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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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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三,夏府。
“相公,香烛冥纸、糕点水果,妾身都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去了。”
“恩,一切照例准备好,还有,看着点晴湖,别让她受伤。”肃沉的声音透着股凉气,正是夏府东床快婿陆之砚,不,现在该是夏府主人陆之砚了。
八年前那晚,夏府遭贼,夏老爷不幸身亡,夏小姐一夜疯狂,主事的只剩下他一个。若是换了别个有心人,早趁这大好机会,谋取夏府这偌大家产了。可他陆之砚却不,他不仅细心打理夏府,更善待夏小姐,一心为其治病,从不在外沾花惹草,连两年前娶的二夫人琼脂,也是意外之下救之才进门的。所以说,要说扬州这好人之名,陆之砚或许不是第一,却绝对称得上第二。街头巷尾,老人妇孺,无人不知,无人不称颂。
夜半,明月当空挂。文藏寺的后院厢房内,隐约有呜咽之声传来,夹杂着细细的风声。细听之下,可以辨清,是女子的声音,还是年轻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若有似无。
房内,一女子披头散发,双手前缚,抱膝坐于床下墙角处,正自言自语,偶尔几句呜咽之声,似神智不清。旁边女子坐于桌旁,细细看着该女子,神情温柔,眼神和睦。
忽的,房中烛火灭了一下,复又闪亮。
“原来是风吹开了窗户,溜了进来,无事。”旁的女子轻声对床角的女子道,起身关窗,一切安好。她没注意到,床角的女子,虽仍披头散发,但周身黑气散去不少,眼神清明,表情正常。
“施主,既然来了,何不停下一叙?”白发须眉的住持,对着空空的小院,出声留人。话落间,从阴影处走出一个红色身影,抬手行礼,对住持俯身。
“住持有礼,在下打扰之处,还请住持莫要怪罪。只是这佛门清净地,想来不适合我这种人长留,恐污了这宝贵之地。”淡淡自嘲的声音,满院的清苦冷香。
“施主错了,六道轮回,自有天地奥妙之处,怎能以一论之。还请施主勿要妄自菲薄。”
“既然住持如是说,在下打扰了。”
禅室内,茶香袅袅,缕缕不息。轻呷一口,我开口道:“在下不才,请教方丈,善恶之界,在于何方?”
“人无完善,人无完恶,善恶之处,在于施主内心,施主何苦问贫僧。”
“方丈所言甚是,只是这人世间,又岂是这般简单,在下身处红尘,堪不破,道不明,不知如今所做,是对是错。”
“施主何必庸人自扰,天理循环,自有因果之处,又岂是施主一人可左右。善恶到头,终有去处。”
自此禅室内无声到天亮,方丈品茶打坐,诵经礼佛,同于往常,只是茶桌之上,赫然躺着一朵红中透黑的花,花瓣层叠,香气缭绕,惹人恍惚遐想 。
“夫人,夫人……”
“什么事,说吧。”柔软的嗓音一派沉稳。
“夫人,您想什么呢,奴婢叫您好几声都不见应。曼姑娘已经到了,正在客厅等着您呢。”性急的丫鬟咋咋呼呼,打断了琼脂的思绪。
“好,知道了,请她到后花园,我这就到。”
客厅内,正上方悬挂着夏老爷生前亲题的牌匾,‘为善天下’,金漆描的字在宽亮的大厅愈加熠熠生辉。左边的红木椅上,坐着一身红衣的曼珠,神情清冷,两相似有融为一体之势。
听到丫鬟的传话,曼珠起身,跟于婢子身后,走向后花园。夏府不愧是富贵之家,院内雕廊画栋,假山鹅石,小桥流水,一派娴雅之气。穿过回廊,不远处便是后花园。
宁静的午后,春光明媚。曼珠定定走着,一路上,看似无心,却仔细将夏府园景尽收眼底。“曼姑娘,夫人吩咐,她在园内等你,你直走几步便可看见,奴婢先退下了。”
曼珠点头,继续向前。
百花齐放的花园内,色彩缤纷,蝴蝶蜜蜂不甚忙碌。其中最引人的一支花,不外乎是园内端坐的人儿。
“夫人天香国色,这满院的花儿见到夫人,无不低头折腰。”
“曼姑娘过奖了,要说这最美的花,除了曼姑娘,无人敢称。”双眼直视曼珠,琼脂徐徐开口,声音平和,神情淡定。
“夫人何意?曼珠不甚明白。”
“曼姑娘身上的花香,琼脂记忆深刻。”
“夫人的话,曼珠明白了,只是夫人又何必要踏这趟浑水呢。”
“姑娘错了,我已是这浑水中的人,怕是踏也踏不出去了。”
春天的午后,阳光明媚,本该是暖的,可是,琼脂拉了拉衣领,好冷……
陆之砚站在湖边,任夕阳的余光洒在身上,全身裹着一层淡淡的暖黄色。风吹来,扬起他的衣袍,飒飒响。陆之砚年轻英俊的脸上,是寂寞荒凉的眼神,那样延绵不绝的痛,徐徐展开。
琼脂站在他的身后,不言不语,就这样静静看着,看着。同一片天空下的两人,心却那么遥远,琼脂知道,她终其一生,都走不进那片心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琼脂笑笑,带点苦涩与自嘲。不必强颜欢笑,不必饮酒作乐;不必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已让多少人羡慕眼红,自己也该知足了,该知足了。
想到这,琼脂出声轻唤:“相公。”
陆之砚转过头来,带着沉思后的一点迷茫,他仿佛看到,晴湖就站在那里,穿着她最爱的衣裳,带着点点羞涩与甜蜜,轻轻的唤着,相公。娇俏而清丽。可是也只一刹那,他便回过神来,回复了往昔的冷静与清明。
“什么事?”
“相公,该带姐姐出门了。”
又是一年乞巧节。
还是那样的热闹。街上,灯火辉煌,人海喧闹。陆之砚小心搀扶着夏晴湖,生怕别人碰撞了她。今天的晴湖,一身淡淡的湖水绿衣裳,映衬着她的名字,这曾经是她的最爱。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现在夏晴湖,就算穿着她最爱的衣裳,带着她最爱的首饰,那又有什么用。她都不知道了。陆之砚的心轻轻疼了下,痛却遍布全身。
“晴湖,你看,这里就是将离桥,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里。那时的你,就穿着这样的衣裳,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你了。你还记得吗?”陆之砚温厚清朗的声音娓娓不停,身旁的夏晴湖依旧是那副表情,淡漠疏离,可是,陷入往事回忆的陆之砚没有看到,依旧是夏晴湖,她的眼内有着细微的波动,很小,很细,一闪而过,却足够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