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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五行面具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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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安碧城被小贩哄着挑面具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炎上。之前就听过有关五行面具的传说,没想到一个小贩手里会竟会有篆刻着“炎上”的面具,安碧城只以为是后人有心仿造的,却也买了下来。
初戴上面具,安碧城并没觉出有什么异样,只是恍惚间,听到有阵阵鼓声传来,安碧城以为是附近酒楼里的伶人在表演,并未在意。
等到安碧城静下心来倚在树下等人时,那鼓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极富节奏感的鼓声苍凉雄浑,阵阵惊心动魄,似乎要直冲云霄,传入神明耳中。
安碧城静心聆听,会心一笑——看来是真的炎上呢,你打算告诉我什么?
安碧城闭上双眼,进入了炎上制造的幻境——
苍茫灰暗的一片天,云浪翻涌,天底下一个恢弘的祭坛,祭坛正中立着一个孤独的背影。墨黑暗纹的锦袍镶着华丽金边,身形挺拔,背部的轮廓流畅利落,锦袍顺着肩线如瀑倾落,于腰间以金腰带束紧,再一路垂落至脚踝,袍裾与两个宽大的袖摆被狂风吹得翻飞不已,猎猎作响。
这就是始皇吗?不愧是一代帝皇,光看背影就如此摄人心魄。安碧城在心中暗自赞叹,耳边却传入一个声音,不断的念叨着“他是个疯子,嬴政是个疯子……”
祭祀的鼓声渐渐远去,始皇的背影也消失了,眼前是一个昏暗的房间,房里散落了一地面具的半成品,每一个面具都有着不同的表情,凶煞、嗔怒、暴戾、恐惧、癫狂、痴妄……个个都是神经质般夸张的表情。
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男人坐在堆积如山的面具中,披散的长发掩住了他的面容,他低着头,手里拿着工具,似乎正在做一个面具,嘴中却一直不停地喃着“他是个疯子,嬴政是个疯子……”
看来他就是制作五行面具的匠人罢,似乎对始皇有怨恨呢。安碧城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说他是个疯子呢?”
男人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站了起来,指着满地的面具,道:“你看看,你看看,他的这些样子,不是疯子是什么?!”
安碧城再看了看地上那些面具,确实,也只有疯子才会有这么多疯狂的表情,“你是说,这些都是……嬴政?”安碧城仍旧不解,在他看来其实眼前的这个男人更像疯子。
那个男人却又忽然抱着头猛摇,“不是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又蹲回那个角落,拿起他刚才做的那个面具,“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说着把那面具扔到了一旁,又拿了个毛胚料开始重新做……
做着做着,男人开始低声的哭泣,他颤动着脊背,抽泣着,又开始喃喃道:“嬴政,你这个疯子……”
安碧城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灯移影动,流光飞舞,一瞬回到了现实,却更像又进入了另一场旖旎的梦——他等的人,师夜光,真的来了。
……
“那之后呢?你把炎上怎么处理?”南宫说依旧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瞿昙在一旁很不情愿的给他倒茶送水。
安碧城也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我把它送给你们的师大人了。”
“啊?????”南宫说和瞿昙两人同时“啊?”出了声。
“师大人收人礼物的?”——瞿昙。
“你不是高价卖出去?”——南宫说。
安碧城再次悠然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笑笑道:“做买卖讲究放长线钓大鱼~”
在长安城的坊间,一直流传着关于五行面具的传说。无论是贩卖古玩精器的商人,还是神通广大的术士,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小民,都或多或少对其抱有兴趣。作为古时祭祀的神器,毫无疑问可以称得上是宝贝,甚至还流传着它们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传说。谁人心中没有一个想达到而达不到的愿望?在某些心怀鬼胎的人心中,贪念油然而生。
昨夜东市市署起了大火,直到临晨火才被扑灭。东市就在兴庆宫旁,起火的时候,火光冲天,皇帝当时还在花萼楼上,月蚀一事已经把气氛弄得紧张不已,突然又起了大火,在场的一个刚满月的小皇子被吓得号啕大哭。好好的一个上元节,又是月蚀又是起火,皇帝被这些事弄得焦头烂额。
大理寺的人最先被派到了火灾现场调查,后来师夜光也被请了去,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附近参与过救火的百姓都反映说这是天上降下来的天火,用水都扑不灭,只把附近的房子都烧没了才熄灭的。
“师大人怎么看?这是不是天火?”大理寺卿看着眼前已经被烧成灰的废墟毫无头绪。
师夜光扫了一眼眼前的景象,指了指市署旁的一间同样烧得面目全非的店铺,“火是从这间铺子起的?”
大理寺卿看了看,道:“是,我记得这应该是间卖面具的铺子,据目击的百姓说,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一个火球,降到了这间铺子,火才蔓延开来的。”
“那就是天火了。”
师夜光心里很清楚这火是怎么起的,却什么也没多说,随便敷衍了几句,任那大理寺卿在那自顾自的唠叨,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好不容易那大理寺卿终于唠叨完了,跑到废墟里去扒拉炭灰,师夜光才得以脱身。
正要转身开溜之际,师夜光却被一个老和尚拦住了去路。
“这位施主请留步。”
师夜光绕过老和尚,没打算理他。
老和尚却不依不饶,“施主可曾见过面具炎上?”
师夜光停住脚步,他想起那个小贩曾说过面具是他家娘子到什么和尚庙里求的,随回过头来打量了老和尚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冷笑:“见过又如何?没见过又如何?”
“阿弥陀佛,炎上本是我青龙寺的宝物,前些日子不慎让一只鼠精盗走了,鼠精作恶多端,恐怕引炎上入了魔道,惹火烧身,才落得如斯下场。”
师夜光一挑眉:“哦?面具在我这,不过我不打算还给你。”
“老衲只是希望施主不要步鼠精后尘才是。”
师夜光轻笑,“那就看你们佛祖保不保佑我了。”说完师夜光转身,临走再补了一句:“鼠精被火烧时,面具就已经在我手上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师夜光心中清楚得很,这场火既不是天火,也不是什么鼠精惹火烧身,其实是他试用面具施的法术。
昨夜安碧城竟开口就说要巴结自己,师夜光稍稍乱了方寸。后来安碧城缠着他非要他答应不可,硬是把炎上送给他,还大大方方的说这是贿赂,师夜光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当是自己色迷了心窍,在安碧城面前完全没有办法罢。
再后来那小贩找上他,听完小贩说的话,师夜光觉得事情似乎没有小贩说得这么简单。寻常老百姓到寺庙祈福消灾,那些和尚顶多给串佛珠就算不错了,怎么都不至于把炎上给送出去。于是师夜光跟着那小贩,一直跟到他家中,果然发现他妻子原是只鼠精,就顺便收妖了。
师夜光索性就用炎上施法,召唤出烈焰直接烧死那鼠精,不曾想第一次用没掌握好火候,连旁边的市署也一并烧了。
——烧了就烧了,现在还要我来查,那就只好当作是天火了。
师夜光懒得再管,他现在要去找安碧城,无论如何要跟他算个总账。
可是到了水精阁,大门却紧闭着,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师夜光有些恼火,牵马准备要走,安碧城却刚好回来了。
天已近黄昏,残阳如血,照得西市街区有些迷离虚幻,安碧城迎面走来,看到师夜光时,笑得像朵花。
“大白天的不开店做生意,跑去做什么了?”
安碧城加快脚步迎上去,“要是知道师大人会来,我无论如何也在这里等着。”说着拿过师夜光手中的缰绳,帮他把马重新拴好。
到里屋落座后,安碧城给师夜光沏了茶,道:“不知师大人今日特地来找我是为何事?”
师夜光没回答,端起茶杯看了看,八瓣花形的杯身通体鎏金,每瓣都饰有各种姿态的仕女和乐伎,间或衬有忍冬卷草和鱼子纹底,这种杯子不像是中原产物,师夜光遂问:“这是波斯的杯子?”
“是粟特的。”
“还真是哪里的宝贝你都有啊。”
“是,只要是漂亮的东西我都喜欢搜集。”
“面具也是?”
安碧城笑容僵在脸上,“面具不是送给师大人了嘛~”
“是,把炎上送我,你再去找润下,以水克火,是这个意思罢?”师夜光把杯子放下,抬眼盯着安碧城看。
“这……”
“司马承帧没空帮你找了,他让我来帮你找。”
安碧城异常后悔委托了那个不负责任的业余道士,“那……就有劳师大人了~~”安碧城勉强挤出个笑,心中却是欲哭无泪。
看见安碧城纠结的表情,师夜光心中舒畅了些,这回总算是占了上风了,之前都让这个波斯商人给牵着鼻子走。
师夜光一口饮尽杯中剩下的茶水,把杯子放回安碧城面前,“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巴结我,答应过你我是不会反悔的,但润下我是不会帮你找的,事关切身利益,恕我无能为力。”
安碧城叹了口气,拿起茶壶给自己面前的空杯子沏满了茶,“师大人是后悔收下人家礼物了罢?”
“没有。”
安碧城端起杯子,没有递给师夜光,却是放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口,“那您何必介意我找润下呢?难不成您觉得一个润下能制得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