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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衣非鬼白衣非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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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熙回顾着自己每一天的轮回,初到牡丹镇时,在镇边看打白粿的人哼哧哼哧地劳动,走到街中时,迎面遇上迎亲的队伍,避到茶楼上喝茶,整个二楼加上幼熙不过四人,两个在喝茶,一个倚在窗边看热闹,这时有两个人谈论着“乔家二女儿和一个穷书生好上”的话题,挑了靠楼梯一旁的位置坐了。
看新娘的人,看新娘的人……幼熙一一搜索着,忽然一激灵,“我知道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红衣小哥也吃了一吓,“你可别说是我啊。”
“不是,的确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从街头看到街尾,也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在盯着新娘子。”
“别卖关子。”
“夫妻对拜。”
幼熙兴奋地解说着,一时忘了拜。
“茶馆的二楼窗户,我对这小镇地形熟悉,因为我在那里看了五天,而茶馆有两扇窗,另一扇窗前一直站着一个人,可我总是把他当作是看热闹的闲人。”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你有印象他长什么样吗?”
“没有,似乎就没有见过他的正脸。”
“这就对了,在有些人的幻境中,主角特别明晰,而其他人的面貌则模糊不清,但在有些人的幻境中,所有人都容貌清晰,唯独自己不显于人,这是造境者的自我保护。”
“夫妻对拜。”
既然已经清楚了是谁在搞鬼,也没什么演下去的必要了,幼熙当下便甩手,“不拜了,不拜了,我马上就去超度他。”
红衣少年却并急不走,款款拜了一拜,方缓缓直起身子来。
许是好好的仪式被幼熙搅和了,整个幻境显现出动荡的迹象。幼熙前脚尚未跨出大厅门槛,一阵风起,搅得四下飒飒作响。
这阵势,可真是来者不善,幼熙索性停了脚步,专心候着。
纸人纸马忽得腾空,冲杀过来。
丫鬟小厮喜娘等人本就诡异的脸上似乎更添了点狰狞的成分,幼熙心里忽然希望这个幻境别把人的容貌显得这么清楚。
在山门中幼熙主修的是阵法术数,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在武力上并不占优势。他已经在这幻境中耗了五天,本就剩不多气力,况在幻境之中,是造境者的地盘,十分本事不能使出一分。
幼熙原想着纸人纸马不经打,并未使上十分手劲,现在却有点处于下风。
它们不但经打,而且难缠。即使被撕碎了,也仍能进攻。看似软绵绵的纸,一把拍下,地面凹进去了一个大坑。
幼熙和一堆纸人正在缠斗时,眼角余光却瞥见红衣少年闲庭闲步般地晃悠着,在案桌上翻翻看看。
“喂,搭把手啊。”
“我叫关逸。”
幼熙一边暗想:都什么时候了,我管你叫什么。一边屈服道:“关逸,搭把手。”
就在幼熙分心叫人的这一瞬,一道白光闪过,幼熙虽看不清是什么,却恍惚意识到是某种暗器正在向自己袭来。
不紧不慢踱步的关逸却一瞬间杀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拔出的剑,堪堪挡下了暗器,他的眼里寒光泛起,“这个人,你可不能动。”
这也太帅了吧,幼熙心里一边感叹他帅气的姿势,一边抱怨道:“你这么强,不早点出手!”
“你再嚷嚷就自己打。”
好汉不吃眼前亏,幼熙乖乖闭了嘴。
只见关逸反手一挥剑,剑气嗖得将屋顶劈开,一白衣男子从天而落,囫囵地在地上滚了一圈,便被关逸的剑锋抵住了喉咙。
幼熙施术凭空画出一条锁链来,缚住了他,“生者已逝,入土为安,何必执念。你办再多次的婚礼,和她成婚的也不会是你。”
“我知道,我只是想帮她办完婚礼。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次婚礼可以完整办完!”
“因为你杀了她。”关逸冷冷地说道:“你在婚礼过程中杀了她。她是不是每次在婚礼礼成之后都会手捂胸口倒下去,她的裙子总是莫名其妙被血沾湿,她最后叫的是你的名字,却充满了绝望……”
“不,不是的。”白衣男子疯狂地挣扎着,锁链越缚越紧。
“是她不好,我要带她一起走的,她就是不愿意,她宁愿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是她不好,是她不好。”看似文弱的书生突然爆发似的,挣脱了术法画出的锁链。
脚下的土地震动,房屋坍塌,遍地的纸屑像千万把利箭一样向他们刺了过来。关逸的剑锋扫出一条路来,步步向书生逼近,并逼问道,“如果真的是她不好,你为什么要帮她把婚礼办完?为什么不敢去见她?你明明,也已经死了。”
告诉别人他已经死了,是一件很残酷的事。但有时能解决很多问题。
婚礼现场,失手杀了心爱的人,自己也深陷自责的泥沼,吞剑自杀,但终究不敢去见意中人,于是日复一日地徘徊在这世上。甚至异想天开,如果那场婚礼能办完,是不是一切就好了。
他一直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但这是溺水者所抱的那一根稻草。他其实一直在等,等一个人,戳穿他,让他退无可退。
今天,他等到了。
“江海冥灭,山林长往。冤者获信,死者无憾。”关逸念完,已经走至书生面前,抬手,举剑,剑尖直抵书生额前。
一阵风起,眼前的一切都如云烟般消散。
他们正在牡丹镇的茶楼上,楼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楼下锣鼓喧天,唢呐阵阵,一顶花轿正送着新娘子走在大街上。
一群小孩围着花轿,反反复复地唱着:“新嫁娘,理红妆,先过门,再拜堂……”
幼熙开始头痛:这幻境,究竟解了没。
“你看。”关逸笑倚着窗边,往花轿的方向一指。清风卷得绣帘起,轿中女子,含羞带笑,充满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呼,这是一个幸福的新娘子。幼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是真正的牡丹镇了。入境之时,便是在这茶楼上看到倚在窗边向街上眺望的书生吧。现在再看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了。
倒是自己的座位旁边,关逸穿着红衣,不紧不慢地斟起了茶。
在幻境之中,看着关逸完成一整套超度的流程,做得比自己还流畅。幼熙再一次好奇,这位红衣小哥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是谁?”
“我是关逸啊,方才不是介绍过了吗?”
“我是问你的身份。”
“怎么,你觉得我不是人吗?”
“没有人气。”
“那,我便是鬼吧。一袭红衣,特意来纠缠你的厉鬼。”
“你也不是鬼,你没有鬼气。”
“那你说我是啥?神灵?”
“神有元灵,你也没有。”
“你这么说,我也好奇我究竟是什么了。不过,我的身份这么重要吗?我们方才不是一同患过难,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总比我什么身份来得重要吧。”
幼熙一时没了言语,关逸见状笑道:“干了半天活儿,我也累了,你有没有什么人形的,可以附身的东西。我歇一歇。”
“……”这位关逸所说的话总是一次次触及幼熙的认知盲区。
幼熙还没反应过来,背后的包裹中哐当一声,掉出个小木像来。
“真巧,这不就有了吗?”
关逸的身形瞬间消失,地上的小木像识趣地滚了两滚。
这个时候丢下这个怪人,是最好的时机了吧。幼熙想着,同时心内也有另一个声音在暗示幼熙“这可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啊”。
什么同生死共患难,幼熙才不想管,只是,这个小木像,他不能丢。挑什么不好,偏偏挑了这个神像。
幼熙无奈地捡起小木像,没好气地对着小木像问:你要去哪儿,我们可能并不同路。
原并不指望听到回答,却从小木像中真的传来了回答: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东西南北都是顺路。”
“……”幼熙心里暗暗骂道,“被赖上了。”
师傅说过,他的体质容易招来些奇怪的东西,原来一直以为这些奇怪的东西就是那些幻境,以及幻境中的各色人人鬼鬼,但现在看来不是,最奇怪的东西,现在赖上他了。
非人非鬼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