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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除夕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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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小年前秦章夫妻俩就该回来了,谁知临近除夕,连个人影也没有。
秦婧华坐在摇椅上,吱呀呀的响,手里拿着何钗的裤子一看猜是昨天又去山上抓野兔子了。秦婧华眼神不好,半天穿不上针,边跟这针眼较劲边跟正在喂狗的何钗说道:"你爹娘估摸要初一才回来啦。”
何钗摸了把大黄,对秦婧华说道:"爱回不回,年咱照样过。”大黄歪脑袋不吃,何钗便此牙列嘴的威胁,它也不买账,转头回了窝。
这窝还是何钗爷爷秦庆在世时给搭的,红砖和瓦砾都破旧了,和老房子并排立着,颇像两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在阳下并肩。
“这小孬狗,有的吃就不错了。”何钗转头看着秦婧华又说:"准是航子给喂金贵了。"
秦婧华终于较过了针眼,开始有理有序的给何钗缝裤角,闻言一乐,朝那狗窝道:到了年儿,有的肉吃。”何钗呆不住,总想着去哪玩,秦婧华看她开始穿衣戴帽,知道她是又有了新的鬼点子。
她把秦婧华从摇椅上拉起来,眉飞色舞又好像做贼似的对秦婧华说:"咱今儿上镇里买年货去,多买些糖,过年吃。我早上跟航子打听,张彩霞赶早去的,回来准要显摆。”秦婧华也学着何钗的语气,说道:"那咱也去,让那姓张的没处嘚瑟。”
祖孙俩说走就走,大黄狗探出头看了看,冷的又立刻缩了回去。
怀镇今天人挤着人,尤其是北市,堵的车也没法走,只好都停在地方较大的火车站口,
秦婧华搓着手,说道:"丫儿,今天热闹啊,我刚看着北市店口店内都是人。”话刚说完便向手上哈气。
何钗觉得不对劲,侧头问秦婧华:“你是不是又穿了那个旧棉裤?”何钗刚要唠叨,秦婧华就拽着何钗走,边走边说,企图让何钗忘了这回事。
何钗无奈的轻叹一口气,真拿这老太太没办法。
她们走进赵家彩糖铺子,每年年货只都在赵家买,牌头上挂的虽是彩糖铺子,里面琳琅满目各式各样,什么都有。来了这,就能少走好些地方,久向久之,秦婧华和何钗与老板娘也熟了。常给她们抹零头,再放一个水果罐头。
“秦婶来啦?呦何丫头,长高了让赵姨看看。”赵娣让其他人去招呼,自己去给秦婧华她们备货,还摸了摸何钗的头,眼看着已经高过她了。
赵娣娘家在南阳,她前年和秦婧华闲谈时偶然知道秦靖华和赵母还是旧友,她又惊又喜,仔细想来,确实是见过的。
何钗拿着赵娣给她的罐头,道了声谢,美滋滋的去门口等着。秦婧华数好钱拿给赵娣,问道:“你这生意越来越好,能回来几天?”
赵娣叹了口气,望向店内人山人海的客人说道:"呆了初一就走,这店离不开人,还有货要清点。”想了想,看向秦婧华恳切的说:“秦婶,拜托您多照看着我爹娘,他们年纪大了,我回不去,走不开…”
秦婧华知道她的难处,赵娣今年快四十岁了,也不打算嫁人,一个人忙里忙外,秦婧华能帮就帮,赵母腿脚不好秦婧华就帮着喂鸡喂鸭。关键是赵父,一年前得了胃癌,全家开销要省下来给赵父治病。
秦婧华拍了拍赵娣的手,说:“放心吧,好好干。”说完便提着年货走了。秦婧平和何钗在北市街上逛,过年了各家店前都挂着红灯笼,白天也红彤彤的,放着大喇叭吆喝,好不热闹。
“奶奶,这除夕夜,张彩霞是不要来咱家蹭饭?”何钗边给酸奶插上酸好,边问秦婧华。
秦婧华一直想着给何钗织条围中,她学不会织围巾,张彩霞也常笑话她。
“丫儿,这条围巾怎么样?”秦婧华走到一家店口,看中一条红格子的围巾,想买下来给何钗。见何钗一有不说话,就知道了是喜欢,却不想买。
秦婧华叫小伙把围巾包起来了,闲暇之余想起了何钗刚才问自己的话。想了一下,便说:"张彩霞不来蹭饭,估摸着就要饿死在家,还是来吧。”
何钗喝完最后一口酸奶,做了个抛球的动作,一下子扔进了垃圾箱。
“说的对,张彩霞总不能让她饿死。”
中午祖孙俩去面馆吃了些牛肉面,便坐车又回了南阳村。
天色渐渐昏暗,最后一抹黄色从西头退了下去。不知是哪家,放出了南阳村今年第一个烟花,星光四起,明艳的红从中间绽开,月亮隐蔽,今夜由它大放异彩。
烟囱和门缝里飘出浓烟和热气,里面还夹杂着饺子的香味,断断续续的春晚被说话声盖过,隐约还能听见狗吠声。
何钗刚挂了电话便笑,是航子打来的。他哭诉着他爹严道中又把他屁股打得皮开肉绽,却闭口不提自己爬树下来时没站稳一脚踩碎了他爹的酒缸。严子航总说他爹的酒缸年纪比他还大,平常他碰一下严道中就跟他急眼,珍爱的很。
这下倒好,他一脚让自己成为家中的排行老二,挨顿打就当是长记性吧。想到这,何钗又忍不住笑了,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严子航挨揍时的神情了。
狗吠声越来越大,有人来了。
何钗擦了擦门玻璃上的热气,看清来人,不出所料是张彩霞。她三两步跑进来,开门时未见其人,只听其声。
“除夕夜真是冷哦!这么几步冻的我手都僵了。"张彩霞把提着的袋子抛给何钗,自己忙跑进厨房暖身。何钗随意翻了翻袋子,裹的里三层外三层,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开口问道:“老张,这里啥?”
张彩霞烤暖和了,要上炕歇着,回何钗道:"我自儿做的酱肉,你们做不出来这香味,除夕夜我得拿看在这吃。”说罢,一脚蹬了鞋,走进炕里。
何钗嘁一声,拿去厨房装盘,心想是什么个宝贵物?不过只普通酱肉。还要拿来显摆一下,她尝了一块,发现越嚼越香,牛肉紧实,还真是个宝贵物!
秦婧华去外屋地上了个厕所,又喂了大黄,回来问何钗张彩霞怎么还不来,不等何钗回答,张彩霞大声说道:“这呢秦老太,什么时候放桌子吃饭,我饿的前胸贴后背。”
“你还着急上了,等我这就放桌子,你下来拿菜。”秦婧华走去次屋拿桌子,她搬着大桌子,还听见厨房里的张彩霞抱怨什么待客之道,登时说道:“姓张的再挑挑拣拣我给你扔出去啦!”
春晚演着小品,还是些熟悉的演员。逗得张彩霞不停笑,差点把饺子皮喷到何钗脸上。
“老张,你笑点太低了。”何钗面无表情的说,还作势要堵住张彩霞的嘴。
谁料张彩霞突然激动起来,从嘴里吐出一个硬币,手舞足蹈道:臭丫儿,看到没?我今年指定发,大发财!"何钗开始笑了,捂着肚子笑,张彩霞的模样太有趣了。
秦婧华给她们俩倒着饮料,闻言先是想笑,后又有一丝心酸,张彩霞没有工作,儿女早就不要她了,她靠什么发啊?
张彩霞是南阳村里有名的泼皮,平日里除了秦婧华祖孙俩和严子航,没人再和她打交道,门庭冷落。她也不改自己的一贯作风,还是走哪显摆,叫别人一看就断定她就是“得理不饶人”,离得远远的。
她比秦婧华小六岁,今年刚好六十。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小女儿都去了大城市发展,十几年没回来了,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不认这个娘了。她户籍就在南阳,平日里就靠补助金和秦婧华活着,镇上一搞些有特价活动的菜,绝对能在里面看到张彩霞。
张彩霞和秦婧华也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说起来这事和何钗脱不了干系。张彩霞院里原先是养着金鱼的,听说是特价买的鱼为了送的鸡蛋,那会何钗和严子航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只小猫,看它饿的可怜,二人便盯上了张彩霞院子里的鱼。
傍晚时分,张彩霞哼着歌准备喂鱼,结果定睛一看池子里竟然一条也没有了。她先是发蒙。紧接着气的挨家挨户去问,最后揪到了何钗和严子航。
秦婧华和严道中出面调解,谁料两个人说不过一个张彩霞,明明是深秋,严道中却觉得自己要中暑昏过去的,就匆匆先回了家。
秦婧华没法子,不肯再与她用嘴搏斗。她让何钗拿了些鸡蛋和菜作为补偿,又让张彩霞晚上来家里吃饭,张彩霞才肯就此罢休。那顿饭吃的并不是太顺利,张彩霞挑挑拣拣,何钗也冷着脸,二人不停的拌嘴,最终不欢而散。
从那时起,秦婧华一家就成了张彩霞的主要攻击对象,一来二去,反倒是熟了。严子航也常去找张彩霞拌嘴玩,张彩霞就骂他和何钗是招人烦臭孩子。
外面的炮竹声一直没断,秦婧华家住在最东头,因此看不见别家放的烟花。何钗说要去放炮,让秦婧华和张彩霞在屋里看。
一炮烟花打响,在半空中绽开,像流星似的金色星火划过漆黑的夜空,周围像呼应这颗流星一样也齐齐像四面流转。
它很亮,照亮了老房子,也照亮了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