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元帅抓走后我觉醒了神秘能量》岳守云

16、想见你的人

　　再长的路也终究会有尽头，越往前走，空气的温度就愈发下降，但对于虫族来说，却是十分合适的气温。
　　只是人类的话，不应该喜欢这种温度才对。
　　“到了。”
　　阿西那站定回过身来，她身后的大门上覆满了郁郁青青的藤蔓，枝叶上往外渗着细小的水珠，恍惚间让半翼想起虫星的每个深夜。
　　那种慵懒从阿西那身上争先恐后往上冒，她退后一步靠在门旁，又将她的那只烟枪拿了出来，半翼这次终于看清这东西是从哪里出来的——在她裙子右侧别着。
　　那枝烟枪通体黑色，枪口坠着一根银色链子，连着一颗酒红色钻石，在阿西那的动作下晃荡着。
　　烟枪在作为装饰时，酒红色钻石便牢牢卡在出烟口，隐藏在阿西那的衣物下，除了那抹红之外没有任何吸引力可言，也怪不得半翼这个对装饰没有任何研究的虫族看不出来。
　　氤氲的烟雾再次蔓延，但半翼只能感觉到一股水汽。他对人类的香烟并不了解，所以不知道这种状况是例外的，直到他在某一次被弥利恩真正的烟雾呛到时，他才发觉阿西那这枝烟枪究竟有多么特别。
　　“你自己推门进去吧，想见你的人在里面。”
　　啊西那似乎不大有精神，整张脸都埋在了那股温和的水汽中。
　　半翼点头，想起人类的社交礼仪，于是上前敲门:“你好。”
　　“进来吧。”门内传来一声温和的回应，半翼霎那间却像是被什么击中，僵直了身体。
　　混乱的记忆瞬间冲上他的脑海，半翼机械地举起手推开门，脚步僵硬地一步步挪到对方身前。
　　房间里的摆设完全按照虫族的喜好来摆设，半翼此刻却没有心情打理，思绪完全混乱，嘈杂的声音几乎要突破他耳膜，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什么地方坐下，而眼前一片空白。
　　“现在还太快了，”有一双柔软的手覆在了半翼的眼皮上，也盖住了所有声音，“都怪我，已经开始没能力控制了。”
　　“你是谁?”半翼的音调有些颤抖，刚才的记忆带给他不小的冲击，此刻却都流水般散去，什么也不剩，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那双手移开，光打在半翼的眼皮上，而那个声音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只是安慰道:“不要害怕。”
　　即使做好了准备，半翼还是被惊得站了起来。
　　在女人将手放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他就发觉了对方是实打实的虫族，但这个发现远没有他现在的视觉感官来得更有冲击。
　　面前的女人拥有一头与自己相同的银发，眉眼间也十分相似。陌生而熟悉扑面而来，半翼想起刚才的记忆冲击，不由得联系起虫族有记忆传承的这个特点。
　　一个词汇从他的词典里安置到面前这个忧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身上，她的眼神混合着悲哀和怜悯，又像是在透过他回忆起什么，半翼磕磕巴巴地吐出了两个字:“母亲?”
　　“嗯，”女人拍拍床边半翼坐过的位置，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朝他示意，“过来坐下吧。”
　　半翼僵持着没有动，他也不明白自己的作为是为什么。
　　女人与他对视，眼底那股悲伤又重新涌现出来，半翼下意识地不想让她伤心，于是听话地坐在了她身旁。只是他自坐下开始，就低着头，不与他刚认识的母亲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
　　“对不起，”女人叹了口气，想握半翼的手举起又放下，“我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没有资格接受这个称呼，你...”女人轻笑了一声，自以为藏好了自己的苦涩，才接了下去，“叫我银星就好了。”
　　半翼对于情绪那么敏感，怎么可能听不清对方的难过，但他此刻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于是只好摇头，又定住了。
　　“你，”银星已经收到阿西那传给她的所有信息，自然也是知道有个叫柏匿司的人类给自己的孩子取了名字，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他的半边羽翼，但还是想亲耳听他说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名字？”
　　“半翼。”银星自从见到他开始，一直以来说的就是虫语，当这个陌生的词汇从半翼嘴里蹦出来时，他才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名字原来是这样念的。
　　“半翼。”
　　银星在半翼看不见的地方带着复杂的眼光看着他，转眼又看着他缺失的半边羽翼，看了好一会，她终于舒出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通通收敛起来。
　　“你还能出现在我面前，真是太好了。”银星将手覆在了半翼手上，她没有用力，半翼也没有撇开，“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我的。”
　　半翼听到这一句，终于抬起了头。
　　有一滴泪从银星的眼角坠落，半翼听到她平静地问:“你知道——记忆传承吗?”
　　银星伸手将泪水接住，倾身靠近了半翼，她缓缓举起手，将泪水抹在了半翼左边眼角处。
　　轻微的灼热感与针刺的疼痛感叠加从那个位置发散出来，一直连到了眉间。
　　“不要抗拒，我的孩子。”
　　银星语调轻柔地安抚着他，可这丝毫不起任何作用。
　　半翼并没有抗拒，相反的，他尝试着接受所有信息，以至于脑袋疼痛得快要炸掉。
　　所有的画面重复一片空白，又支离破碎地闪现其他碎片，这场混乱中，有一个声音打破了所有，直向他而来。
　　“银星!”
　　半翼猛地睁眼，占满视野的，是一片白云也不见的湛蓝天空，身下是望不见尽头的绿野，有风吹起银白色的发丝，贴在了半翼的脸上。
　　什么情况?
　　半翼正想起身，有个身影从上往下俯视他，那张面容半翼再熟悉不过，虽然年轻，但那一头亮眼的红发，却是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虫母蒙娜。
　　“蒙娜?”他听见自己的惊呼声，很快又察觉不对，这个声音并不属于自己。
　　“嗯，你怎么还在这，多莉丝呢?”蒙娜甩了甩自己的长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少女的面容还不到妖艳的程度，娇媚的脸庞上所带着的神情是半翼不曾见过的，是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单纯疑惑。
　　“妈妈那里。”银星又躺下了，还闭上了眼睛。
　　“又在老妖婆那?好吧。”蒙娜重重躺下，有些纳闷，接着又一个猛地翻身侧躺对着银星，“你说，多莉丝的共生能力比不比得上老妖婆啊?她会是下一任虫母吗?”
　　“妈妈的能力虽然在战斗中削弱了，但比起多莉丝还要强很多，不过再过几年，多莉丝稳定之后，就是最强的了。”
　　“新虫母啊，真好，赶紧把老妖婆踢下去，”蒙娜轻笑一声，看银星回答也并不睁眼，感觉无趣，于是上前轻轻拨弄着她没收回去的触角，“多莉丝那么强，你现在却连触角都还收不回去，同样是高等，怎么这么弱啊?”
　　“别闹，”痒意从触角传来，银星躲了一下，睁开眼有些恼怒地瞪着嬉笑的蒙娜，“我也不知道啦!”
　　蒙娜又逗了银星一会，忽而正儿八经地坐了起来，认真地盯着银星:“你要变强。”
　　“虫族还在不断增多，土地质量不变，虫星已经不足以让我们的生存下去了。”蒙娜收回盯着银星的眼光，将视线投向远方，风将她的思绪轻轻吹起，又被重重压下，“艾德拉的选择已经很明确，多莉丝...或许会变成第二个她，但无论怎样，这样的宁静不会有多久了。”
　　“所以，”蒙娜转过身来扳住银星的肩膀，用了点力，“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们三个是被艾德拉选中的，势必会面对一切。我虽然没有多莉丝的共生能力，但却是所有的虫族之中最强的，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我...”银星被扳得有些痛，想说什么，却被蒙娜打断。
　　“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选上，明明你这么弱，”蒙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脸上第一次呈现出柔软的情绪，“我倒宁愿你做个普通的虫族，这样你可以躲起来，不需要面对这一切。”
　　“可是，”蒙娜站了起来，“银星，你要知道，从她选择你那一刻开始，你的命运就和她的选择绑上了。”
　　“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们三个，都要好好活下去。”
　　蒙娜说完甩了甩自己的长发，发丝不听话地在空中飞舞，她忽然俯下身来揉搓着听呆了的银星的脸，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好了，这话你要记在心里，我要去找多莉丝了，先走啦!”
　　说完她便像只灵活的小猫，三两步窜离了银星的视线。
　　“这样的宁静，不会有多久了吗?”
　　银星抬头望着天空，重复了一遍蒙娜的话，眼前明明是云淡风轻，她的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头上的触角软软地垂着，银星伸出手摸了摸，感觉到奇怪的力量又收回手。
　　那是一种庞大而恐怖的力量，每当银星尝试着把触角收回去时，总会覆盖她的全身。
　　虫母，是不是看穿了她这一点呢?
　　银星又躺了下来，时间在悄悄地流逝，光线也在慢慢减弱，偶尔的虫鸣中，银星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四处望了望，什么也没有。像是回应她的想法，不远处忽然有个人从厚厚的草堆旁滚了出来。
　　银星勾着头望着，没有轻易过去，她耸起鼻尖轻轻嗅着，接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那是人类的味道。
　　这片草地平常只有她自己会过来，她可以什么也不做，就呆在这片天空下，静静地呆上一整天。偶尔蒙娜和多莉丝会过来找她，其余时间，她从未见任何别的什么在这里出现过。
　　如今出现了，不止打破这种宁静，而且还是个人类。
　　他的身上有着浓重的鲜血气息，是不是刚杀了自己的族虫然后逃到这里？有一股暴躁的情绪蠢蠢欲动地升上来，银星仔细地闻着，又安静了下来。
　　没有，这个人类身上只有他自己的鲜血的味道，没有任何一丝关于虫族的气息。
　　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银星有些奇怪，等了一会，面前的人类也没有任何动作的意思，有的只是微弱的呼吸，似乎随时就要死去。
　　银星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靠近了对方。
　　半翼透过银星的视线，看到了一个男人。他的穿着和柏匿司十分相似，下巴冒出来点点胡渣，头发凌乱地遮住了眼睛，身上的作战服已经破破烂烂，底下的伤口不断渗血，染红了周围的草地。
　　这张面容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半翼从记忆中仔细搜索，忽然从中提取出一段信息与面前的人脸对上，男人的脸肮脏，但依稀看得出来面孔，栗色短发和记忆对上，这好像是——元帅克里？
　　银星并不知道这是谁，只知道这个奇怪的人类马上就要在她眼前死去，她犹疑地盯了许久，才做出一个动作。
　　银星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触角上，用另一只手放在了她认为眼前的这个人类最严重的伤口上，一点点细细的光从她的掌心溢出，她手下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半翼察觉到克里似乎睁眼看了银星一秒，又很快昏过去。
　　接着，半翼就感觉到一阵熟悉又剧烈的恐慌淹没了自己，这种恐慌的来源是银星。
　　她收回手，控制不住地摔在一旁，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两根触角，力度大得像要将他们折断，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她痛苦压抑的声音：“停下，停下，不要再说了。”
　　恐惧弥漫，似乎没有尽头。
　　夜色渐渐蔓延，空旷的草地上除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剩下的就是奄奄一息终于停止翻滚的银星。她的长裙被草汁和血液沾上，头发也凌乱不堪。
　　银星红肿着眼盯着天空，缓了会才爬起来，她有些生疏地整理好自己，然后从不远处薅了一把长的草，盖在了这个人类的身上。
　　接着，她摘了一片叶子，用人类的语言留了句话，夹在了对方的口袋里。
　　半翼看明白,她写的是——不要伤害虫族，快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像是再没有力气，做完这些，她便摇摇晃晃地往来时的路走，风在她耳边呼啸，银星深呼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