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印相》遇象

55、第二十二秒

　　人会因为爱而所向披靡，也会因为更爱而心生畏惧。孟珏有点贪心，他想把自己打上对方的烙印。
　　南城迎来了梅雨季，雨势急遽而猛烈，毫无征兆。这季节里，天气软件上的图标转换实在跟不上老天爷的变脸速度。
　　苏落峰上班的时候看到卖梅花糕的老人在医院门口出了摊，十几斤的大烙铁在炉子上两面翻动，热气攀升，豆沙的香甜在空气中漫散开来，经由此处的小朋友没有一个可以抵抗这种诱惑。
　　苏落峰顺手拍了张照片给孟珏发了过去：“想吃吗？回去给你带。”
　　问是这么问，但他心里却笃定地很，孟珏多爱吃甜食他是知道的，小狐狸现在肯定馋坏了。
　　苏落峰想，上天对于他已然足够眷顾，让他在年近不惑的年岁里，还能拥有一位心人在侧。想起爱人正安睡床头，他的胸膛里便填满了柔情蜜意。
　　上午不忙，科室有一台不小的手术，一位青年医生主刀。为免手术中出现意外，便请了苏落峰在一旁指导。核心操作完成之后没等缝合，苏落峰先出了手术室。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他打开手机点进和孟珏的微信聊天界面，聊天记录仍旧停留在三个小时之前。
　　孟珏不可能这个时间还没醒。自从付建鹏出事之后，孟珏的状态都非常不好，苏落峰知道。
　　最近哪怕是一丝细微的异常都能牵动苏落峰的不安，三个小时的空白，他不能不多想。
　　电话拨过去，对方接的很快。
　　不知道为什么，苏落峰就是觉得不对，至于是哪里不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此刻他能清晰地听到声筒里孟珏的呼吸声，然而也只有呼吸声。
　　或许是那条没回的消息，或许是前一天的暗自较劲，二人之间的磁场像是被什么拨动后，乱了。
　　电话通了半分钟，两个人便沉默了半分钟。
　　他们在一起后，几乎没吵过架，闹过最凶的也就是孟珏烫伤了自己的手，苏落峰半天没理他。
　　苏落峰是生气，却也是心疼。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却忽地想起了这件事。
　　他明明知道孟珏缺乏安全感；明明知道自己后退半步，孟珏就有可能转身再也不会回来，像一个怕主人嫌弃的小动物。
　　他知道孟珏害怕什么，却还是让他怕了。
　　混蛋！他心里这么骂自己。
　　忽然，电话里传来一声汽车的喇叭声，紧接着跟了一句催促：“愣什么呢，走了。”
　　接着，苏落峰听见一声叹息。他忙开口，揣着小心：“你…醒了，我给你发的消息你…”
　　“我们分手吧。”几个字被对方异常平静地说了出来，却锋利的像刀子，生生将苏落峰的命脉斩断了。
　　但是就连今天的太阳都莫名地温柔，没有人知道出错的是哪阵风。
　　某个时刻蝴蝶煽动翅膀，所以此刻大雨倾盆。梅雨季的天气，没人能预料到炎炎烈日下一秒的风驰电掣。
　　一瞬间，苏落峰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可四肢百骸却还是泛上了阵阵空泛；愤怒的小猫在心口处狠狠地抓了一道，疼~
　　“你要去哪里。”苏落峰一张口，声音像喑哑生锈的小提琴。可他还是急切地出声：“你还在家对不对，等我一会儿好吗？听话，好吗乖乖，再等我二十分钟。”
　　他这么叫他，像床笫之间的酸话。
　　“好。”孟珏小声应下，他应该是噙着泪，这话说的委屈却也倔强。
　　“宝贝，别…别哭。”苏落峰听出来了，他边哄边往外狂奔，急的像是丢失了珍宝的奴仆。
　　暴雨倾注而下，刷啦啦的打在锃亮的车身上，车子迟迟不发，里面的人在等雨停，也等一个相逢。
　　“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飞机了。”刘元飞拧了眉头看着身边的人叹道。“已经快四十分钟了……”他提醒道。
　　雨应该不会停了，孟珏想。
　　“走吧。”
　　他们还会再见的，在艳阳天里，在梧桐树下，在一个骄阳如荼、晚霞似火般的盛夏。
　　然而再大的雨总有停下的时候，但是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却并不会因为某座城市的晴朗而改变它的既定航线。
　　傍晚的太阳从云层炸开，仍旧刺眼，在手术室门口的长廊上映下一道橘红色的光路。
　　苏落峰走到苏卿歧面前，浅浅地抱了她一下，一下一下地安慰着：“别怕，爸会没事的。”
　　他是在找孟珏的路上接到的年晓华的电话，就在刚刚他的父亲突发心脏病被救护车接走了。
　　容许他做抉择的时间并不多，左转的绿灯给了他二十三秒，他在第二十二秒的时候，艰难地转动了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