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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2章 深夜不眠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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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水面不会立刻恢复平静。客人虽走,主人依旧感觉不到安宁。而这份不安,恰恰是拜凌、展不带任何表情地突然离去所赐。
“他二人当真邪乎得很!吴申,”甄逑倒了杯茶,烦躁地一饮而尽:“速去跟踪看看,我观他们的反应,不像是会拿一万两金子买那东西,保不齐在谋划什么阴招。甄府里你武功最高、见识也广,做事我信得过……”
“行了,违心话说多了很容易倒霉。”吴申握刀的手臂稍稍下垂,手掌仍焊在刀柄上:“任你把我捧上天,我也是不会去的。”
甄逑低吼道:“为何?莫忘了你的命现在是由谁掌控。”
“哼,不去我还能多活几日,倘去了,明日子时八成都等不到。我若死了——”他冷冷扫过甄氏叔侄,轻蔑地笑道:“二位又能快活多久呢?”
“你……你可是第一百强啊!连你都怕了他们,难道我等就只有坐等麻烦上门吗?”
“不必等,麻烦已经上门了,当他们说出那东西所在的一刻。二老爷不会真以为,他们按规矩做,自己便没有麻烦了吧?”无视甄逑暴戾的眼神,吴申继续道:“你们如今要么满足他们的要求,要么加强对自身的保护,此外再无第三条路。”
“哦不对,合该有第三条路的。”他的讥讽之意更甚:“你们还可以散尽家财,看能否提起比吴某厉害之人的兴趣,在他们行动之前替你们解决掉麻烦。”
他似是被甄峰传染,越说脸色越白。
心火烧得厉害,甄逑猛地抓起二人碰过的茶杯就要往地上砸。
“叔父三思!”甄峰沉声提醒,又缓缓摇了摇头。
见其脸上咳起的红晕已退,病色又浓重起来,甄逑遂强压怒火放回茶杯,狠狠甩了下衣袖。接着,他走到外面吩咐人来把甄峰抬回去,自己则匆匆去了书房。
凝睇那道愤然走远的身影,吴申的笑容愈发得冷而轻蔑。
“你笑我们,又比我们好到了哪去?”甄峰嫌弃地瞥他一眼。
“确实好上一点点。”
“哦?好在哪里?”
“吴某至少敢让见到我的人,知道我并非善类。”
没过一会,软椅被仆从小心翼翼地抬起,吴申下垂的手臂又端回原本的高度,安静地走在甄峰旁边。他的手肘距椅子扶手还是一拳远,一切都跟来时丝毫不差,所以他们也同样会望向偏厅的那扇窗子。
窗棂间已没了那抹耀眼的红,更没了那丝怪异的凉意。
可吴申心里总有个念头,即那位待在偏厅的女子,虽看不到正厅里发生了什么,听到的也未必完整,但对整件事的进展的掌握应是与同伴同步的,故他忍不住又扭头瞅了瞅。
甄峰见状亦跟着瞅了瞅,倒是没生出护卫那般复杂的感慨,只是滋长了烦躁,且比得知将要去见两个怪人时还要烦躁,因此衣角被他磋磨得更加不堪。
“那东西的主人失踪了七年多,莫非真如姓展的所说,已经死了?……”书房内,甄逑捧着一份关于诚信盒的记录陷入沉思。
从下午至黄昏,直思得脑壳发疼,他方思出个头绪,而这段时间里甄峰的脑袋亦未闲着。俩人用晚膳时相互取长补短,最终融合成一个自认为完美的法子。
首先,他们派了个稳重的管事大张旗鼓地去打听凌、展的下落,待打听到后,便恭敬地送上甄峰邀请他们明日来甄府赴宴的请柬。当然,光说请客恐还不足以稳住他们,自是要再诚恳地添一笔那东西的相关事宜。
然后,宴席上这俩货要吐什么坏水,吴申不知道。他只知今晚不会有可怜的女子要承受甄逑的怒火了,因为那管事回禀说他们收了请柬,同意来赴宴。甄氏叔侄一听,心里的大石立马轻了一半,白日里的不快也懒得去计较,命令过全府家丁护卫都得精神地守夜,就倒床上做起了美梦。
伏日虽未出,然立秋后的夜晚终究是多了分凉意。因甄峰“需要”安静,二十名护卫只得守在院外,院内惟有吴申一人,落寞地望着紧闭的房门。房内偶有鼾声传来,他听在耳中,心下翻起阵阵凄楚。
“死……真的就那么可怕吗?”他默默地问自己,根本没想过会有回应,却偏偏得到了回应。
回应他的,是两根冰凉的手指,一瞬间即封住他五处要穴,令他如木偶般不能说话亦不能动。
吴申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因为在被制服前,他竟丝毫未察觉到有人靠近,全天下有此等本事的怕不超过十位。想到这一点,他的大脑霎时挤满了疑问,可惜一个字也问不出:“来的会是他们中的谁?是跟那俩人一起来的吗?他掳走我一个护卫做什么?”
没错,掳走!
就在吴申尚不及反应自己已成木偶之际,那人便用一条布将他眼睛蒙起,随之又用一根长绳子将他的双手缚于身后,余下的部分则刚好可在他双脚上绕两圈并打个结。
末了,来人一手握住那段连接他手腕和脚踝的绳子,略一用力把他以折叠形态拎起,转身朝甄府侧墙几个纵跃,就离开了。
吴申的身体、内心大有遭雷劈之感。先不说自己眼下这四肢反向朝天、胸腹下坠着在空中一漾一漾的姿势有多难受,单凭对方那走路没声的轻功,即足以令他大呼“见鬼”,并深深地怀疑自己是否真被其拎在手里。
答案自然是——真的。
月光下,凌雪遥一身漆黑劲装,衬得雪肌红唇格外迷人,加之她身上不知何故已没了寒意,一眼瞧去竟仿佛是夜的精灵。
而因提着个一百七十多斤的重物,她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不少,唯如此方能维持住那份“轻”,故她的身形移动得虽缓却不沉,飘飖间别有一番曼妙。
与甄府相隔两条巷子,有家等待买主的小铺子,一应门窗上均挂了锁、落了些许灰尘,内里显然是空无一人。此乃展良琂白天打听到的、离甄府最近的可用所在。铺子后面有个十步见方的小院,小院中原也是空无一物,即便刻下多出了两个人,仍不觉有半点充实。
凌雪遥把吴申扔在地上,警告道:“老实回话,我不杀你。但等会你若吼叫,我定让你叫上三天三夜,明白吗?”
她的声音清冷中透着点沙哑,算不得难听,只是有种说不清的威慑与恐怖。再配上身下发凉的土地,吴申忙就要点头表态,无奈穴道未解,身体无法遵从大脑的指令。
凌雪遥看似在警告,实际是直接下达命令,故仅接受对方的无条件服从,自是不需要形式上的表态。
玉指悠然一弹,即利落地解开穴道,过程中她问了句:“真的甄峰在哪?”
闻言,吴申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脑子里忽地乱做一团,酝酿许久方结巴着回道:“他在……就在甄府……在下守的、守的屋子里……”
凌雪遥语速稍缓:“最后一次机会,真的甄峰在哪?”
吴申此番倒是答得很快:“在下真的不知!尊驾不妨……去问一问我家二老爷,或者……尊驾认为有假的那个人。在下不过是个护卫,所知有限……”
“好。”凌雪遥重新锁住他的声音,便自腰间取下个小竹筒,拧开,捏出根寸长细针,照着他右玉枕穴下方慢慢刺下,再一点点捻转针柄,待针尖深入至一定程度时又迅速拔出。
不过才几个呼吸的功夫,吴申已是涕泪横流、脸颊胀热、呼吸紊乱、冷汗森森,俨然一副受过酷刑的模样,然周身找不见一处伤痕这一点,反而更叫人脊背发寒。
凌雪遥则不以为寒:“人身上有‘致命三十六穴’,这套针正好是三十六根,一一对应着刺下去,管叫人痛感尽在而形如尸体,三日内求死无门,不知你可想试否?”
“我不试!”吴申心下哀嚎,想逃却动不了。
适才那种直抵灵魂的痛尚未消散,对方这话无疑是又往他的痛处洒了把盐。
一盏茶后,见吴申气息稍平,凌雪遥于是一面点开其哑穴一面道:“告诉我他在哪,切记声音不要过大,我怕吓。”
吴申崩溃,她一个施刑者,最后仨字怎么可以说得那么当然啊!还“不要大声”,他倒是有意大声喊,可接连遭受封穴、逼供,上哪提那份力气去?
他不解对方为何如此笃定他知道甄峰的下落,亦想不出那十来个“嫌疑人”里有谁会这么毒辣的针法。他渴望获得答案,可犹豫再三终是没敢追问。
“他在芽县西南方近千里远的‘比翼林’。”为了不再活受罪,吴申总算说了真话。
“比翼林——可是有人将他囚禁在那?”
“是。且那个人,”吴申缓了口气,诚恳地道:“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易容高手,况比翼林还有昔日独步天下的‘缥缈阁’的大师留下的两道机关,尊驾若想见他绝非易事。”
凌雪遥意味深长地瞟他一眼,问道:“甄峰如今身体怎样?”
吴申猛地激动起来,竟还有点语无伦次:“他没病!他一直在装病,为的是有理由减少与熟人见面,让他们渐渐淡忘他的形象,然后彻底地……”
他越说声越大,凌雪遥只得出言打断:“我问的是比翼林里的那位。”
吴申怔住,嘴巴反复张合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小院因此恢复寂静,寂静中又透着股压抑。
凌雪遥等得胸口发闷,遂决定今夜即到此为止。正当她将剑指又一次对准对方哑穴时,一缕熟悉且陌生的声音,沉重地砸上耳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