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浮生长恨欢娱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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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花园中，景色别具一格。阳光虽不明媚，却给周围景物都笼上了一曾暖暖的光晕。和煦的春风拂动着湖边鹅黄的柳枝，坠下颗颗清凉的露珠，并带来阵阵清新的春天气息。“是啊，春来了……”园中的金鹤亭里倚着石桌，支颐而坐的女子喃喃道，声音脆如泉水叮咚，却仍蕴着蜜般的甜腻。
她着莲青色绸丝短襦，天青色百褶纱裙，双眸微闭，弯弯的睫毛覆在眼下，白嫩如玉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竟如透明，脸颊泛着粉扑扑的光泽，黛眉如柳，鼻梁高挺，一张淡粉的嘴唇虽小巧却饱满得似要滴出水来。鬓边垂下的青丝也随风而舞。她静静地享受着大自然的爱抚。慵懒的神色让人不禁看得痴住。
紫绡怔怔的看着小姐的神态，似被迷住了般。
“小姐……小姐……”红缯一溜小跑而来，额上已沁了些许汗珠,衬得她粉嘟嘟的鹅蛋脸可爱极了。
“打听到老爷的消息了么？”紫绡上前扶住气喘吁吁的红缯，急切地问到。
支颐而坐的女子也蓦然睁大双眼，坐直身子，先前的慵懒神色一洗而空。如水般清澈透明的眸子里闪现着紧张与焦虑。
红缯上前一福，稍稍平稳了气息道：“小姐，老爷现在被关于大牢。虽然只是贪墨，由于程昱奸贼下令不许任何人探望。也不知老爷现在怎么样了，听人说程昱那帮人手段狠辣至极……”
红缯还未说完，紫绡气愤地跺跺脚，恨恨地道：“老爷为官清廉，程昱狗贼分明就是要老爷向他屈服，才这样陷害老爷啊。”
柳怜嫣听后黛眉紧促，心里也是焦躁不已。“府中一切可好？”
红缯霎时楞住，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府中……府中……”
“你倒快说啊，府里现在如何。”紫绡急不可耐的问道。
红缯担忧的瞧了瞧小姐。柳怜嫣渐渐淡定下来，抚着如瀑青丝，平静道：“红缯，说吧……”
红缯深吸一气：“府中财产已被抄没，家丁仆役也四下逃了。现在尚且不知夫人与小少爷下落。”
柳怜嫣身子一滞，心里甚是难过。她只是去郊外甘涯寺祭拜母亲灵位，并清修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回家便得知柳府府邸被封。虽然惠姨娘不是自己的生母，但对自己一直视如己出，何况炎辰年纪还那么小，不知他们下落心里又怎么会塌实呢。
紫绡担忧地看着小姐憔悴的模样，安慰道：“少爷年龄虽小，却一直懂事，想必能够照顾好夫人的。小姐不必太为担忧，夫人许是带着少爷回芜州娘家去了也不一定。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救出老爷……”
红缯也应和地点点头。
柳怜嫣看着眼前一对俏婢，无助地道：“紫绡、红缯，柳家现在已不复存在，你们跟着我以后生活无着无落的，甚是辛苦。你们拿着这镯子，当点盘缠，也回乡吧……”柳怜嫣顺着光滑的手腕，取下一对脆红色的玛瑙手镯。
紫绡与红缯见状，急急地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紫绡抽噎道：“小姐待婢子们如同姐妹，当年奴婢们家乡遭难，若是没有小姐相助，婢子们可能已沦落青楼，或是饿死街头。婢子的父母临终前也嘱咐过，要我与红缯好生伺候小姐，以报小姐对我们全家的大恩大德。婢子宁死也不离开小姐。”
红缯也伤心地点点头，补充道：“还望小姐不嫌弃我俩姐妹，我们愿一生侍奉小姐……”
柳怜嫣急忙起身一左一右地扶起她们，轻叹一声道：“但这镯子你俩收下，什么时候若是想走了，我绝不阻拦。”
紫绡连忙向前一福：“多谢小姐。只是这镯子还望小姐自行揣着。老爷在狱中甚是遭罪，这镯子或许能让小姐与老爷见上一面。”
柳怜嫣无奈只好将手镯复又带回皓腕上。怔怔地望着平静的湖面，喃喃道：“爹，怎么才能让你逃离那地狱般的地方……”
“小姐，要不再想想其它法子吧。这些个当官的真真是泯灭了良心，谁也不肯为老爷上谏。当初柳家家大业大之时，那副奴颜媚骨的样儿，连奴婢瞧着都觉得碜的慌！”红缯双手紧攥成拳，愤愤地说着。
“罢了罢了，也别怨了。不懂得趋炎附势的官儿统统入了狱，若有其它法子，小姐还会如此辛苦的挨个儿求么？”紫绡怨怨地瞪视红缯，转眼担忧地瞧着日渐憔悴的小姐，红缯自知失言，便不再多语。
柳怜嫣又岂是不知希望渺茫，只是无论如何也得尽力尝试。想着已年过半百的父亲而今困于那暗无天日的大牢，心中便如蝼蚁啃噬般难熬。
定于孙府门前，柳怜嫣回身叮嘱道：“在这儿候着吧，我独自进去就行了。”
红缯一听，忙急道：“小姐，还是我们一起进去吧，好歹有个照应……”一想到前几日所见的官员，不是对小姐落井下石地冷嘲热讽一番，便是以龌龊污秽的目光盯视小姐，甚至动手动脚，红缯便恼怒不已。
“别担心，孙大人与父亲是深交好友，定不会与先前那般人一样，至多只是婉拒而已。秽语听得多了，还惧婉拒之辞么？孙大人刚探亲回京，想必得知父亲此事不久。”说罢也不待红缯再言，转身拾阶而上，轻扣朱红大门。
紫绡眼中已噙满泪水，几日奔波劳碌，让小姐憔悴支离得甚是不堪，那羸弱的背影也失了往昔的绰约风姿，让人揪心不已。从小矜贵的小姐，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若是逄将军在……
“孙大人，您与家父相交数十载，深知家父品行。如今只有您能帮家父了……”柳怜嫣说着便欲跪下，嘤嘤啜泣着。
“嫣儿，柳兄一事我也是深焦不已啊，若是有办法，我便不会如此一筹莫展了，哎……”孙安炳跨步上前扶起柳怜嫣，忿詈道“程昱那狗贼已暗中收了我的实权，如今我在吏部，只空悬有尚书一职！”
“那您怎不上书皇上，皇上怎能任程昱如此无法无天。”
“这又谈何容易？程昱的亲妹子是皇上宠爱的丽婕妤，哼哼……再圣明的君主也经不得枕边风常刮。更何况满朝程党一派已为大数，其余的为求自保也是装聋作哑得过且过。”孙安炳冷冷说着。
柳怜嫣听罢俶尔止住抽泣，目光幽幽地望着前方，空洞得似一湖死水。泪依旧缓缓滴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似是自言自语地呢喃道：“连皇帝都如此，还有谁能救父亲……”
“嫣儿，老夫唯一能帮你的，就只有让你与柳兄见上一面。其它的，我也无能为力了……”孙安炳轻拍着柳怜嫣瘦削的肩膀，自腰间取出环佩，“朝中多人都是我亲自提拔上位的，拿着这物什去找京府通判，想必会给几分薄面。”
柳怜嫣收回恍惚之色，眸里闪现着惊喜:“如此已是为难孙大人了，嫣儿谢过了……”说罢接过孙安炳手中青色玉佩，盈然一拜，匆匆而去。
乍一进入牢房，昏暗的光线让柳怜嫣不禁微眯双眼，紧蹙秀眉。抬手将绢子捂住口鼻，那股阴湿酸臭的气味直令人作呕。
“就这间，动作快点儿！”狱吏打开锈迹斑斑的链锁，斥道。
“多谢差大哥。”柳怜嫣轻身一福，递上几两碎银。
狱吏爽快地接过银子，掂掂分量，转身而去。
地上铺的全是稻草，这几日天气阴湿，连稻草也几欲腐烂，不时有几只黑色的虫子在其间蠕动。草上有一身着藏灰色囚服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囚服上有结痂的乌黑血块，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结成块状的油污。
柳怜嫣不禁心中大恸，促步上前跪在稻草上，顿时一股刺骨的凉意顺着膝盖浸透全身。扶起跟前的人，哀哀地轻唤着：“爹，快醒醒。嫣儿来了。”泪水划过面颊，滴落在柳文成土灰色的脸上，洇出一片苍黄的肉色。柳怜嫣用绢子轻拭着父亲苍老瘦削不堪的面庞，那突出的颧骨，深陷的双眼，让她的手不住颤抖。
柳文成缓缓睁开双眼，嗓子里干热的灼烧感令他不禁连连咳嗽，面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强力用手撑着地板坐直身子，心疼地瞧着柳怜嫣：“别哭，爹这不是好好的吗。府中一切可还安好？”
“府邸已经被查封了……”柳怜嫣戚戚地答着。
“那你惠姨娘和辰儿可还好？”柳文成焦急地追问道。
“都好都好，我们一切安好。您别忧心了。”柳怜嫣慌忙应着，深怕父亲看出端倪。
“那你们如今住在何处？柳家在京都，如今是一个可依靠的人也没有了……”
“我们现下住在东城的凝碧园，是逄琰出征前赠我的别苑。”柳怜嫣羞涩地答着，面上泛起女儿家娇羞的红晕。
“逄琰是个好孩子，为人也极沉稳，有他的照拂，为父也别无他忧了……”柳文成幽幽地叹道，伸手抚着柳怜嫣娇俏净白的面颊。
“爹，别说胡话。等逄琰回来，他一定有办法救您的……”柳怜嫣幽咽着。
“只是西边战事紧急，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为父怕是等不了了……”
“父亲，是嫣儿无用，什么事也做不了……”
“傻孩子，别胡说。程昱如今在朝中一手独大，即便逄琰凯旋归来也未必能奈何他。为父既然不肯屈服于他，就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只是孩子……苦了你了，如今柳家是罪臣一家，不知逄琰是否会因此看轻了你……”
“爹，逄琰的为人您还不知么？他平时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儿，可真真是诚心待女儿的。”
“如此便好，你惠姨娘与辰儿，只能依靠你了。”柳文成眸里似是哀求，亦似是嘱托。语气竟像是交代遗嘱。
“好了好了，快走吧！”狱吏在牢外拍打着木柱，喝道。
“父亲，嫣儿定能救您出去。辰儿还小，不能没有父亲!"柳怜嫣被父亲那无视生死的眼神骇得脊骨发凉，拔高嗓音疾呼道。并褪下腕上玛瑙手钏递与狱吏，哀求道：“望差大哥能好生照料我父亲，小女子感激不尽。”话毕回首深深凝望父亲，含泪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浮生长恨欢娱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