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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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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噼里啪啦作响,肖东升惊奇的发现这些黑影似乎有了实体。
“所以,那些都是真的?”清冽的嗓音夹着嘶哑。
“是。”站在他对面的少年开口,打破了他心存的那半分侥幸,“大部分都是真的,是百年前真实发生的事。”
“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清屿瓮声瓮气地问。
少年的目光有些悠长,他回忆着,说:“那晚,师父本来是要带我回家的。刚入镇,吴府的小厮便来请他办事,师父百般推拒,最后吴老爷亲自劝说许久,美名其曰请师父去看看家里的布置和风水会不会相冲,用不了多少时间,师父才勉强同意。”
“一入府,吴老爷就差人带我们去了专门为师父准备的客房。”少年嗤笑道,“说什么专门准备,不过是看师父是城隍,心下嫌晦气,但又不好失了他们大户人家的礼数,只好把那最角落的一间留个我们。
少年平复下情绪,继续道:“安置好行囊,师父便出去了,我那时还是个愣头青,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又怕生的很,就呆在屋子里没跟去。”
“师父回来时临近傍晚,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师父。”少年嗓音有些抖,“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是一张笑脸,我毛手毛脚做不好事时,他连骂都是笑着骂的,可他那天却板着一张脸。”
“师父拿了几张符纸,急匆匆的又走了,走之前还告诫我一有不对的情况就赶紧跑,我隐约意识到可能要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晚上非常热闹,热闹得连这最偏的角落都听得见,我躲在廊下听了一耳朵,那天是吴老爷乔迁宴,请了很多人,但凡是排的上号的都请了,临时的小厮丫鬟也请了一堆,我有些担心师父,便偷偷去看了一眼,不过,我去晚了。”
少年顿了顿,“我到时前厅连带着后院已一并起了火,火光滔天,我看着师父在火光中穿梭,伸出手,却救不了任何人,反而自己弄了一身伤。”
苏清屿颤抖着,声音轻得刚出口就散在风里,只有薛辞风听到了,他问:“后来呢?”
“师父转过身朝我走来,推着我出了府,让我去岐山找一个叫‘阿雨’的孩子,自己又转身回了府。”
“你没听他的话。”苏清屿插话道。
“是,我没听。”少年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偷偷跟在他身后,跟着他摆阵石,看着他带着决绝以身入阵。”
苏清屿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也毫无知觉。
薛辞风拉过他的手,防止他再伤害自己,看着少年问:“那你呢?”
少年没想到还会问起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啊,我在那看着师父的阵成,看着阵里众人一个个消散,在最后关头又被强行留下,看着他们怨气冲天,悲痛怒号,看着宴请众人的吴老爷大摇大摆地从侧门走出,我却无能为力。”
“因为这下面还有一个更大的阵。”苏清屿清冷的眸光直看向少年。
少年回视,半晌,突出一个字,“是。”
苏清屿猜的没错,正因为底下有一个更大、更强劲的法阵,所以苏泉泠不得不耗尽所有在此之上强行布阵。
薛辞风眼眸微黯,肯定道:“长廊上的那些柱子是阵石。”
“是。”少年望向窗外,说:“吴老爷是个虚荣心极盛的人,富甲一方还不够,偏要踏上仙途,供万人敬仰,可他又没半点慧根,此生注定与修仙无缘。机缘巧合下,吴老爷得知还有一种法子,可以让没有慧根的人修炼。”
苏清屿和薛辞风异口同声,“邪修。”
少年说:“不错。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吴老爷散出一半家财得了个邪修的法子——转运。”
这种邪术苏清屿曾在禁书上看到过。转运,顾名思义就是把别人的气运强行转移到自己身上,被选中的人,必须要怨气足够强烈,在月圆之时施以秘术,方可成功转运。
“成功了吗?”肖东升突然出声。
少年回头友善的看了他一眼,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当年的那位吴老爷现在已成了宗门里的大能。”
“所以,还是没成功么。”肖东升有些失落。
少年话锋一转,“一半一半吧。”
“什么意思?”
少年笑而不语,回答他的是苏清屿,“要是成功了的话,你觉得这个宅子还能住人?”
肖东升摇头,现在的这位吴老爷来镇上也好几年了,在这住了也好几年,直到半月前才说撞鬼,期间除了睡不好外也没出什么事,若是怨气重的厉鬼,还能让他们苟活这么久?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转念一想,肖东升又想到下午撞见的事,忍不住问:“那些又是什么?”
扶桑在一旁杵了杵他,“还不许鬼有点怨气么。”
肖东升闭嘴了。
少年笑了笑,严格来说那是被分离出来的怨气,跟这些“鬼”并不同。
香灰在屋内转了几息,那一团团黑影露出他们原本的样子。
苏清屿转头扫了一眼,他们还同记忆中一般无二,像是回到了百年前,他阿兄带他去镇上办事,镇上的叔叔婶婶就给他塞吃的,直到塞不下为止,有些还硬塞给了他阿兄。
苏清屿神色淡淡,垂在身边的手微微蜷曲,忘了薛辞风还握着没松开,指尖骤然触上一片温热。
苏清屿想缩回手,却被身边人握的更紧了。
看着这一张张陌生中又透着点熟悉的面孔,薛辞风从心底涌上一股热浪,烫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握着苏清屿如霜雪一般冰凉的手,微微皱眉,怎么回事,他竟有种熟悉感。
“如何破阵?”苏清屿哑声问。
少年不言,指了指被扶桑抱在怀里的大包袱,说:“不打开看看吗?”
苏清屿看着少年,道:“主人不在,怎可随意打开。”
“我可不是它主人。”少年摊手。
扶桑很有眼力见的把包袱放在苏清屿身前,起身时余光一个不小心瞥到了他们交握的双手,敛下心神,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扶桑靠在门边看着和苏清屿并肩而立的薛辞风,定定的想: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他还是想说,他师叔这回可能是真的栽了,趁着机会要不要跟师兄师姐打个赌,说不定还能有一笔意外之财。
苏清屿蹲下,解开包袱的手微微发抖,废了一些劲儿才打开。
里面都是些七零八落的小玩意,大多是少年时看到别的孩子在玩,他眼馋但又没敢说的东西,原来阿兄都知道。
薛辞风捡起一本有手掌印迹的册子,递给苏清屿。
看到封面,困于百年前的记忆瞬间回拢,苏清屿轻笑,幼时不懂事,看到别人敲印章总觉得好玩,也有学有样沾了阿兄桌上的墨到处乱印,最后,阿兄貌似也只叹了口气,带他净手去了,没想到还留着。
“不打开看看么?”少年在一边提醒道。
苏清屿敛下心神,翻开册子,越看脸色越凝重。
这本册子上记载了许多邪术和破解之法,恰好有关于“转运”的。
“转运”之术破解起来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需要的条件颇多,但正好,需要的条件都聚齐了。
肖东升看了眼众“鬼”,小心翼翼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苏清屿言简意赅,“等。”
苏清屿看了眼薛辞风,把地上的油灯执起,走到长廊下站定。
微弱的烛火忽明忽暗,一群黑影从地下如潮水般涌来,伴着嘶哑的吼叫,很快,层层围住苏清屿,似要把他吞噬殆尽。
这时,三更的梆子敲过,苏清屿微微一笑,唤道:“薛辞风——”
银剑自屋中破空而出,磅礴的灵力绕着苏清屿而过,这些黑影被银剑用灵力凝结成的绳子捆在一起。
苏清屿上前,执灯的手微微倾斜,一簇火苗顺着灯盏里盛的油一并滴落,黑影挣扎着,嘶吼着,被火星吞噬,燃烧殆尽。
怨气解了,月光有了,接下来便是阵眼了。
苏清屿对扶桑笑道:“扶桑小友,可否借你的法器出来一用?”
扶桑没想到还有他的用武之地,赶紧从储物袋又掏出两只纸人。
许是没了怨气支撑,透出来的邪气更加浓郁,纸人们快速起身,往屋内飘。
苏清屿抬脚跟上,两只纸人在屋中央蹲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下,与之前扶桑他们来时的位置一般无二。
苏清屿护着几人众鬼退至屋外。
扶桑回头,把那两只傻傻蹲在原地,丝毫不知危险靠近的纸人一并薅了出去。制作法器的成本还是挺高的,他最近手头比较拮据,能省一点是一点。
屋内,薛辞风执起长剑,灵力集中在剑尖,顺着纸人指认的方位瞬间刺入,霎时间灵光大盛,灵力波动之下,大地震颤。
与此同时,府里所有人都被震醒了。
吴老爷顶着一张青黑的脸,带着一群手提长棍的小厮闻声而来,身后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管家。
吴老爷拉过肖东升,轻声询问:“肖大师,这是什么情况?”
肖东升笑着恭喜他,“作乱的邪祟已经被收服了,吴老爷你们以后可以安心睡觉了。”
吴老爷瞬间喜笑颜开,扫了圈廊上站着的人,笑着问:“这些是?”
肖东升也笑,“鬼啊。”
闻言,吴老爷两眼一抹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他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连连后退,带着一众小厮又急匆匆走了,走之前还对肖东升说:“肖大师别客气,有事尽管叫我。”
说罢,脚底抹油似的飞快跑了,不知道的还以后身后有狗撵他们。
扶桑调笑道:“没想到肖大师也焉坏焉坏的。”
肖东升拱手,“彼此彼此。”
阵眼已破,余下些边边角角还需处理。
薛辞风提剑而出,肃杀之气尽显。
蹲在廊下的俩纸人欢欢喜喜的又飘走了,薛辞风朝苏清屿点头,提剑跟上去。
据吴府的家仆所说,那天晚上,大地震了整整一个时辰,吓得他们整宿没闭眼,醒来一看,所有人眼底都是一片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