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番外一·玉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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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姐姐。”
崔小玮将自己的被褥一踢，钻到谢如愿身侧，搂着她的胳膊说道：“你说，铭焕会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啊？”
谢如愿刚起的瞌睡被打断，迷迷糊糊地回答：“有可能……”
“我想见他一面……想听他解释。”
谢如愿这回清醒了过来，说道：“小玮，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他之所以接近你、待你好，那都是因为你是并州城崔氏茶贸的继承人。你自己想想，当年中秋你接受冯莳的挽留，留在宫中到第二天爬我爹的马车回去的事儿，你敢说他不知道冯莳的心思？”
崔小玮神情沮丧，说道：“你刚才还说有可能！”
谢如愿抬手拍上自己的脑门：“小玮，快四更了，我都陪你聊了两个时辰了，小雪都没这么折磨我。”
崔小玮气愤道：“你！你这个人也太不会雨露均沾了吧！沈如雪那个讨厌鬼天天在你面前装乖，背后可坏了！”
谢如愿：“……我又不是皇帝，什么雨露均沾！”
崔小玮“嘤”了一声，道：“反正、反正我好不容易赢她一局，我想多和你聊聊。谢姐姐，你总是进宫，到底有没有机会见嵇铭焕啊？”
谢如愿没辙了，直白说道：“崔小玮，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现在景元帝下令幽禁他和他母妃，谁也进不去、看不了他。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突然了，你一时间不相信、接受不了很正常，但是这种为了皇权有杀父弑君念头、嘴里说爱你实际是在算计你的人，转头也会在你的利用价值殆尽之时把你抛在一边，根本不值得你托付一生。”
崔小玮沉默了。半晌之后，她又缓慢地缩回了自己的被褥，方才被褥里的温热已经散尽了。
谢如愿见她蜷缩回去，便翻了个身面朝她，讨好似的说道：“不过我可以想办法给他捎点东西，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崔小玮轻声道：“我……我就是想问问他，对我到底有没有真心。难道从前那些欢笑，也都是逢场作戏吗？他给了我玉佩的，他承诺过要对我好一辈子的。”
谢如愿闻言，撑起自己半边身子，摸摸崔小玮的脑袋，说道：“或许有吧。”
崔小玮抬眼：“真的吗？”
谢如愿点点头，说：“我说了‘或许’。”
崔小玮往被子缩了缩，东摸摸西摸摸，拿出一个锦囊来，说道：“谢姐姐，这是他给我的玉佩，你把这个还给他吧。”
谢如愿有些讶异：“你一直随身带着？”
崔小玮“嗯”了声，道：“你能不能告诉他，就说，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所以我不怨恨他骗我，但我也不想再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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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的原话？”
谢如愿垂眼看着坐靠在墙边的男人。数月不见，他下巴上生了胡子，眼下浮着青紫，显得有些憔悴，而握着玉佩的手指的指甲也已长了。
“是。”
谢如愿扶着孟德的手臂，淡淡道：“先帝生前将你和冯氏幽禁两阁，朕敬爱先帝本也不欲探视你们母子二人，同时也免得朝中再有异动。只是朕视小玮如亲妹，她的愿望，朕还是不想拂了的。”
嵇铭焕闻言扶着墙站立起来，言语有些激动：“谢姐姐，你视小玮如亲妹，铭焕何尝不曾视你为亲姊？雪夜赠手炉，朔月问心诚。守京一战，又是定国公一路护我、教我领兵。我以为你会相信薰炉一事与我无关——”“然后，你便可以指着在先帝殡天之后，我和定国公能拥护你做皇帝？”
谢如愿微微一笑：“你的算盘打得极好。”
“不是的！”嵇铭焕瞪大了双眼，随后瞳孔里的光便熄了似的，他有些崩溃地重新滑坐在地上，说：“我怎么能预料？我、我真是……百口难辨！你已经做了女帝，我也都到了这般境地，我有什么好撒谎的？可是父皇不听，小玮不听，你也不信……”
谢如愿叹了口气，竟盘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扶额道：“你也知道此事百口难辨，尤其是还是经了景元帝的口谕，与你无关也是有关的。”
嵇铭焕一愣，攥紧那枚玉佩往前挪了几步：“你……是信我的？”
谢如愿没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徐徐说道：“其实我早些时候去看过你母亲了。”
嵇铭焕听罢，声音喑哑道：“碧华殿形同冷宫，婢女奴才常有苛待，我都尚且如此，我母亲……她还好吗？”
谢如愿一顿，旋即直言道：“不是很好，眼睛哭得有些瞎了，一直絮絮叨叨说自己错了，恳请我饶恕你。”
嵇铭焕低了低头：“我母亲，她是为我好的，我知道。我虽然因此被幽禁，但我恨不起她来，比起父皇，她才是一直陪着我的人。但是忠孝……但是小玮……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如愿接着之前的话说：“你母亲做过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但是其中也并非全无疑点，自玉京之战后，东宫本是一直锁着的，这几日才打扫出来，孟德的人本要将明献太子生前的遗物封存起来，却无意中翻找出了几个香炉。他派人去问了端王妃，宋琬琰也承认了对方曾有段时间研究过香料香饼这类东西。”
嵇铭焕：“……什么？”
“你想的没错，我前些日子去看你母亲，也是想要从她哪儿了解薰炉一事的经过。”谢如愿从袖子中掏出一份信纸：“你母亲告诉我，她曾欠严氏一个人情，因此后来严氏找她合作的时候，她因为利益也便同意了，但是这些合作并不包括给先帝下毒。这是她的解释。”
嵇铭焕颤着手将信纸接了过来。
“……‘宋哲发觉先帝有中毒迹象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我，我顿时知晓了严窈淑曾提到过的与太子的合作是什么了。但是鬼迷心窍般，我将此事全力瞒了下来，还杀了严氏。现在想来，严氏恐怕早就算到了我这一步。我以为我在借刀杀人，其实却是被自己的欲.望牵着走了。女帝陛下告知我她在东宫发现时，我并不惊讶。因为我在被陛下处置之时就想明白了：
“严窈淑恨自己一片痴心错付，想要陛下的命，也想让自己的儿子造反做新帝。而我和我儿子，则是她拿来分散太子注意的饵；我想要为自己、为焕儿谋一条出路。太子和穆王不论谁做皇帝，我和焕儿都前途未卜，所以我想要穆王和太子彻底对上，再坐收渔翁；而太子表面上是想要自己尽快为帝，实际上却是想借此事给我们两方致命一击……这场心照不宣、各怀鬼胎的密谋，终究是我败了。可我也是这棋盘上唯一活着的棋子了。”
谢如愿看着嵇铭焕失神的双目，说道：“所以，我们现在都知道真相了。”
嵇铭焕似乎是平静了下来，他默然片刻，只是道：“我竟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嵇铭焕，这张纸不是供词，朕也不可能把这件半截入土的案子再翻出来审理，更不可能给你想要的‘清白’，其中缘由，你应该能想清楚。”谢如愿重新站了起来。
嵇铭焕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女人，对方年轻却无情的脸让他觉得陌生。他忽然笑了笑，竟然露出几分讥讽：“谢姐姐，坐上这个位置，原来你也会舍不得放手。”
本在一旁沉默如泥像的孟德却在此刻开口，对嵇铭焕轻声道：“殿下此时又何苦说这样的话？奴才实在听不下去。奴才十岁入宫，也算侍奉过三代帝王，从靖德帝到懿和女帝，什么样的斗争奴才没见过呢？奴才虽然愚钝，却明白成王败寇、失不再来的道理。如今，殿下不感念先帝的仁慈和陛下的信任，还心生怨怼出言冒犯。奴才多言一句，若是换了他人坐在龙椅之上，您还能这般同对方说话么？”
听罢，嵇铭焕如同受了当头一棒，竟一时间结舌：“我……”
谢如愿面上并不显露什么情绪，只是道：“我年轻时也曾唾弃为这帝王宝座奔命的人，后来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选择放弃追逐皇权。你父皇、你母妃、皇后贵妃皇子公主，哪一个真的回圜的余地呢？都在前赴后继中如雪花般陨落了。你若想和小玮安乐一生，便要学那恭亲王。那恭亲王大把年纪病痛缠身还与我从未谋面，却能在我登基之时自请废位全家迁往蜀地，而你与我，如你之前所言那般，你竟还做不到心平静气。”
“我……我有罪，请陛下责罚！”嵇铭焕已经羞愧难当，跪下磕了头。
“唉。”谢如愿叹了口气：“起来吧，天天被你们跪来跪去，我真怕折了自己的寿命去。”
嵇铭焕站了起来，二人相对，忽然沉默几息，随后他道：“若我此生注定囿于一处，能不能恳请陛下替我断了与小玮的缘分，再多待她好些？”
谢如愿颔首：“朕已准备特封崔小玮为乡君，再给她指一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亲事，家世不必太高，还需让男方入赘崔家，与小玮一同操持茶贸。”
嵇铭焕抿唇：“原来陛下……早就有所打算了。”
谢如愿微微一笑：“她年纪也不小了，朕早就在着人相看了。前两日萧吟行还给我说，崔姑姑看中了石京著名的百里糕点铺老板的儿子，询问几番，见对方也是愿意的。想来再有半个月，小玮就能和那人见一见了，若是属意，便成了。”
嵇铭焕牵了牵唇角：“如此竟是真的，是我痴心妄想了。”
孟德适时说道：“陛下，时候不早，宁国公大人还在等您回去用晚膳呢。”
谢如愿点点头，又对嵇铭焕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嵇铭焕再一次跪下，恭恭敬敬地拜道：“是，恭送陛下。”
随着烛火一摇，碧华殿的大门被关上，室内又是一片寂静。蛐蛐在幽幽的丛中低鸣，嵇铭焕握着玉佩往房间走去。他对着铜镜坐了一会儿，端详着自己这张邋遢的，终于拿出抽屉里的剃面刀将胡子一点点剃掉，却因为思绪的远漂而不慎割伤了下巴。
“嘶。”突如其来的痛楚好似让他浑浑噩噩的魂魄一并归了位，他动作一顿后，竟然忽然站了起来，剃面刀“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摸着自己的脸，手有些颤抖。谢如愿对他说得那些话再一次回响在耳畔。
“石京……”嵇铭焕喃喃。
当时玉京之战，他治理石京城、安抚百姓的日子还历历在目，石京，哪里有什么著名的百里糕点铺啊！
碧华殿外，一挺拔如松的身影正在树下等候，见谢如愿出来，便笑吟吟地问：“怎么样啊，陛下？”
谢如愿“哼”了一声，过去揽萧吟行的手臂：“崔小玮这死丫头，说不听她了。”
萧吟行：“怎么，不做棒打鸳鸯之人了？”
谢如愿掐他：“我能怎么办，谁叫你将提前将事情捅给了崔小玮，她知道嵇铭焕也是个被害的，更要朝我撒泼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到时候两杯‘毒’酒送碧华殿二人一程，若前朝有闲人揣测、后世予我骂名，你可要帮我背一背。”
“遵命，万死不辞。”
懿和元年八月，怡王与冯氏自尽碧华殿内，满朝哗然，懿和帝厚葬之。
十月，崔氏封望乐乡君，与石京百里氏订婚。
十二月，两人完婚。
作者有话说
第144章 番外一·玉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