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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东风袅袅,轻寒漠漠,掌灯时分淅沥了整日的细雨总算是停了下来。院中梨花带雨如雪似玉,淡淡花香合着湿润水汽化作一片空蒙香雾萦绕廊下,如墨天幕弯月悄悄而上落于檐角,漏断人静,万籁无声。
      萧珩踏进院门时的走得很急脚步却放得极轻,匆匆行过□□,来至廊下却并没有立刻推门而入,他在门前站定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房中灯烛高照如昼穿过雕花菱格落在窗外,却将廊下映得分外昏暗,萧珩就在这片阴晦不明中无声立了片刻,待觉得纠缠在体内的那股肃杀之气缓缓褪尽时,方才抬手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桃服侍如意睡下后便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守着,见着萧珩进来慌忙起身半垂首迎了上去,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一礼。“主上。”
      萧珩目光落在紧掩的床帐上一丝都未曾分向旁处,“夫人怎么样了?”
      “前日便退了热,闻大夫诊过脉后换剂温养的方子,说是再吃上几日也就不妨事了。只是大概是因着接连昏睡了几日,时辰有些颠倒,用了晚膳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夫人便说乏睡下了。”
      萧珩听完没有说话,他在旁人面前一贯是副无情的冷厉模样,此刻眉峰微拢双目沉沉,小桃瞧在眼里只觉背上登时便渗出一层薄汗,不由地缩着脖子将头埋得更低了。
      好在这让人窒息的紧张并未太久,萧珩的嗓音沉而冷,如拒人千里的寒冰冷雪。“下去吧。”
      小桃听了登时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行了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削微的一阵门扉开合的声响,萧珩解了衣带,将退下的外裳搭在架上,他把房中灯烛接连熄灭,惟余帐前一盏琉璃灯,这才转身撩开层层垂叠床幔。
      帐内算不上昏暗,灯烛光火透过帐幔被筛成了晕黄颜色,如意面外侧身而卧,整个人都被渡上了一层暖色。
      萧珩上了床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他动作放得很轻连吐息都收敛起来,可是躺下的那一瞬,如意仍醒了。
      那双好看的杏核眼眨了眨,薄薄的眼帘掀开,露出一对乌翳翳的眼珠动也不动地向前直视着。
      萧珩忙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是我。”
      如意微微抬头,双眼却并未看向他,反倒是循声侧了侧耳朵。萧珩干脆翻了个身将她半搂进怀中,贴在她耳边开了口。“我吵着你了?”
      耳际拂过一阵温热气息,又麻又痒,如意辨认出是他的声音,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又跌回枕上。她抬手搭上揽着自己的小臂沿着这段结实的线条一路向上摸索着,宽阔的肩膀,修长的脖颈,凌厉的下巴,直到拂过那段鼻骨眉峰的跌宕曲线才停了下来。
      靠在枕上的头轻轻摇了摇,她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般,既浅且软。“是我白日里睡得太多。”
      萧珩拉下她的手,捏着指尖捻了捻。如意虽十指纤纤触感却粗糙的狠,掌心指腹皆覆着一层薄茧,细细去摸还觉出一道道疤痕,皆是近几年日以继夜编制苇草所落下的,哪怕萧珩费尽心机的去养护依旧难以祛除。
      “你这几日觉得怎样?”
      如意因着昔年的旧伤身子一向算不上好,前段时日不过是吹了冷风,整个人就病在塌上起不了身。而那几日每每她从昏睡中抽出片刻清明,无不感受着眼前人身上那股快要烧起来的焦灼。她稍稍抬起头,脸上堆上一副欢喜模样。“闻大夫果真是回春妙手,不过吃了几服药我就已大好。这段时日闷在房中实在无聊至极,原还想着明日劳烦小桃带我去后山走走,可巧你竟回来了。”
      萧珩知道她有意安抚自己,便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你若想透透气也无不可,只是林间风大,你身子刚好还去不得,还是稳妥些在苑中逛逛就好。”
      如意窝在他怀中,乖巧地点点头,薄薄的眼皮眨了眨,乌黑瞳仁定定地向前直视着。“天黑了吗?”
      萧珩闻言有一瞬凝滞,紧接着抱着她的双臂更用力了,他将人牢牢地锁在怀中,梗着嗓子应了声。“嗯。”
      顺着那霎时紧绷的有力臂膀,如意敏锐地察觉到弥漫在他周身的那份晦涩,于是她便不再说话静静地偎在他怀中。
      许久,萧珩将心中那份见不得光的晦涩缓缓压下,才又开口问道:“这几日你眼睛……可还疼过?”
      如意双目近盲,青天白日里倒还好些,面对面地能瞧见个模糊的光影,入了夜却更甚,任你明月皎皎灯烛高照落在她眼里也只是暗夜无边,真真正正同瞎子一般。而最折磨人的却是自前段时日起眼底时不时的一番刺痛,又麻又痒着实难耐。好在有闻檀这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在,几帖药下来已缓解不少,渐渐地双目也不似以前般沉重凝涩只让她觉得松快不少。
      “闻大夫的药我一直吃着,早就不疼了。”
      虽然听得她这般说,萧珩却依旧放心不下。实在是如意是个太过懂事体贴的姑娘,乖巧到让人忍不住担心她会在暗地里独自吞下所有委屈。他贴上她耳际叮嘱:“有何不适万万不许忍着,要告诉我才是。”
      如意点了点头,倚上他的胸膛将整个人都埋了进去,纤细双臂悄悄环保过他腰际。“阿横,我好想你。”
      她十几日前着凉染病,萧珩便衣不解带的守在床前。约莫五六日前出了件紧要的事,他不得不去,好在那时如意情况已好转许多,他这才能暂且舍下她星夜兼程速去速回。
      而此时她这一句,让心中所有的阴翳狠厉与周身未散的仆仆风尘在霎时间烟消云散,萧珩向惟有在她身边自己才会心甘情愿放下所有过往不甘不愿不忿不平。
      他低头在她额际印下浅浅一吻,“我也想你。”
      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惟有幽香袭袭缠绵于鼻尖心上,锦帐之下无限静好。

      昨夜睡得多,今日清晨如意早早的便醒了,只是依旧晚了些,小桃同她讲主上天不亮便动身去同城中长老议事。
      如意虽觉得怅然却并不扫兴,用过早饭,便要小桃陪着自己在苑中转了片刻。她虽瞧不清楚,可耳边能听得莺歌鸟语,鼻尖亦能辨出百草花香,心上只觉畅快不少,甚至还颇为兴致勃勃地欲往外院去。
      小桃不着痕迹地拦在她面前,“夫人,外头往来人等杂乱,咱们还是在后头的安生。”
      如意闻言停了下来,她来这里不过三四月的光景,日常形迹只限在自己的小院与临近的后山一带。寻常里她因着自己身患眼疾行动不便也未曾有过踏足的念头,今日听了小桃一言也不曾多想,只随口问了一句,“外头可是有何不便之处?”
      “夫人哪里的话,您是主上心尖尖上的人,这城中有何处是您去不得的?只不过——”小桃笑意盈盈应答如流,一边搀着她往回走,一边开口解释。“外头尽是些粗使的仆佣不知礼数,奴婢是怕他们冲撞了夫人。再者眼下也到夫人用药的时辰了,若是耽误了只怕主上知晓奴婢也逃不过一顿责罚,还请夫人饶过这一回,就当是疼惜奴婢了。”
      小桃年纪虽小,却甚是伶俐极讨人喜欢,常日里如意直将她视作妹妹,此时她笑语晏晏地撒起娇来,如意哪里会不肯?只打消了往外去的念头,由她扶着回房了。
      如意回房饮了药,倚着软枕坐在东暖阁上。窗外暖风习习裹着花香扑在面上,耳边是虫鸣鸟语,她虽瞧不见这天地春色,却依旧在融融日光下熏然不已。
      她乌发轻挽,穿了一身鹅黄的襦裙,碧色衣带绕过两肩系在胸前,玉色上襦绣着芙蓉朵朵,日光映照之下隐隐能窥见底下玉色的肌肤。她将手搭在身前的桌案上,尖尖的下巴支在臂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萧珩进来时便瞧见了这幅光景,如意整个人暖洋洋、软绵绵的,让人恨不得一口吃进肚中。
      他轻轻地走过去,贴着她坐了下来,一臂圈住那把纤腰搂进怀中,俯身贴在她耳边恶质地吹了口气。
      出乎意料如意虽立刻偏头躲了一下,却并未有惊骇之色,反倒循着温热气息‘看’了过来,淡淡的道了一声。“别闹了。”
      萧珩笑意不减,贴着她又偎近了些。“知道是我?”
      她露出一抹少见的俏皮笑意,微微歪了头,“能在这城中来往自如又不惊动旁人的,除了你还有谁?”
      “夫人聪慧。”萧珩低下头在她颊边的那颗小痣上飞快的吻过一下,“应赏。”
      如意瞬间涨红了脸,抚着脸颊微微向后避开,羞恼地嗔他。“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
      萧珩寸步不让的追了上来,将人又抱回怀里。“夫妇恩爱如何不是正道体统?”
      这番坦荡的强词夺理实在是让人不知从何反驳的好,如意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她这幅羞窘十足的模样取悦了萧珩,嗓中滚过一阵低沉笑意,他凝视那如花娇靥良久,抬手缓缓覆上。“如意,你同我成亲好不好?”
      如意秀眉微蹙,不解地问:“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虽说当初成亲时因着囊中羞涩不得不一切从简,可也是正正经经拜过堂写下婚书登记在册的。
      “那不算。”萧珩的脸色有那么一瞬晦暗,却紧接着双目一亮,他双手扶住如意的肩膀,语气雀跃满怀期待。“我要上告祖宗宗庙,十里红妆车架百乘娶你过门,我要告诉这城中人,不、是这天下人!你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字字句句飘进了耳里,最终落在了如意心上,萧珩话中掩不住的欢喜让她心尖滚烫,隐隐地眼底泛起了阵阵热意。
      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她在许久之前也曾在无人处肖想过,可是当她转回身去看,却发觉自己同那人天地悬隔,云泥之差。他是她年少绮念时不会成真亦不能说得一个梦,于午夜梦回时暗自想念,而后在无情事实面前渐渐落成了一捧死灰。
      本就不应去奢望,更没有资格去奢望。
      她眼底泛红,微微出神的模样看得萧珩心上一紧,柔着嗓音低低地唤了一声,“如意……”
      这一声让如意自那段晦暗难言的往事中苏醒过来,她抬起头,眼前依旧是一片模糊的光影,世界在她面前恰如一片混沌,分不清,辨不明。
      她抬手缓缓地伸向那片混沌之中,本以为不过是一次徒劳,注定两手空空,可是下一瞬却有人牢牢地握了上来。温热触感将她自一片虚空中救出,重新回到暖意沁人的春日里。
      过往苦楚满心酸涩立时烟消云散,如意却觉得自己压不住眼底几欲溢出的潮意,“我不要十里红妆的明媒正娶,我也……当不起。”
      无神双眸中泪光闪闪,她语气中的躲闪与卑怯听得萧珩心如刀割,他扯着如意的手将她牢牢抱进怀里,用力到似是想将她融入自己血肉一般。
      “当初我身受重伤倒在你门前,想来便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你是上天许给我的姻缘,是我要共度余生的心上人,你当得起更应当起。”
      一字一句,意切情真。
      如意眼睫颤了颤,蕴在眼底的泪滚滚落了下来,房中响起断断续续地抽泣声,那声音压得很低,如同她在过往所有晦暗岁月中暗自吲泣时一般。
      可是,这次她却不再是独自一人,萧珩就在她身边,低着头一下下地吻去她眼角泪珠,好似连她过往的苦痛都一点点拭去了。
      如意点点头,哽咽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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