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长公主》咚咚锵耳

53、第52章 总要出得起聘礼

　　夏漓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承明宫大监何玉，听着他一长串的话，定在了原处，她倒是没想到，她一直说北元狼子野心，这回这伙人就算计到她身上了。不待多想，夏漓吩咐将自己的朝服拿来换上，她的护国长公主朝服，回京后根据她的身材改过一回，不想这会儿就派上用场了。

　　夏漓登上了何玉带过来的宫辇，直接到了大朝所在地，御极宫丹陛下方下车，通传内监的声音已经在空旷的御极宫中传开：

　　“护国长公主到！”

　　夏漓跨过御极殿正殿门栏，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夏漓缓步而行，所到之处，众臣目不斜视，尽皆俯身揖手。

　　在‘长公主到’声音响起时，众臣都转头看向了门口，不过片刻，一身着玄衣紫袍，腰系同色大带，明眸皓齿的女子缓缓入内，一身浓重华贵的大袖衣袍，竟被她穿出了一身英气，她的眸光所过之处，让人不得不俯身行礼。

　　夏漓走到了太子的对面，给她置好的案几处，先行跪礼拜见皇帝，口中称：“臣妹奉召见驾，陛下万岁！”

　　“免礼，赐座。”

　　“谢陛下！”夏漓起身再一揖礼后，转身面向太子，再一揖礼，太子回礼，夏漓移步至座位坐下，受了众朝臣之礼：

　　“臣等参见长公主，公主千岁！”

　　夏漓对侧后方的何有才微微颔首，何有才扬声道：“免！”

　　“谢殿下！”众臣谢恩起身。

　　夏漓打量阶下众人，文武分列而立，中间的那一小撮人，一看就是北元人，她看向皇帝道：“陛下，召臣妹来此，有何事尽请吩咐。”

　　皇帝看向太子，夏漓也便转眸看向太子，太子眼神一缩，只得道：“小姑姑，是这样的，北元使臣递国书求娶于你……。”

　　夏漓无辜道：“我记得没错的话，我已经定亲了……。”

　　姑侄二人面面相觑，一个明知道怎么回事儿，装起了傻，一个明知道对方装傻，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北元四王子自夏漓一进殿，眼光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此时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他接下了话头：

　　“长公主殿下，小王是北元大汗第四子，受大汗所托，特来求娶，诚意满满，请公主殿下下嫁。”

　　夏漓居高临下打量这位北元四王子，长了一副草原人典型的样貌，深眸高鼻，身形健硕，眼光晶亮，她微扯嘴角道：

　　“北元四王子，本宫刚刚说了，本宫已许过亲了，你没听见？”

　　北元四王子灿然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小王听见了，不过，长公主殿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要您还没成婚，自然有再选择的权利。就像你现在这位未婚夫一样，他便也退过婚的。这样违背许过盟约的男子，已经不配您下嫁了。小王则不同，小王一言九鼎，说过的话绝不反悔，只要您愿意下嫁于小王，小王所作的承诺，永久有效。”

　　黎寻之紧绷住身子，控制住自己想要暴起的念头……

　　哟，汉话学的不错啊，夏漓一笑：“哦？退过亲就配不上本宫了？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这事好解决。”

　　夏漓偏头对皇帝道：“陛下，北元使臣既对臣妹的婚事有疑异，不如就让他们没话说，您退了臣妹与英国公世子的婚约吧。”

　　夏漓余光看到北元四王子惊喜的表情，还有太子不可置信的样子，她一笑再继续道：“然后再重新给臣妹与黎世子赐一次婚，这样，臣妹与世子各退过一次婚，德行上半斤八两，不相上下，应该会比现在更般配。”

　　夏漓呼口气，再接着道：“不过，太子将要大婚，朝中事忙，我这事儿不急，等太子大婚完再说吧。”

　　这下北元人没话说了吧，夏漓淡定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她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可给她渴坏了。

　　“……”

　　就连皇帝也没想到夏漓有此神来一笔，他控制住表情，只在心中大笑。

　　太子收起了惊住的表情，他不该这么惊讶的，她小姑姑何时吃过亏，额……除了…….，他决定选择性忘掉夏漓败在李永年言辞下的那一幕。

　　听到夏漓说要退婚的话时，黎寻之心神失调，闭眸稳住自己不要在此场合失格，心中一片尖锐苦涩，正在万分难受时，又听到了夏漓的再赐一次婚之言，不可置信抬头看向在御阶上稳坐的夏漓，她面容带笑，并不将一干北元人放在眼中。

　　劫后余生……，黎寻之一瞬间冰火两重天，他收回看向上方的视线，深深呼吸，稳住自己，脑中渐渐恢复清明，她怎么可能会同意嫁给北元人，她一向对北元人没好话，更是去了战场与北元兵戎相见的，是他想岔了……

　　领教过夏漓言辞的二皇子等人，俱都低头偷笑。

　　厉害！看似胡搅蛮缠，却几句话便将她的未婚夫从退过婚的事情摘了出来，北元副使在腹中夸赞后，对天朝长公主行过一汉礼后道：

　　“小臣北元副使王绍丰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怎能退婚后又再跟同样的人定婚呢？自然是该考虑我北元的诚心了，殿下，只要您肯下嫁北元，珍珠玛瑙、绫罗绸缎、金银财宝，我北元通通奉上，且还能让两国签定盟约，永以为好。殿下觉得呢？”

　　夏漓不屑冷笑：“儿戏？原来你们也知道婚姻之事不可儿戏？不是你们北元先拿本宫的婚事来儿戏的？你们以为本宫是什么人？让你们在本朝最高殿堂上，姻亲可夺，尊严可辱？！”

　　夏漓冷哼：“金银财富？本宫天朝公主，缺这个？”

　　夏漓一口气一长串斥问出口，将心中郁气也带出，稳住心绪，知道北元人不可能简单的放过她，她得让他们知难而退。

　　王副使额角渗汗，放平声音解释：“长公主殿下误会了，北元上下对公主再尊敬不过，绝无半点不敬之意。正因为万分尊敬殿下，才想请长公主殿下下嫁。贵朝幅员辽阔，民富国强，殿下自然也不缺财富。小臣的意思是，北元虽地处偏远，但也算富有，绝不会让殿下在金银上受委屈。”

　　“是吗，既然你们北元也算富有，那为何从本朝立国开始，尔等便越境烧杀抢掠？你们打算用抢得的我朝百姓之财富来给本宫下聘？本宫不只委屈，更是屈辱！”这可真是无耻，夏漓给恶心到了。

　　“殿下误会了，两国相邻，偶有摩擦，再所难免，我北元也已立国数百年，财富自然是我朝百姓日夜辛勤放牧累积起来的。正是为了守护两国之百姓的安宁与富有，我朝才提议与殿下联姻，从而减小两国边境的摩擦，从此两国互利共赢。”对于两军对垒之事，北元王副史自然也是早准备好了说辞。

　　厉害！言辞避重就轻，倒是将这一茬略过去了，夏漓打量这位王副使，你一异族人为什么要生个汉人模样，看了真让人膈应。

　　“长公主，你刚刚也说了可以退婚，那你现在的婚约便不足以挡住你嫁于小王，不知何时可以与小王许下婚盟？”北元四王子见这群中原人甚是啰嗦，说了半天也定不下来，已是不耐。

　　“长公主说了要等太子大婚后，即使退婚了也还是许婚于英国公世子，四王子，你是不是脑壳不好？”二皇子忍无可忍，什么四王子，不过是个异族破落户，也敢肖想他小姑姑，什么东西！

　　北元四王子眼神一厉，瞪向二皇子，二人眼神交锋，互不相让。北元四王子收回眼神，直视夏漓道：“长公主，嫁于小王，便可免去边关小民死于刀枪，小王如今领兵十万，所向披靡。我草原儿郎个个英雄豪杰，殿下何必犹疑。”

　　朝中众人对北元四王子怒目而视，当着他们的面就敢威胁他们的公主，这是活腻歪是吧！

　　“本将军乃我边关副帅，我朝雄兵何止百万，还轮不到四王子在这里威胁长公主下嫁！”李永年双目含怒，直接回以颜色。

　　“我英国公府乃是以武起家，本世子也身兼武职，倒是不介意调职边关，与四王子分个高下。”黎寻之冷然开口，他正有与北元死战之意。

　　“诸位，诸位，误会误会，我北元四王子绝无威胁之意。只是汉话不灵光，表达的语气没把握好，我们是诚意求娶，绝无胁迫之意。”北元王副使赶忙灭火，以眼神示意让四王子稍安勿躁。

　　夏漓看着下方剑拔弩张，都快要打起来了，叹了口气，叫住北元四王子：“四王子，你说你手握十万雄兵？我记得四王子大概三年前，还只领兵三万，负责你们大汗牙帐的安全？”

　　四王子惊喜，从夏漓进殿开始，他便为她的容光所惑，北元将来的汗妃合该是这个模样，他高兴道：“原来长公主殿下知道小王，既然如此，说明殿下与小王乃是缘分天定。”

　　夏漓灿然一笑：“我也觉得与四王子颇有缘分，四王子殿下，你如今麾下多了七万兵卒，还得多谢我呢。”

　　夏漓顿了顿，顶着北元四王子疑惑的目光，继续道：“三年前，是我将你的舅父擒杀……。听说北元大将拔也脱当年被俘后，麾下逃回去的，加上部落里面剩下的军士，正好是七万人马。而拔也脱，与四王子情同父子，你的骑射功夫正是他所授。四王子，是也不是？”

　　“不可能！你不过区区女子，拔也脱可是我北元鼎鼎有名的巴图尔，凭你？不可能抓得住他。”北元四王子瞪大双眼，他不相信。

　　夏漓收住表情，平静道：“拔也脱当时正被追的犹如丧家之犬，他不会知道我正带着人从你们北元的方向回我朝边境，他运气不好，被我一箭射穿肚腹未死，我便将他带回了边塞守军处，当着我朝守军与百姓的面，明正典刑，枭首送命。嗯……，也是我监的斩。”

　　北元四王子对夏漓怒目而视：“殿下空口无凭，你怎么证明拔也脱之事是你所为？”

　　“四王子何必装傻，以你我两国之局势，和不和亲改变不了两国的深仇大恨。你们偏偏要求娶已经定亲的公主，还偏偏是三年前，火烧北元粮草，同时灭北元近三万守军，并且生擒你们北元大将的本朝长公主，区区在下我。你觉得本朝上下，有几个人会信你们是真心求和？

　　至于怎么证明，以我刚刚说的这些军功，爵封护国，我朝满朝文武皆知，四王子，这够不够证明？”

　　原来如此！北元狼子野心，莫不是想娶我朝公主回去报仇？朝中上下，目光尽皆会聚在北元四王子身上。

　　北元四王子故作的怒意瞬间平息，故意装出的粗鲁也一散而尽，只平静的望向夏漓，微微一笑道：“不想长公主原来如此英武，殿下如此厉害，正是我北元男儿梦寐以求想求娶的妻子，小王求娶之心更切，还望长公主允准嫁于小王，小王刚刚说的求娶的条件不会变，请殿下相信小王，小王必定能做到。”

　　“不可，长公主与四王子之间家仇已经存在，不能许之婚约，还请四王子收回成命。”

　　丞相韦唯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帝会答应长公主上殿应对，原来长公主与北元四王子之间，还有这么一桩血仇，那么这桩婚事更是绝不能成。

　　“丞相大人放心，两国交战，必有损伤，小王深知这个道理，小王的娘舅虽身死，但贵国也有不少将士亡于我北元将士之手。正因为如此，如若小王与长公主能和睦相处，婚姻美满。我们两个国家之间，就更能安泰平顺相处，以期百年相好。”

　　“四王子还是放弃的好，本世子绝不同意退婚。”黎寻之不再忍耐，直接与北元四王子对上。

　　“还是世子主动退婚的好，要是你再被人退了婚，岂不是更失了面子。”北元四王子反辱相讥。

　　“够了！北元诸使听命，求娶之事作罢，不必再提，断没有将已许婚之人再嫁的道理。不论是朕的公主，抑或是本朝的百姓。”皇帝的耐心告罄，不想再听下去。

　　北元四王子仍不死心，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他可是北元储君，他就不信了，这群中原人还能杀了他不成，他上前一步，对皇帝道：“皇帝陛下既已许长公主来此商议，自然是应该商议出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才行，怎能现在就下结论！”

　　皇帝被外族区区一王子当众诘问，心中怒意升腾，眼放利刃睥睨扫视，北元四王子被天朝皇帝的眸光震慑，不敢直视，只将右手俯上左胸，躬身犟立。

　　既然如此，那便商议个结果吧，夏漓对皇帝道：“陛下息怒，既然如此，北元已提出条件，那不妨我朝也提出条件，如能谈妥，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皇帝收回视线，什么条件？他有些悬心，但出于对夏漓的信任，仍是开口附合夏漓：“那就依朝阳的意思。”

　　夏漓不顾四周看向她的担忧目光，对北元四王子道：“四王子，本宫乃本朝立国以来，唯二的护国公主，并不是你们许下金银，且并不能百分百保证的和平承诺，便能求娶的。更何况中原王朝之公主外嫁只嫁国君，你也不过是个王子，即便能成为汗王，等你成为汗王再来求娶的时候，本宫说不得孩子都能叫祖母了。所以，如果你诚心现在就想求娶，只有一个办法，不但能让本宫退婚下嫁，更能让本朝上下无有半点话说。”

　　“只要长公主提出的条件是可行的，小王必为你办到。”北元四王子知道条件不会容易，但以他的能力，再难也能办到。但如果她非要天上的星星这种不能达成的条件，就是没有诚意，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四王子放心，只要你是诚心，自然能办到。…本宫爵封护国，所提条件自然是有利于我朝社稷。”夏漓以目光安抚住想要开口的太子，还有下方蠢蠢欲动的二皇子，……还有一脸冷然，眼中情绪难言的黎寻之……，夏漓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北元四王子道：

　　“四王子手下有十万军民，正巧，我朝制定了新政，要往南方迁民垦荒，正是缺人的时候，别说四王子的十万人，便是百万人口，也能轻松容下。

　　我朝南方地大物博，气候温和湿润，农耕可一年两熟，在最南边，一年三熟都有可能。

　　四王子若是愿意将你麾下军民，由放牧转为农耕，带到我朝南方加入我朝百姓对南方的建设中，并且与我汉民通婚，学习汉礼，学说汉话。

　　此举不但能为我朝社稷添砖加瓦，更能让你的部民不再被草原恶劣的生存环境所限，从此旱涝保收。将来也可以与我汉民一样享有我汉民的福利，甚至能参加科考，与朝中百官同殿为官。”代代通婚，以仪礼教化，不信不能把草原野狼驯服成家禽！

　　夏漓放眼观望一眼下方的本朝官员，再对北元四王子诚肯的道：

　　“这事对四王子来说，不难，只要你下定决心，让部民卸下武器，带入我朝境内便可。十万北元百姓全部踏入我朝境内之时，我便立刻与你成婚。四王子，意下如何？”

　　简单吧，只要你下令让十万北元百姓归化为汉民，她夏漓便能忍了恶心嫁给你。

　　“……”，听着倒是挺容易，此事仿佛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四王子却语塞，怎么也没想到夏漓想要的是他麾下所有的部民人口。他只能深深的看向夏漓，此女不止武能争战，文更能护国，居然以利民国策为婚嫁条件，至此，她不会再背上不愿为国家和亲的名声。因为这个条件如若能达成，对中原王朝百利而无一害，但北元会答应吗？当然不会！任何国家也不可能答应将自己的数十万百姓白白送人，即使是他成为汗王，也不可能会答应。

　　北元四王子收回与夏漓对视的目光，低眸掩去自己眼中的所有情绪。

　　韦丞相大喜，朝廷最近迁民计划并不顺利，要是真如长公主所说，能让这群草原人去南边开荒垦地，说不定能吸引更多其他异族之人呢，不仅能大扬国威，更能得了实惠，有了劳力垦荒，还能为北边边军解决一部分对手，真是一箭数雕！虽然这北元四王子看起来不会愿意的样子，但万一呢，他忙道：

　　“四王子，我朝长公主此条件正是让两国边境和睦的最好办法，如若四王子能将十万北元百姓带入我朝南境，当然，要是四王子能将相熟之部落一起带入我朝，我朝必出兵为四王子挡下其他北元军的追赶，解除您的后顾之忧。如此聘礼，我朝上下不但能嫁与公主，四王子也能得到陛下的重赏！”

　　韦丞相心道：长公主好样的，我朝公主就值这个价，要是下嫁公主能引入这么多百姓，他都要催陛下广纳后宫，多多生女了。

　　太子微微摇摇头，一直担心他小姑姑万一真愿意嫁去北元可怎么好，此时将所有的担心付之一笑。

　　二皇子与韦世游隔的老远的还在挤眉弄眼的笑，中间还夹了个雷子嘉。

　　此时，无论愿不愿意夏漓和亲的人都知道，即便这北元四王子答应了此条件，到时候也是北元四王子到京城来和亲了，不然他把他十万部民都送入了本朝南境，他四王子一个人在草原里单蹦，娶个公主有什么用？

　　满朝文武，此时可能只有黎寻之心情复杂，即为长公主完满解决了和亲一事高兴，也为自己的无能而失落，他不但没能护住她，她还因为他曾经的过往受辱，最后反倒要她自己亲自出言与北元人争辩。

　　皇帝欣慰一笑，道：“既然是议亲，自然双方都有条件，北元的条件朕能满足，那么本朝的条件，北元是否能满足呢？”

　　这……，北元副史看了看四王子，见他没有话说，只能自己开口：“回陛下，贵朝所提之条件，不在本次使臣可做主的范围之内，还请陛下给予时间，让我等传信回牙帐请示。”

　　“既然如此，你等退下吧。”皇帝心情大好，直接送客。

　　“是！皇帝陛下万岁，臣等告退。”北元众人按照天朝鸿胪寺所教礼仪，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