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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Chapter 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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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假期的暖意如同融化的糖霜,甜腻又短暂,转眼就被苏格兰高地一月的凛冽寒风吹得无影无踪。
学生们又回归到忙碌的学习生活中。
霍格沃茨城堡巨大的石墙吸饱了湿冷的潮气,沉甸甸地矗立在灰蒙蒙的天幕下。走廊里弥漫着经年的石尘、旧羊皮纸,还有从医疗翼方向飘来的提神药水那混合着薄荷与苦艾的辛辣气味。
每一次呼吸都像灌了一口冰渣子。
一张张冰冷如催命符般的六年级课表贴在公共休息室布告栏上。OWLs考试带来的短暂喘息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N.E.W.Ts课程令人窒息的压力。教授们的要求陡然拔高,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该拥有傲罗级别的本事。
魔咒课教室里的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随时会发出撕裂的嗡鸣。
弗立维教授站在他那堆摇摇欲坠的书本上,尖细的嗓音此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集中意念!先生们,女士们!无声咒不是魔法把戏!”他小小的身躯猛地一振,魔杖优雅地在空中划过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敌人不会给你默念咒语的时间!”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串小巧的金色铃铛悬浮到半空,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轻盈优雅地跳起了踢踏舞,叮当作响的韵律清脆悦耳,与学生们笨拙的努力形成刺眼的对比。
讲台之下,一张张年轻的脸憋得通红,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魔杖尖端或神经质地颤抖,或僵硬地直指前方,目标是让一根轻飘飘的羽毛笔飘起来,或者让另一串作为练习道具的铃铛发出最微弱的叮当声。
罗恩的脸涨得几乎跟他的头发一个颜色,他对着桌上那根纹丝不动的白色羽毛笔龇牙咧嘴,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仿佛要用意念将它瞪穿、烧焦。那根羽毛笔在他的死亡凝视下只是神经质地轻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像在无声地嘲笑他的徒劳。
赫敏的羽毛笔倒是稳稳当当地飘了起来,甚至还能慢悠悠地在空中转个完整的圈,但她紧锁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暴露了内心的焦躁,显然对那慢吞吞的速度和不够流畅的轨迹极其不满。
艾弗里随意地倚着窗边冰冷的石墙,姿态闲适得仿佛指尖捏着的魔杖只是他袖口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品。他灰蓝色的眼瞳半垂着,目光掠过那些挣扎的同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当弗立维的目光扫视全场时,艾弗里才漫不经心地将魔杖尖朝自己桌上的羽毛笔轻轻一挑。
无声无息,那根羽毛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轻盈地腾空而起,流畅地在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8”字,轨迹清晰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凝滞。最后,它像一片被风温柔托住的叶子,稳稳地落回摊开的《高级魔咒理论》深绿色封皮的扉页上,位置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夹杂着几声低低的赞叹。弗立维教授的眼睛亮了一下,尖声道:“精妙绝伦的控制力,希伦先生!斯莱特林加十分!”
哈利的视线从那根优雅落下的羽毛笔上艰难地移开,落回到自己那根装死的羽毛笔上,挫败感几乎将他淹没,忍不住低声嘟囔:“梅林的胡子……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根笔简直像被他下了迷情剂一样听话。”
“也许你该私下问问他是不是真的给羽毛笔下了迷情剂。”一旁同样愁眉苦脸的罗恩低声道。
哈利无语,笑骂了罗恩一句。
黑魔法防御术教室的气氛与魔咒课截然不同,阴冷肃杀得如同地窖深处。
斯内普教授像一道凝固的阴影站在讲台上,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连墙壁上摇曳的火把光芒似乎都被他吸走了温度。
“防御……”他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满地枯叶,在死寂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冰冷,“不是懦弱的退缩,也绝非被动的承受。它是对于来袭黑暗的精准预判与无情反击。”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教室中央一个被厚重黑布蒙着的铁笼子。笼子里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和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嘶嘶声。“今天,你们将学习辨识并抵御低阶黑魔法生物的精神侵扰。无声咒将是你们唯一的武器。”他冰冷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针,缓慢地扫过每一张紧绷的脸,最终在哈利那张写满倔强的脸上多停留了令人心悸的一秒,“任何愚蠢的念咒声……”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残忍的嘲弄,“……都将被视为对课堂纪律的公然挑衅,以及……对自身愚蠢的完美诠释。”
“嘶啦——”
黑布被掀开,笼子里是几只不断蠕动、散发着硫磺与腐烂气息的灰黑色变形虫——博格特(Boggarts)的弱化训练版。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扭曲变幻,时而凸起尖锐的骨刺,时而裂开流淌着粘液的口器,空洞的眼窝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红光。一股无形的、带着绝望和恐惧的精神压力瞬间弥漫开来,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滞涩。
“无声的‘滑稽滑稽’!”斯内普厉声喝道,魔杖尖端迸出一点寒星,“现在!目标你们面前的个体!集中你们的意志!让恐惧变成笑话,或者……被恐惧吞噬!”
学生们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纸一样苍白。他们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对抗那股从心底深处涌起的寒意。
哈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他强迫自己压下对摄魂怪本能的恐惧。绿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只正在努力扭曲、拉伸,试图幻化成摄魂怪那破布般褴褛长袍和腐烂双手形态的变形虫。他握紧魔杖,指节发白,努力将所有的意志和记忆中那些温暖快乐的片段压榨出来……魔杖尖端无声地迸发出一道微弱但异常坚定的银光。
那变形虫的形态一阵剧烈扭曲,摄魂怪褴褛的袍子像是被顽童涂鸦,瞬间变成了布满滑稽粉色波点的蓬蓬裙,但那效果只是昙花一现,波点裙的边缘还在不安地蠕动,仿佛随时会变回噩梦。
就在这时,一股混合着草药与冷冽气息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哈利。
斯内普如同鬼魅般滑到哈利身后,冰冷的气息几乎贴着哈利的后颈皮肤:“软弱,波特。”他的声音像冰锥直刺耳膜,“你的守护神呢?被圣诞假期里那些齁甜的糖果彻底腐蚀了意志吗?集中!”他微微倾身,刻薄的嘲讽如同毒液滴落,“还是说,你更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你那点惹人怜爱的……特殊才艺?”
哈利的脊背瞬间绷紧,愤怒和屈辱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要转身。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绿眼睛里燃着火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魔杖,魔杖尖端那点银光剧烈地闪烁起来,与那挣扎的波点裙角力。
另一边,艾弗里面对一只试图幻化出毒蛇缠绕景象的变形虫,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他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魔杖尖端无声地射出一道银光,那幻象瞬间冻结、碎裂,变成了一地滑稽的冰雕小蛇。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挑不出一点毛病。
斯内普冰冷的视线扫过艾弗里,黑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光。
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魔药课教室则像是被施了截然相反的咒语,弥漫着与黑魔法防御术课格格不入的甜腻暖香。各种昂贵香料(肉桂、豆蔻)、甜得发腻的滋滋蜜蜂糖气息与复杂药草(流液草、瞌睡豆)的苦涩清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微醺的氛围。
巨大的黄铜坩埚在火舌舔舐下“咕嘟咕嘟”翻滚着,蒸腾起色彩斑斓的雾气,氤氲了整个空间,让人的视线都有些朦胧。
斯拉格霍恩教授本人如同一颗裹在华丽紫红色天鹅绒马甲里的胖海星,在摆满各种水晶瓶罐和银质器具的操作台间灵活穿梭。他洪亮的嗓门和那标志性的海象般翘起的小胡子,随着他夸张的赞美或惋惜而富有节奏地抖动,成为这间热闹教室的背景音。
“啊!哈利!完美!绝对的完美!”斯拉格霍恩猛地停在哈利的操作台前,胖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他凑近哈利那锅正散发着柔和珍珠光泽的药液,陶醉地深吸一口气,“这缓和剂的色泽如同晨光初绽时最纯净的珍珠母贝!清澈、稳定!格兰芬多加十分!”他捻着自己油亮的小胡子,愉悦地翘起尾端。
哈利的脸颊微微泛红,努力压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
真是个臭屁的男孩。
当斯拉格霍恩那雷达般的视线扫过罗恩面前那口正冒着诡异墨绿色浓烟、粘稠得像禁林深处沼泽淤泥的坩埚时,他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像是被冻结了一下,随即变得极其勉强,嘴角努力地向上拉扯着:“哦……韦斯莱先生,这个……嗯……很有……创意?”他斟酌着用词,巧妙地避开了“失败”或“灾难”这类字眼,但那双圆眼睛里流露出的失望却显而易见,“或许下次,我们可以试着把火蜥蜴血在加入月长石粉末之前,稍微……嗯……降降温?让它冷静一下?”他委婉地建议着,手指在空气中做了个“冷却”的手势。
而当他的目光落到布雷斯面前那锅颜色明显偏浅、显得有些稀薄寡淡、魔力波动微弱的药剂时,斯拉格霍恩脸上的笑容如同被施了复苏咒,瞬间重新绽放,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亲昵和熟稔:“扎比尼先生!接近了,非常接近了!”他热情地拍了拍布雷斯的肩膀,力道让布雷斯微微晃了一下,“只是这活力……稍微欠缺了一点点火候?记住,对待魔药要像对待一位娇贵又迷人的淑女,需要热情……”他意有所指地拖长了调子,胖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坩埚边缘,“但热情之中,也要有分寸!恰到好处的分寸!”他朝布雷斯暗示性地眨了眨眼,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魔药配方,而是某种上流社会的社交秘技。
一旁的德拉科憋笑憋得厉害,肩膀再明显不过得颤抖着。
布雷斯无奈笑笑,礼貌向教授道谢。
跟一个恋爱经验无数的花花公子讨论怎样对待一位淑女……
说起来还挺好笑的。
其实说不上来谁的经验更丰富一些,尽管布雷斯今年刚十七岁。
艾弗里用银质小刀精确地处理着手中的月长石,动作流畅优雅。他面前的坩埚里,药液呈现出一种深邃而稳定的宝石蓝色,魔力波动异常平稳。
斯拉格霍恩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胖脸上堆满惊喜和探究,小胡子激动地抖动着:“好极了!艾弗里!你在魔药上的天赋实在是惊人极了!简直让我想起了……”他立刻凑到艾弗里的操作台旁,滔滔不绝地开始追忆某个早已作古的魔药大师,胖乎乎的手指几乎要忍不住去触碰那锅完美的药剂。
图书馆高大的拱形穹顶下,时间仿佛被施了减速咒。这里是唯一能清晰听到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偶尔翻动厚重书页的哗啦声、以及压抑着声音的轻咳的地方。
羊皮纸堆积如山,墨水染黑了指尖,连平斯夫人挥舞鸡毛掸的动作都轻了许多。
西奥多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面前同时摊开着三本足以砸死人的巨著——《高阶变形术》、《古代如尼文精解》以及厚得吓人的《魔法法律条文修订案》。
羽毛笔在不同科目的羊皮纸上飞快移动,留下工整细密的字迹。眼下有了明显的青黑,像被施了疲劳咒。
德拉科则完全处于另一个状态。他烦躁地抓着自己原本一丝不苟、此刻却被揉得乱糟糟的淡金色头发,面前摊开的《千种神奇草药及蕈类》和《高级魔药制作》像是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他一会儿恶狠狠地瞪着草药图谱上那株长相怪异的毒触手,一会儿又对着魔药配方里复杂的步骤和精确到滴的材料用量抓狂,嘴里无声地咒骂着什么,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
布雷斯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对着摊开的《古代如尼文初级翻译实践》愁眉苦脸,那些扭曲盘绕、如同蝌蚪和蜘蛛网混合体的符文在他眼里简直比禁林里那些专门喜欢捉弄人的顽皮小精灵还要难缠一百倍。
艾弗里独自占据着禁书区边缘一张光线稍暗的长桌。这里远离主灯的光芒,只有几盏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他面前摊开的书籍与周围N.E.W.Ts的教材格格不入——那是一本厚重得足以当盾牌使用的《灵魂分裂的禁忌考据:溯源与反制》,深棕色的皮质封面磨损严重,边角卷起,书页泛黄,散发出浓重的岁月尘埃和羊皮纸特有的气味。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泛黄书页上复杂的如尼文图表,眼瞳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深潭,专注得仿佛要将每一个字符刻入脑海。
偶尔,他会拿起手边那支镶嵌着细小蓝宝石的银质羽毛笔在旁边的羊皮纸上记下几行同样艰深晦涩的笔记。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与图书馆的肃穆融为一体。
魂器的阴影和哈利的安危,始终如同图书馆穹顶投下的巨大暗影,无声地笼罩着他。
结束了一天令人精疲力竭的课程,黄昏的寒意更深了,丝丝缕缕地渗入城堡古老的石缝。
哈利揉着发胀刺痛的太阳穴,怀里抱着几乎要滑落的厚重书本,沉重的脚步拖沓在通往格兰芬多塔楼的走廊上。斯内普那冰冷刻薄的嘲讽似乎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一群赶不走的恼人苍蝇。
在一条僻静少人的回廊转角,冰冷的石墙上只挂着一幅打瞌睡的胖修士画像。一个微凉的、带着蜂蜜公爵特有甜香气的物体,毫无预兆地轻轻碰了碰哈利抱着书本的手背。
哈利下意识地一缩手,低头看去。
是一个用透明糖纸包裹着的、新鲜出炉的蜂蜜公爵新品——焦糖苹果派,圆圆的,金黄酥脆的表皮还微微散发着热气,浓郁的苹果肉桂香气瞬间驱散了鼻尖萦绕的魔药和羊皮纸味。
哈利猛地抬头。
艾弗里就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恰好路过。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高耸的哥特式窗棂斜射进来,在他轮廓深邃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朦胧的淡金色,模糊了他惯常的冷硬线条。
“图书馆靠窗第三个书架后面,”艾弗里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扫过哈利眉宇间的疲惫和被魔药蒸汽熏得微红的脸颊,“有本《抵御精神侵蚀:实战解析》,1897年版。”他的视线从哈利脸上移开,落向窗外逐渐沉入黑暗的庭院,“里面关于无声构建心灵屏障的技巧,比教授们的恐吓有用。”
他说完,不等哈利反应便径直转身,墨绿色的袍角消失在走廊拐角渐深的阴影里。
仿佛他刚才只是顺路,随手丢给迷路小猫一块点心,再附赠一句无关紧要的、关于哪条巷子鱼干更多的“废话”。
哈利怔在原地,手里握着那颗还带着对方指尖凉意的苹果派,温热的甜香固执地钻进他的鼻腔。他下意识地望向艾弗里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和摇曳的壁灯影子。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被这熟悉的冷冽气息以及那句突兀的提示轻轻抚平。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温热的派,又抬头看了看通往图书馆方向的岔路。格兰芬多塔楼温暖的炉火和软垫扶手椅在向他招手,但……
《抵御精神侵蚀:实战解析》?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苹果派的暖甜涌入肺腑。他紧了紧怀里的书本,脚步一转朝着城堡另一端的图书馆方向走去。
空的走廊上,胖修士在画框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