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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来自摩揭陀的商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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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劳迪丝,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和母亲一起回家?”
安条克听到我的声音,招招手让我过去。我抬脚走过去,看到安条克懊悔的眉眼,叹了叹气,坐在他旁边,把油纸里包的油糕递给他。
“唉,是哥哥无能,在父亲离家征战去后,没有保护好你和母亲,还有我们的家,让你们这么任人欺辱。”安条克伸出手来拿着我给他的油糕,咬了一口,背过身去偷偷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毕竟是从小在父亲的庇护下的孩子,安条克对于政治和权力的认识并不是那么深刻。塞琉古十八岁娶了十六岁的阿帕玛之后再没有纳妾,也仅仅有我和安条克两个孩子,自然溺爱的紧,对我和安条克几乎是有求必应,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从小在温室中长大,要不是母亲阿帕玛的耳提面命,他甚至不知道马其顿城中哪家贵族是塞琉古家不能惹的,他肆意张扬地活在这座小小的城邦之中,对这座城中的勾心斗角一无所知,只是记着母亲的叮嘱,尽量和安提柯家族的人保持距离,十多年来都平安无事,因为有人把这一切阴暗挡在身后,给他留下的都是光明。
“哥哥,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挑衅德米特里,哥哥你应该……”
“应该什么?我安条克做不出把自己的妹妹推出去受惩罚的事情。我是马其顿的战士,没有一个马其顿战士,会让自己最亲近的家人冲锋陷阵。”
安条克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瞪着我,仿佛我的那句话折辱了他的尊严。
十二岁的少年像倔强的兔子盯着胡萝卜,看到此情此景我突然“噗嗤”地笑了起来。
“劳迪丝,连你现在也开始嘲笑哥哥了吗?”安条克看到我笑了,反倒更加生气了,抢过我另一只手里的糖糕,就又要跑远。我见状,迅速拉住他的袖子。
“哥哥别生气,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安条克见我死死地拉着他的袖子,嘴瘪了瘪,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又坐了下来。
“哥哥,你去过我们这片大陆的最东边吗?”见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我决定说些什么提起他的斗志。
“最东边?不是摩揭陀王国吗?在往东走就是白雪皑皑的雪山了,那里没有任何人去过,不过几年前有个波斯商人拿着圆圆的钱币来马其顿买油橄榄,说这是东方倾国的货币,我记得当时父亲回来给我们说摄政卡山德以为他是骗子,把他驱逐出了马其顿,不过那人好像到雅典用那种钱币买到了油橄榄。”说到奇闻异事,安条克又眉飞色舞起来。
把人家驱逐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那是秦半两,真是只知道打仗的马其顿人,我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不是的哥哥,东方的是秦国,当然最东方的还不是秦国,还有韩、赵、魏、楚、燕、齐等国,那种钱叫秦半两。”
“劳迪丝,你是怎么知道的?”见我对东方的事儿如数家珍,安条克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见鬼,说漏嘴了,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怎么能不知道战国历史,况且我所处的这个时代不就是东方的战国时代吗?刚到这里时,我还想着偷偷跟着波斯商队回我们中国呢,但看见我这中西结合的相貌和完全失去的汉语语言能力,我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诶?是不是哈瓦斯老师告诉你的啊?昨天我看哈瓦斯老师下课后,你随他一起出去了,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嘿,这臭小子还挺能脑补,我正想着用什么理由糊弄他呢,没想到他自己反倒把自己糊弄住了。我是绝对不会说,昨天哈瓦斯只是叫我出去询问我的识字情况,不是什么用讲故事来教育我。
“嗯对对对,是的是的。”我敷衍地点点头,继续说:“秦国有个公子,从小和父母在敌国赵国长大,他的曾祖父去世后,他的祖父坐了三天的王位,也去世了……”
“嗬!三天的王位!”安条克惊叹出声。
“哥哥,你让我说完。”我不满地看了看惊讶的安条克。安条克捂住嘴,示意我继续说。
“他的曾祖父去世前,让他的祖父把他父亲从赵国接回秦国,当时他刚出生不久,母亲由于是父亲的姬妾,所以并未和父亲一起回秦国,而是和他一起留在了赵国。父亲回家后,祖母又给父亲找了个女人,他又有了个弟弟。父亲回到秦国后,迅速坐上了王位,就把他们母子从赵国接了回来,当时他只有九岁。可好景不长,他的父亲三年之后也去世了,他是长子,所以他继承了王位。即位初,他只有十二岁,就和哥哥你一样大。他的母亲和丞相把持朝政,并且内斗不止,母亲养着一个假宦官,哦,东方的宦官就像我们王上跟前的卫官一样,而且母亲和情人给他生了一对弟妹,还妄想给她的情人和这双儿女加官进爵……”
说到这,我斜眼瞥了一眼安条克,只见他竖起耳朵听得十分认真,见我看过来,用他的手肘推推我:“接下来呢?这个小大王最后被杀了吗?”我摇了摇头。
“不止是母亲和丞相,还有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对王位蠢蠢欲动,甚至出兵反对他。但他以雷霆之势平定了弟弟的叛乱,接着又利用母亲和丞相的矛盾,杀死母亲的情人,囚禁他的母亲,亲手摔死他母亲和情人的一双儿女。等到丞相听到风声要跑已经来不及了,丞相也被他处死。他做完这一切,还不到二十一岁,接下来的二十年,他任用忠臣良将逐一灭了六国,统一了东方。”
安条克还在为秦始皇的故事深深震撼着,久久没回过神来。我却在心里忐忑,这时候秦国应该还是秦惠文王时期吧,我把秦始皇的故事告诉他,会不会对战国的历史有什么影响,我可不想改变战国的历史啊喂!
“劳迪丝,我们的王上一定比他厉害。”没想到他听完秦始皇的故事,第一反应是冒出这句话来。我差点没厥过去,这孩子脑回路实在是奇特。
他说的是没错,历史上的亚历山大用十年的时间横扫希腊、埃及、波斯和印度北部,但亚历山大帝国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分裂成了塞琉古、安提柯、托勒密三个王国,然后分别被罗马吞并。
“没错,哥哥,我相信我们的王上一定比他厉害。可是哥哥,我讲这个故事的原因不是像让你把秦王和我们的王上做对比的。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王上征服了波斯,那片广袤的土地,王上怎么统治;又或许,王上在征战时突发意外,王上还没有孩子或孩子还小,撑不起这个帝国,那我们……”
听到这儿,安条克用力捂住我的嘴,几乎捂得我喘不过气来。
“劳迪丝,这种话你怎么能说出来,王上继位不到两年,身强力壮的。你以后不许再这样说,幸好河边只有我们两人,如果这种话被城邦里其他人听到了,你一定会被他们认为是巫女,会被普罗米修斯的圣火烧死的。”我看见安条克的眼里盛满了对我的担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期待,没错,就是期待,他在期待什么?
“两位,我们是摩揭陀来的商队,奉我王的命令来给马其顿王献上我国特产,请问两位知道王宫怎么走吗?”
还没等我细想安条克的表情,一句突兀的希腊语响起,安条克连忙放下捂住我的嘴的手,理了理衣服,笑着对为首的大胡子摩揭陀人说道:“客从摩揭陀来,想必对我马其顿不甚熟悉,那就由吾和吾妹为各位客领路吧!”
“多谢这位小先生和这位小小姐了。”为首的大胡子捋了捋他的胡子笑眯眯地施了一礼,随着我们向西走去。
看到这大胡子笑眯眯地样子,让我有些脊背发凉,刚刚我和安条克大声争执,没有发现身边来的摩揭陀商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我和安条克说的话,听到了的话,听到了多少。我心里打着鼓,不知不觉地握紧了安条克的手。安条克低下头来,反握着我的手也紧了紧。
“小先生和小小姐的感情似乎很好啊,哈哈。”大胡子看见我和安条克的动作出声说道。我转过头去看到他也在看着我,看到我在看他,他对我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我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是了,他一定是听到了,而且是听到了我说的最后一句,我该怎么做。
好在,这种尴尬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我们就已经走到了马其顿王宫前,安条克走上前去给侍卫说明来意,不久王宫里的卫官就带我们进了王宫。
此时的马其顿王宫还在小小的马其顿城中,走进王宫,四面恢弘的冲天石柱屹立在王宫入口处,大理石磨成的石板光可照人,走过石板路,有一片巨大的池塘,用水渠将城外斯特里蒙河的水引入池塘,再用水渠引出,池塘里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鱼欢快地游动,池塘上横亘着一座白玉雕刻的桥,桥大概有六米长,三米宽,桥上雕刻着阿芙洛狄忒、赫拉、雅典娜等希腊女神;走过白玉桥,视线突然开阔起来,走到了一个广场似的开阔场地,前方就是主殿,白色的宫殿顶上铺着五光十色的琉璃瓦,阳光照上去让人挪不开眼,使人不得不惊叹古希腊工匠的技艺。
“不能再往前走了,你们把东西拉到这儿就行了。王上出征,宫内只有太后,我已经禀报太后了,你们把要献给王上的贡物拿出来,等太后传你们的时候再拿进去。”这时,一直领路的卫官说道,“塞琉古少爷和小姐,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回家了,塞萨,送他们回去。”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卫官,对我们点点头,伸出手引着我们往出走。
“安条克、劳迪丝。”威严又不可抗拒的声音从宫殿传来,一个40岁左右的白衣盘发妇人远远地叫住了我们,她周身散发着令人不可直视的气势,向我们走来。
安条克看到那个妇人向我们走来,瞳孔缩了缩,连忙施以一礼。
“太后。”
看到安条克的表现,我也连忙对妇人施以礼节。
“哦,孩子们,我好久没有见你们了,赛克也太粗心了,我还想看看孩子们呢,就下了逐客令。”妇人站在我们面前,对我们和蔼地说道。引我们进王宫的卫官听到这话,赶紧低下头去,反省不语。
“咦,我好像已经快三年都没有见到劳迪丝了,听说劳迪丝从家里的池塘摔下去了,还把五岁之前的记忆给摔没了,没事吧孩子。” 妇人对着我说。
“太后挂念劳迪丝,是劳迪丝的荣幸,劳迪丝三年没有见太后,虽然没有以前的记忆,但今日看到太后,劳迪丝就像看到家里亲切慈祥的长辈,如沐春风。”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管她是谁,先拍了再说。
没想到,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对这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来说倒是十分受用。
“劳迪丝你这孩子,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一张伶俐的嘴啊,尽会挑些我爱听的说。要是你能再年长几岁的话,让我那不省心的亚历山大讨来做夫人也是不错的。”
“太后,吾妹万万没有做王夫人的福气啊!”安条克急着辩解说。
太后看安条克这样说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妥,不再提起我的事情,问安条克道:“听说你昨天和安提柯家的德米特里发生冲突了?嗨!你们孩子之间有什么矛盾至于将你们的母亲都叫到学堂去,你们的父亲都出门打仗了,你们的母亲独立支撑家里不容易,哈瓦斯那个人啊,就喜欢把小事化大。哦,安条克啊,你可千万不要和德米特里置气呀,德米特里这个孩子从小就淘气,如果他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多多包容他。这样,我待会让塞萨去安提柯去说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安条克连忙称是。心中对这位太后在马其顿城事无巨细的眼线暗暗惊叹,又庆幸刚刚我在河边说的话太后的眼线并未知晓。太后也不再与我们说话,转向摩揭陀商队问他们贡品的事了。
“太后,小人带来了我难陀王朝特有的动物——孔雀,一共四只,雌雄两对,其中有蓝孔雀一只,白孔雀一只,花孔雀两只。笈多,打开牛车上的遮阳布,让太后观赏。”
“哗啦哗啦”随着遮阳布掀开的声音,所以人都多多少少探出头去看车上的孔雀,我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笈多,是旃陀罗笈多吗,孔雀王朝的开创者,月护王——旃陀罗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