——”
谢如愿起身离去,她脚下生风,被簇拥着离开朝堂数步又兀地停下,折了回去想喊萧吟行留下。然而还没等她步入众臣的事业,却听见不知那个臣子朝萧吟行搭了话,问:“宁国公可知陛下今日为何不快啊?”
她听见萧吟行回答:“圣意岂可揣测。既已退朝,还请大人随列退殿。”
忽然,谢如愿心中安定下来,她唇边扬起苦笑,是啊,要论这话,任谁说都比不上他说得真心实意。本是知心人,何必相揣测?罗生说得很明白了,她也是时候和吟行商量了,大早上的又是难得过节吵什么架啊——
“也是怪哉,宁国公能在先帝跟前如鱼得水,怎么到本朝反而力不从心了?”
谢如愿的笑意缓缓褪去。
“难道对于宁国公来说,陛下便是如此难以伺候么?”
“大……”“放肆。”
孟公公只待瞧见身旁这位脸色一变便心道不好欲出口呵斥,可谢如愿却更快一步抬脚入殿现身,声音不大,却是个耳朵没聋的都能听出这两个字里面滚滚的怒意,退朝退了一半的大臣全部停了脚步回身跪下,连陆焉都下意识抬眼瞧向女帝。
谢如愿冷声道:“朕原来不知道,爱卿竟如此关心朕的家事。”
“陛下息怒!臣、臣并非此意——”那臣子何曾想过皇帝还会去而复返,冷汗挥下,两股战战。
“并非此意?”谢如愿点点头:“哦,朕明白了,定是爱卿治家有道,听前人言曰治国如治家,看不出来爱卿还有此天赋,这是要教朕怎么治天下了。”
“陆卿,朕在朝中一向敬重您,”不等其他臣子反应,谢如愿就立刻话锋一转,笑吟吟望向陆焉说,“您看,揣度圣意、不敬上位、越俎代庖,该当何罪?”
陆焉眉头微皱,此三罪若论,可大可小,一向全在掌权者一念之间,此时非但被明着提出来了,还直接抛给他……他如何不知这是女帝的打压之举。
女帝羽翼已然丰满,归根结底是为萧吟行出气,却也不忘敲打他一番,再以儆效尤。
思及此处,他瞥了一眼萧吟行,见对方毫无出口规劝之意,心中更是叹息:纵然权力变更、势不如前,这番暗喻羞辱的话放到此人身上……没有好下场也是活该。
陆焉就这样在臣子的求饶中给出了论断。
*
谢如愿如今才体会到什么才叫怒火中烧。在这群人眼里,她是个什么人?萧吟行又是个什么人?真想把他们都拉出去砍了!
她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发生过多少次这种事情?谁给他们的胆子——
“为何不信我?”萧吟行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响起。
是啊。是啊。这帮看眼色的苍蝇无孔不入,而给他们胆子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萧吟行呢?”她脱口问道。
孟公公回答:“宁国公出宫去了。”
谢如愿皱眉:“出宫?他出宫干什么?”
孟公公苦笑:“陛下,您没留他呀。”而皇帝盛怒之下,他亦不敢出言提醒。
她一愣,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折回去。
他还没吃早膳,她本是要趁着早膳同他说的。谢如愿往椅背上一靠,感到头更加疼了。
恰好小郑子送来了早上用的汤药,食盒方才被掀开一条小缝,药味就钻了出来,她只觉肠胃到胸口都在翻涌,随后“呕”的一声,吐了一滩酸水。
“陛下!”孟公公大惊,赶紧把小郑子推了出去:“御医!快去找御医!再让人去宫外找宁国公!”
*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御医跪地笑道:“陛下确有将近三月的身孕了。”
只听“啪”地一声,谢如愿猛地拍上案牍却好似无知无觉,吓得满堂将要贺喜的宫娥宦官一哆嗦,生生噤声。
半晌,她才质问道:“朕怎么会有孕……朕叫你改良药方,你是给朕改成安胎药了吗!说,是谁指使你的!”
御医面色霎时惨白,面露恐惧磕头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避除有孕的药若非用于调节身体,也是对圣体有影响啊陛下!改良之后的药方确无此效,微臣并非有人指点,而是、而是误以为陛下调理身体以便有孕,故而……”
“尔敢胡诌!朕叮嘱过你什么?”
“陛下饶命,是微臣擅、擅自揣度错了圣意,以为您是自有主张……”
她自有主张?呵,她是自有主张——那就是还没主张好!谢如愿冷冷扫过殿内伺候的人,心情复杂至极。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些天身子疲惫、脾气大、睡不好,原来是因为……
有一个新生命因为阴差阳错,蛮不讲理、一声招呼也不打地来了。
谢如愿有些恍惚。
小郑子蹑手蹑脚地凑到孟公公身边说了句什么,后者随即踌躇地通报道:“启禀陛下,宁国公……赶来了。”
谢如愿压低声音:“什么时候来的?”
孟公公赶忙说:“刚到,宁国公刚到。”
那御医低着头,也不知道是脑子糊涂了还是胆子太肥,喃喃道:“陛、陛下若是想……不要这一胎,微臣敢以性命担保圣体能很快恢复……”
“想不要你个头!”谢如愿气疯了,抬脚把御医踹到地上,低声呵斥:“朕看你的头是想不要!”
“想要脑袋,都给朕管好嘴!”她的脑子一片混乱,说道:“宁国公……让萧吟行先回去就说我没事……算了,我先躺下,你再让他进来。”
“还有这个御医,快带下去别让他在朕跟前晃。”谢如愿只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当初怎么就选了他来负责自己的调理。
御医没料到自己还能全须全尾地离开,磕了几个头脚底抹油般跑了,甚至连门口的萧吟行都没能将人拦下来。
不多时,孟德出殿来,他便上前一步皱着眉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孟德只是微微笑着说:“陛下正躺着休息,外面冷,陛下请您进去说话。”
萧吟行一入殿,谢如愿就往被褥中又钻了几分,只伸出手来拍了拍床边。只见萧吟行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来坐下,问:“雁雁你……”
“我快被气死了。”谢如愿伸出手抓住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嗔怪和委屈。
萧吟行的眉头又紧了几分:“被我?”
谢如愿哼哼:“有一个算一个,都来气我,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气得我不得不召御医来,你可知为什么?”
她心想,不论是朝政、朝臣、御医和孩子,她的忧虑、苦恼、气愤都绕不开眼前这个人,如此牵动她的情绪,那当然得怪他。
“怪我。”萧吟行给她掖了掖被角,认错认得十分利索,但却道:“臣不知为何,不过既然如此,臣就不在陛下跟前惹陛下烦心了。”说罢,竟然真要离去。
谢如愿呆了,她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刚准备告知对方惊喜的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弯,变成了:“你敢走的话我一直到除夕宫宴都不会再理你的!”
“臣见陛下圣体安康,恐对圣体有损不敢多留,”萧吟行抬眸瞧她一眼,“臣告退。”
谢如愿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吟行来了又走,半盏茶的时间都没待足。方才同众人退出去的孟公公不解地从殿外进来,问:“陛下……这是……”
谢如愿:“我决定了,将来孩子取名没有他插嘴的份。”
孟公公:“……啊?”
*
今儿可是奇日。
早朝发生的事洋洋洒洒传开后,宁国公被陛下召进宫不足一刻钟又出宫的事儿也很快广为人知了。除夕宫宴上众人心照不宣,却都在暗自打听圣心、推测日后朝中动向。
“王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梳着妇人发髻、怀抱小孩的女人悄悄凑到另一鬓发透出几丝白发、却面容不显半分老态的女人耳边问。
“不知道,雁雁免了我早朝。”那鬓染白发的女人正是王圜,她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是笑嘻嘻指了指对方怀里的孩子,问:“小玮,我能抱抱孩子吗?”
崔小玮刚想扶一扶自己的鬓发,听罢如释重负般笑:“好啊好啊,这孩子还挺沉,抱着手累。”
王圜小心翼翼接过来,欣喜得不行:“哎呀,这孩子可太乖了,是叫崔纤纤吧?”
崔庵应了声:“是。”
“老谢、老曲,你们看!”
曲棣非瞥了一眼就向另一边挪了挪身子,被谢旭用胳膊推回了原位,后者乐呵呵调侃:“曲侯这是怕小孩?”
王圜奇道:“这么乖,不可也不闹,有什么可怕的?”
崔小玮听罢,欲哭无泪道:“太可怕了,今天这一整天也就消停了这么一时半刻,小孩儿真是生也难养也难,等会儿边叫乳母抱下去哄睡,我好图个清静。”
她此言一出,三人惊奇,两人齐声:“真的啊?”
崔小玮欲言又止,这才发觉面前这三位“元老”好像都没什么育儿经验。
崔庵也掩唇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多人盯着,崔纤纤脸色已经变了,眼见着就要有山崩海啸的前奏,最先注意到的谢旭连忙道:“王圜王圜你手劲轻点。”
王圜一边在崔庵的指导下调整姿势一边小声反驳:“我很轻了!我也好歹生过,你生过吗?没生过闭嘴!”
谢旭眼神飘忽,手指挠挠下巴上的胡须,全当刚才什么也没说。
然而崔纤纤是丝毫不领情的,嘴巴眼见着瘪了下去,即将哼唧出声。就在几人暗道不好、如临大敌之际,一把金黄的穗子跳着舞飞至眼前,时而如花朵般绽开,时而如柳条般扭弯,将崔纤纤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她下意识便伸手去抓,将玉络子握在手里后才发觉面前又多站了个人,只是此刻她已经忘记要哭闹了。
崔小玮抬头,惊讶唤道:“宁国公!”
“时候也不早了,快把纤纤带下去哄睡了吧。”崔庵赶忙吩咐道。
王圜笑道:“你吃完酒了?”
萧吟行轻轻抬眼看了一眼上位,正好对上谢如愿直愣愣望着他的双眸,然后又垂下眼道:“她说身体不适,叫敬酒的人回去了。”
王圜低声问:“你们还没和好吗?”
萧吟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