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三角青

4、4

　　那次事情过后，陆随之有小半个月都跟裴亮混在一起，饿了就点外卖，除了丢垃圾几乎没出过门，不用被迫缠着秦樗的日子非常美好且惬意，加上罗裕居然也没有来催促他，大概是觉得之前秦樗带他离开那一次成效显著，离大功告成不会太远。
　　直到裴亮不得不回B市，陆随之才感觉自己的生活像是被骤然抽空了一样。
　　他的工作灵活性很高，况且四舍五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不缺钱，缺的是打发时间的事情。
　　陆随之坐在高脚凳上思考，遇见秦樗之前我都在做什么？
　　最开始那几年是在忙工作，毕竟是被扫地出门了，家里做的很绝，S市内几乎没有敢收他的单位，陆随之才被迫北上了。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想起来，其实他和秦樗一样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只不过这差距可不止一点儿半点儿了。
　　看看人家秦樗，一顿饭快赶上他当年……
　　操，怎么又在想那个老狐狸。
　　陆随之晃了晃脑袋，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工作逐渐顺利起来后，他的空闲时间也越来越多，他这人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就是喜欢玩玻璃，各种大大小小的玻璃制品摆满了家里的柜子，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好友都不在身边，他没事儿就在等着罗裕招呼他。
　　随之，帮我买个这个，随之，帮我送个东西，随之……
　　好像他陆随之真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了，但其实除了罗裕，没人敢这么使唤他，也没人使唤得动他，哪怕是亲爹妈。
　　现在……突然有点迷茫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当舔狗，那也是有事可做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盯着玻璃杯发呆。
　　这个雕花的玻璃杯雕的是太阳花，他最喜欢的一个，很有质感，拿在手上也很有分量，装可乐特别好看。
　　和杯子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陆随之换了套衣服，晃悠着去了公司。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陆总好”的声音，陆随之钻进了办公室，站在窗前朝下看去，将这座城市的面貌尽收眼底。
　　车水马龙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起来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这次他站在更高处看才发现，这个城市好像没有闲人，每个人都在忙着活，或者忙着死，只有他是空荡荡的，风一吹就顺着鼻子眼儿灌进身体里，又从不知道哪个毛孔钻出来。
　　无聊。
　　罗裕不找他，他不会主动找罗裕，因为那样罗裕会不高兴。
　　真没意思啊。
　　陆随之待了一个上午就坐不住了，溜达着去了街上，买了一袋包子拎在手上一个一个吃着，今天天气不错，难得的是路上没有积雪，阳光洋洋洒洒地披散下来隐约居然给人以春天的错觉。
　　这包子皮薄馅儿厚实，汁水也足，一口咬下去柔韧的面皮都能弹牙，肉质香而不腻，又滑又嫩，是这一块儿的老字号了，而且这么多年就涨了五毛钱，陆随之刚来H城那会儿就爱吃这家的包子，过了这么多年了，味道是一点没变，他却从小陆变成了陆总。
　　这世上的东西和人都抗不过时间二字，被岁月淘过还剩下的的东西都是流着金的。
　　陆随之知道以他的年龄和社会阅历是远远配不上“陆总”的，公司能做起来或多或少都有家里的暗中帮扶，因此他常常会惶恐，总觉得自己得到的一切都那么虚，握不实在，要论起“总”，秦樗才更像个总。
　　上次跟秦樗闹了个不痛快，也不知道那人后来是什么反应，陆随之有点后悔走的太干净利落了，现在想再找个由头接近秦樗都难，毕竟得维持着为情所伤失望透顶的设定，主动上门这事儿当然是做不得的。
　　可是他不主动，难道秦樗会主动来找他吗？
　　答案似乎就写在路人的脑门儿上了。
　　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
　　——
　　陆随之的公司地段很好，正处中央大街南侧，离本市最繁华的地段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这一溜达似乎就顺理成章地溜达过来了，而在这条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街上，遇见秦樗似乎也是个顺理成章，情理之中的事情。
　　陆随之正在一家饮品店二楼的露台上往下望，一眼扫下去就瞧见了那人。
　　秦樗身边有人，看气质和他们说话的样子不太像是炮友，秦樗也不太可能带炮友上街，那男人留了一头长发，脸跟块儿白玉雕出来似的，俊美异常，秦樗站在他身侧都要略略逊色几分，就连陆随之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本来想装作没看见，等他们走过了再下楼，没想到那男人跟头顶长眼睛了似的，突然抬头看来，陆随之的目光猝不及防跟他撞在一起，登时就有几分尴尬。
　　男人偏过头和秦樗说了句什么，秦樗也跟着抬起头，陆随之连把脑袋缩回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逮了个正着，紧接着，秦樗和那男人抬腿朝楼上走来。
　　陆随之在心底叹了口气。
　　现在跳楼晚吗？
　　——
　　陆随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满目荒凉凄楚，如果有镜子，估计自己都能为自己鼓个掌。
　　“小半个月不见了。”秦樗歪头看着他：“巧。”
　　小半个月不见，秦樗没什么太大变化，陆随之却明显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虽然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闲出来的，只是落在秦樗眼里会是什么状态，陆随之连想都不用想。
　　“巧啊。”陆随之别过头一脸受伤的样子：“六哥，你既然说要跟我断了，干嘛跑这一趟。”
　　这话说的颇有探究的余地，那长发男人闻言看了眼秦樗，又看了看陆随之。
　　秦樗没有介绍那人的意思，大概是觉得陆随之没必要知道，那男人也踱着步子去了一旁，低头刷着手机，连余光都没分给这边。
　　“你来逛街？”秦樗问。
　　陆随之一听就知道他铁定又被当成跟踪尾随的了，一时间怒上心头又不敢表现出来，真当你秦樗是什么香饽饽人人都上赶着咬上一口呢？要不是为了罗裕……
　　“我公司在这边。”陆随之垂下眼：“就过来……走走，六哥你要是看着我烦我现在就回去了。”
　　秦樗老半天没说话，陆随之只当他默认了，拎起刚买的奶茶侧身走出了露台，即将彻底走出去前突然回头，冲着秦樗惨然一笑：“不过六哥，我是真心喜欢你，你愿意拿这真心干什么都行，随你开心好了。”
　　说完就真走了，走的干净利落，他私心里恨不得拔腿就跑，就想离这个晦气的地方远远儿的。
　　“你看他像真的吗。”秦樗胳膊肘撑在露台栏杆上，偏过头去问身边的长发男人。
　　男人眯缝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像是在思念什么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根烟来点上了：“真的吧，我不想质疑小孩儿的感情，也不想……辜负了谁的真心。”
　　——
　　陆随之心情烦闷又空虚，一时间竟然有几分羡慕那些抽烟喝酒的，起码有个方式排解消愁，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捏着玻璃小人圆润的脑袋发呆。
　　要不放弃算了，陆随之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左右不过是失去罗裕，可是失去罗裕……
　　人过日子总要有个什么东西记挂着，才不至于索然无味。
　　手机进了消息来，摸起一看，居然是秦樗那个天杀的老狐狸主动给他发的，上面只有明晃晃的三个字：[对不起]。
　　陆随之知道自己这出戏演的有效，心想秦樗倒也没有那么难对付嘛，卖个惨就过去了。
　　不过这个杆子是撇下了，要不要顺着往上爬，陆随之还得再思量思量，傍晚时出门买了五块钱的米糕回来，叼在嘴里慢慢吃着，扒拉了几下手机。
　　秦樗的朋友圈干净的就剩一条横线了，不过背景图是张很骚包的他拍，黑衬衫，浅灰色的领带，坐在一堆……水泥板上？背景看起来像是某座拆迁拆了一半的建筑，回想起那天的餐厅，秦樗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这种张牙舞爪的风格。
　　陆随之这才想起来还没回消息，划回对话框斟酌了很久才开始打字。
　　——
　　收到陆随之的消息是晚上九点多了，秦樗一点开就被洋洋洒洒满屏的消息晃花了眼，陆随之显然不是那种发消息会分段的人，恰好秦樗最烦这类人。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因为心里有愧，他虽然薄情，但也不想把凡事都做的太绝，况且那家伙说的对，任何人的真心都不应该被随便质疑。
　　陆随之讲话弯弯绕绕的，很简单的一句话都要扯成长篇大论，不过中心意思就那一个，他并不在意秦樗的态度，只一心一意地待秦樗好就行，希望秦樗能给他留个爱慕者的位置。
　　秦樗觉得自己是昏了头，才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了很久了决定。
　　——
　　时间一晃来到了春天，陆随之和秦樗见了几次面，频率不高，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偶尔还会在手机上聊聊天，秦樗好歹比他多活了八年，可以说是相当见多识广，只要秦樗愿意，他们之间可以有聊不完的话题。
　　陆随之很少会有这种感觉，他的朋友不多，有个群但是几乎没什么人聊天，虽然感情一直很好，但也只有在相约聚在一起时才会敞开话匣子说道两句，像这样跟人肆无忌惮的闲聊还始终没有厌倦的事儿还是头一回。
　　其实光是这样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下来，陆随之发现秦樗是个挺不错的人，除了偶尔思维有些跳脱并且颇有几分想一出是一出的意思，总体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缺陷了。
　　而且秦樗分寸感和把控能力很强，知道什么时候该作为年长者，什么时候该是普通朋友，和他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陆随之甚至有时会忍不住想，如果这种日子一直过下去其实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