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凌枫华

2、二

　　我来到他这里已经有三天。
　　我告诉了他我的过去，他听完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我，我应该有一个名字。
　　他给我起名叫虎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有名字，只知道，以后他叫虎伏就是在叫我，仅此而已。
　　他的名字叫羽空，名字前面还有个姓，但是我忘记了。
　　因为他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全名。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城中村以外的世界，一切都完全陌生。
　　羽空教了我很多，而且是从头教起：
　　这套房在22楼，上下楼要坐会动的铁箱子，他们管这个叫做电梯。
　　从记得事情开始冷了11次热了11次，所以我的年龄大概是14岁。
　　遇到其他人如果问起，要说我是他弟弟，不然会很麻烦。
　　等等等等。

　　这套房子很大，羽空告诉我这叫四室一厅，就是四个小房间加刚进门的一个大房间，那里被叫做客厅。
　　我睡觉的房间和羽空门对门，晚上睡觉前要洗脸刷牙，这也是他教我的。
　　那天晚上穿着的旧衣服被他扔掉，现在身上全是他为我新买的衣服。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很想问，但我不敢。

　　四间房里还有两间，一间被用作放东西，还有一间是羽空的画室。
　　他说他是个画者，憧憬着有一天能成为画家。
　　画室里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羽空说这些是画具——画画用的东西。
　　住到这里的第四天，我第一次看他画画。
　　台子上摆着一个半青不红的苹果，他拿起炭笔，刷刷几下，就画好了一张黑白色的，他说这叫“速写”。画成后，他开始调“水彩颜料”，开始画落地窗外的城市景色。
　　羽空不介意我看他的绘画过程，只是叮嘱我不要进入画室。所以他作画时，我常常倚着门框，静静地看他的手拿着笔在画布上涂抹。

　　第七天，羽空带我去了附近的生鲜超市，沉默地给我示范了怎么在这里买东西。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为什么这里的肉菜这么便宜，他摇摇头，表示对我解释不清。
　　我没有追问，因为我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知道的实在太少。
　　羽空不会做菜，只会用电饭煲煮粥和叫外卖。在我的坚持下，他无奈地带着我来买了菜，但并不太相信我能做饭。
　　回到屋子以后，他倚在厨房的门框上，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操作，似乎在随时准备救急。
　　但他想象中的事故并没有发生，三十分钟后，两菜一汤摆上桌，从香气可以知道，味道绝对不差。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滑肉汤，尝一点，浅浅地笑了。
　　看到他笑了，我也浅浅地笑了。
　　那是第一次，我们彼此看到对方的笑容。

　　我不知道羽空的钱从哪里来，但他总有很多钱可以用。
　　每周他给我十张一百元用来买菜，我总说用不了这么多，他说用不完就自己留着。
　　他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待在画室里。有时候傍晚会出去长跑或在楼下的球场打篮球，有且只有他一个人。
　　我们很少聊天，因为我懂的事情实在太少。他给我在叫做“电脑”的东西上报了一个“在线教育”：当时间到了，会有个人像电视那样，专门出现来教你认字，算数等等，你在这边说的话，她也能听见。
　　我学得很快，按电脑里那个叫“老师”的人的说法，我很聪明，只是缺少引导。
　　除了在电脑面前“上课”，剩下的时间里，我学会了用屋子里那根形状奇怪的拖把打扫卫生，抹布比我以前用过的好洗很多。当然，最主要是因为屋里本身就很干净。
　　羽空自己并不打扫。我问过他在我来之前家里的卫生怎么保持的，他说每周请“钟点工”打扫一次，就是一些给钱来打扫卫生的人。
　　那天说完，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小傻瓜，这些你不做也行的。”
　　“不，我喜欢做饭，也喜欢打扫。”我发自内心地回答他。
　　因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想为了一个人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