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章六.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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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梦魇
林知意的院子里闹了这么一出事，她心有余悸，一面是因为玉鹃的胆子实在太大，敢把手伸到她这里来了；另一面则是因为她未曾想到自己的仆役会做出偷听墙角的混账事。
凝雨和向露她是信得过的，那么其他人呢？院子里这么多丫鬟婆子，哪一个能让她信任？哪一个又是背信弃义的？她该如何将这些如何人一一揪出来？
永安四十七年，于她而言是生命中的一个转折点，进入远山书院，江南姨母和表姐突然到来，校验考核……这些都是她面前的难关，而今自己的院子里又出了这么一件事，桩桩件件复杂的小事，都不能轻易忽略。
还有半月立夏……
许是睡前想了太多往事，林知意竟梦到了前世。
先是母亲自求休书一封，回到江南。一对璧人，生生分离，再无相见的机会。母亲郁郁寡欢死于江南，父亲听闻发妻死讯竟触壁身亡。
然后是两位兄长，接连出事。
她祈求陈璟饶恕大哥二哥，却被陈璟饶有兴致地挑着下巴，满是怜惜地说道：“可惜了。”然而他深色眼眸中，哪有什么同情怜惜，嘲弄的眼神让她无处逃窜。林家步步衰败，她节节败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古以来的定理，在梁安也不例外，林家衰损，跟着林家一并衰亡的，俞家、萧家、周家……都躲不过逃不过。她梦到俞家几乎灭门的场景，几乎喘不上气来，痛苦不堪。
俞南星，她今日本应去见的人。
俞南星乃是医学世家，他的祖父还是现今太医院的太医令，被世人称为“俞圣手”，三朝元老，医术精湛，先皇先天体质不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一直不好，年老之时好几次命悬一线，就是俞南星的祖父将先皇从鬼门关带回来。不单说这俞家的势力之庞大，就是现在的皇亲贵族见到俞家也要让几分脸面，不敢造次。
可就是这样的忠臣良将，在皇子夺嫡中沦为了陪葬品。俞家被血洗，独独留下了俞南星。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前一天才见过的亲人，第二天只能见到他们冷冰冰的尸首。杀人者残暴不仁，俞府上下，死状惨烈。俞南星虽然体弱多病，可是个傲骨铮铮的男子，他擗踊哀号，他击鼓鸣冤，可满朝官员，谁能为他伸张正义？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次血洗，是给他们一个警告。没过多久，陈政和驾崩，陈璟上位。俞家的灭门惨案像是过眼云烟，被人轻易忘却。
魑魅魍魉，牛鬼蛇神，显现原形。
梦中的俞南星，在她面前崩溃的模样，让她同样痛苦不堪。她当时已嫁做人妇，可是在陈璟那根本说不上什么话，陈璟总说：“知意，你是女子，这些事情你无法插手。”他总爱说她是女子，却忘了自己是如何踩着女子上位。可当时的自己哪能想到这一层？不论是书院夫子，还是自己枕边的丈夫，都会告诉自己“你是女子”，“你插不得手”。女子二字，宛若一根麻绳，将她的脖颈缠住。
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她曾听那说书人说起西游之事，谈到那孙行者头上的紧箍，若他不服使唤，便可口念紧箍咒语，使那行者眼胀脑痛，脑门皆裂，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只消念此咒语，便可使泼猴听令，行者禀命。
女子二字，便可将她的价值一并抹去。
这便是她的紧箍，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若是有心想做某事，只消对方轻飘飘的一句“女子无能”，便能入高山般向她压来，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浑浑噩噩地做着噩梦，她额上渗出冷汗，发丝粘腻在她的脸颊上，令她又痒又麻。
梦中俞南星的脸，骤然变成了另一位故人的脸庞。
那是她在潭渊见到的一位女子，此女子从未向他人透露过自己姓谁名谁，众人都称她作“娇娘”，林知意也这般唤她。
娇娘美艳动人，虽然没什么地位，可因为极擅长房中术，潭渊国的夫人们便私底下都会和她结好，林知意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极为震惊，万万没有想到，这般女子竟然也能成为潭渊国夫人们追捧的人，不过现在想来，潭渊国民风热情奔放，对于此事自是没什么顾及。
娇娘却对那些夫人们没什么好感，只有看到林知意的时候，莫名心生好感，约莫是因为她知道这些夫人虽然明面上热情与她交好，可私底下对她极为鄙夷——不过是登不上台面的贱妓而已。而林知意却待她真诚，像那小小的雏鸟，明明是自身难保，却张开小小的羽翼，想要将她护在身后。这时娇娘才意识到，从梁安来的质子皇后，并不是旁人口中的木讷蠢笨之人，她或许曾有过勇气，却在这种环境中慢慢隐藏起自己的锋芒。
潭渊国的三皇子荒淫无道，人人都知，也都知道他最爱的就是玩弄女子，当林知意到潭渊当质子的时候，就被这三皇子盯上了。
林知意生性倔强，几次三番推拒，竟惹得三皇子愈发嚣张。
娇娘见状，忙推开那些混账仆役，娇嗔责怪道：“怎么，三皇子这么快将娇娘忘了？又得找这么一个木讷的女子来伺候您？”她媚眼如波，是温柔的水，能将三皇子哄得晕头转向。
她解救了林知意，林知意更是感激不已。
娇娘和她逐渐熟悉起来，在她面前也不再端着，有一次竟愤愤不平说道：“什么男子女子，不过是他们这些腌臜之人用来哄骗女人的谎话罢了！”她最是瞧不起这样的荒唐话，听了这些话，恨不得用水把自己耳朵洗个三遍。
“妇人之仁。”娇娘用手狠狠拍向桌面，那桌上的饭菜都给她的掌风震得抖了两下，“放什么屁？我倒要看看，是我心狠，还是他们手辣！”
娇娘用行动表现了自己的心狠。
她杀了潭渊三皇子。
三皇子的仆役发现时，她坐在桌边，安静地用着饭菜，脸上还沾着三皇子的血，然而她气定神闲，慢条斯理地从盘中夹起菜肴，仆役用力打开大门时，她连眼都不抬一下，睫毛都未曾颤抖，仿佛杀人的根本不是自己。
三皇子的尸体就在她脚边，她还用左脚踏在他的腰腹上，仆役甚至能看到她的鞋用力地踏在三皇子身上，毫不留情。
“三皇子！”仆役们惊慌失措地涌上前去，有人壮着胆子叹了叹他的鼻息，发觉三皇子断了气，脸色一变，立即要来捉拿娇娘，谁料娇娘左手的小刀瞬间扭向那出手的仆役，竟划伤了那人。
“哟，来了？”都说娇娘笑容能让人一掷千金，可在场的人见了都胆战心惊，残忍与傲慢尽写于脸上。
当然，她还是未能敌过众人，死于仆役的刀下，可她仍笑着看向三皇子，那是一种胜利的，得逞的笑容，然而娇娘眼里的光却逐渐黯淡下去。
女子从来不是任人拿捏把玩的木偶，娇娘用死，向林知意证明了这一点。
她不是花朵，只有美丽与芬芳。
她也不是薄纸，脆弱而易碎。
她是她自己，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不应该是男子的附庸品，不应该是在花瓶中苟延残喘的花朵。
屋内，俞南星见到林知意满脸是汗，眼角又不断渗出泪珠，以为她是梦到伤心事了，想要用帕子擦拭她脸颊的汗水和泪水时，突然听到她的一句梦语：“陈璟！前世死于你之手，我今生便来找你索命！让你不得好死！”
她喊得凄厉惨烈，让俞南星握帕子的手微微一抖。
陈璟？
五皇子？
什么前世，什么今生？
他还未做出反应，便见到林知意忽然睁开双眼，四目相对，俞南星心中只有两字：完了。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章六.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