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佛告阿难

8、第 8 章

　　苏溶听到林知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似是万般无奈，又似是拿眼前的人没有办法。

　　下一刻，他抬起右手，不轻不重地握上她的手，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掌心，停顿两秒，又松开。

　　“你好苏小姐，”他迎上她的视线，面无表情，语气客套而疏离，“我是FVE的林知行。”

　　这是成年人正式会面的礼节，每个人都可以做到，他做得尤为标准、得体、耐看。

　　只是苏溶更喜欢刚刚两人接触时感受到的、他掌心的热度和他指上的茧。

　　她想，那才是独属于成年林知行的特质。

　　她保持着微笑点了头，也用最得体的方式回应他：“久仰大名，这段时间请多关照。”

　　“嗯，”林知行像是终于耗尽耐心，沉沉的目光转向始终在这间房间里，却竭力降低存在感的助理。

　　助理接收到他的视线，轻咳一声，将苏溶叫到身边，说是要将她介绍给经理纪杨。

　　苏溶瞥一眼林知行，乖乖走过去，惊讶地发现，FVE被誉为无所不能的车队经理竟是她在寰宇赛车场赛道入口见过的那个看门人。

　　助理敬业地传达总裁指示：“凌总知道车队未来半个月没有比赛，准许飞月老师过来搜集素材，不会影响到你们正常的工作训练。”

　　纪杨很不敬业地敷衍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他示意助理赶紧走，不耐烦道：“只要他的宝贝弟子能受得住美人恩，随便！”

　　众人都以为他说得是谭宇，走过去开他玩笑，只有林知行，冷冷地站在原地，周身散发寒意。

　　苏溶莫名其妙，助理走后，她找到纪杨，提出想要熟悉车队的生活环境，今天就开始工作。

　　纪杨带她看了看，交代除三楼四楼是研发区，不能踏入，其他区域可以随意走动。

　　苏溶知道了车队主要成员的名字和职位，返回到工作区，坐到临时为自己添加的工位上，打算先制定一个采访。

　　在拿着纸笔苦思冥想要设计什么样的采访内容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收到了来自微博的私信通知。

　　苏溶点开微博，发现寰宇集团商务部的官方账号在几分钟前发布了她与FVE车队合作的消息，她的粉丝现在已经沸腾，都在给她留言，恭喜自家太太火出圈。

　　苏溶关注了账号，顺便转发了这条微博，很快，她再次收到新增关注的通知，点开看到对方的ID是FVE乔翰。

　　乔翰是上次朝她吹口哨的小个子男人，是车队的试车手，也就是备用车手。

　　可能是为之前的轻浮举动感到不妥，今天见到苏溶后，他表现得格外热情。

　　出于礼貌，苏溶回关了他。

　　接二连三的通知紧跟着跳出来，提醒她FVE纪杨、FVE杜兴、和一连串带有FVE字眼的账号都关注了她。

　　她将每个用户名看了一遍，一一关注回去，数下来，发现只少了两个人的。

　　她觉得奇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飞月太太，咱们微博互关一下呗？”

　　谭宇晃着手中的手机，跟她开玩笑：“我亲自过来请示，够不够郑重？”

　　苏溶无奈又好笑，搜索他的名字，点击关注，将结果展示给他看：“好了吧？”

　　“好了，”谭宇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在桌边刷起微博，过了一会，感叹道，“原来飞月这个名字是取自古诗吗？”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他抬眼打趣苏溶，“太太好有文化。”

　　“嗯，”苏溶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看到手机界面上，那个名为FVE林知行的ID始终没有关注自己。

　　明明他刚刚还登录了微博，转发了一条关于汽车的商务代言，现在却像是对队友间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亦或是，对他们所做的事根本毫不关心、不感兴趣。

　　苏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这一次默默地退出了林知行的页面，回到自己的主页。

　　飞月这个名字，粉丝们都以为是取自李白的渡荆门送别，因为她曾在第二部漫画《大唐捉妖师》里引用过，所以就这样在网络上流传开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的，是整个学生时代里唯一一次，她与喜欢的人坐在同一间教室参加考试……

　　一转眼，距离那个被秋色渲染得格外令人心动的午后已经过去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苏溶一点点体会到暗恋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整个高一年级在同一座教学楼上课，只是林知行所在的一班是成绩排名前四十的学生组成的实验班，教室在一楼走廊的最里端，占据了一个十分安静的地方，最适合读书学习。

　　而苏溶所在的十班是年级倒数第三个普通班，在三楼走廊的另一端，从地理位置上看，是距离一班最远的班级。

　　身旁的魏家萱天天在座位上吟诵‘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苏溶也开始觉得，时而的偶遇已经不能让她满足，她需要制造机会，看到林知行。

　　经由古诗词的启发，她想到一个好办法，每节课下课的十分钟，只要老师没有安排任务，不用去卫生间解决个人问题，她就会去一楼的热水间打热水。

　　热水间在一班的旁边，按照苏溶规划的路线走过去，刚好能从前往后经过一班教室、看到坐在最后排的林知行。

　　有时候，他趴在桌上补觉，有时候，他在给同学讲题，运气好的话，教室后门开着，还能听见他和同学讲话的内容……

　　不过，最幸运的是遇见他在走廊里跟朋友打闹，或者拿着保温杯，与苏溶擦肩而过，也去热水间接热水。

　　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如果发生，能让苏溶兴奋一整天，连上课被老师提问回答不上来，都是笑着的。

　　魏家萱说她是水桶，每天喝那么多水，她美其名曰排毒养颜，同学问她是不是傻了，整天都在笑，她却不回答他们的问题。

　　在这样充满甜蜜的时光中，高一上学期的课程结束，苏溶迎来了高中的第一场期末考试。

　　由于教委有规定，不能强调学生排名，所以在分考场时，学校没有按成绩高低划分，而是直接将学生的学号打乱排序。

　　1月10号是考试的第一天，已经进入寒冬的滨海下起一场大雪。

　　苏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走进考场，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教室左上角的林知行。

　　少年懒散地坐在桌前，一手杵着下巴，偏头欣赏窗外银白一片的雪景，另一只手将普通的签字笔转出了复杂的新花样，完全不理会身后有两个女生在偷偷谈论他。

　　苏溶觉得林知行大概对此习以为常，大家都穿秋冬季统一的校服，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人都很难再注意别人，虽然他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要是他能转过头来好了。

　　苏溶站在考场门口，看着林知行的背影痴心妄想，那她一整个寒假见不到他，被妈妈爸爸逼着上补习班，也能坚持下来。

　　“唉，”她在心里轻叹一声，告诉自己别做白日梦。

　　视野中的少年却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恰好在这时转头，看向门口。

　　两人对视的瞬间，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弯了弯，黑曜石一般的眼瞳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他在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的笑，只不过笑意很轻，不易让人察觉。

　　苏溶觉得他好像事先就知道他们会在这里撞见一样，像是特意在等她。

　　可是他怎么可能知道她在这里考试？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叫什么。

　　不对，她跟林知行在一间教室考试？就算不按成绩排序，自己也不可能中这种奖吧？

　　苏溶果断退出教室，抬头，看班牌，再翻出自己的笔记本，确认考场。

　　没错，就是这个考场！

　　如果林知行没走错教室，就是他们特别有缘分？

　　这感觉，真让人难以平静。

　　苏溶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故作镇定地走进教室，寻找座位。

　　因为太在意那人的目光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她从教室右边找到左边，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考号。

　　她脑中浮现无数种可能性，直到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同学，你是不是坐这里？”

　　这声音……苏溶曾在领奖台下听过他演讲，在球场听过他欢呼，在教室外听过他讲题，在走廊里听过他说笑。

　　她猛地回身，看到说话的人果然是林知行，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庆幸宽大的围巾挡住了自己因太过紧张而泛红的脸颊，又看向林知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所指的方向。

　　正在寻找的数字赫然贴在那里，她的座位，竟然就在林知行的右边，隔着一条仅容一个人通过的过道。

　　她这不单是中奖，而是中了大奖吧？

　　苏溶热得快要从人间蒸发，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摘掉武装，乖乖坐到座位上，垂眼摆弄笔袋，不敢抬头。

　　她整个人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哪还有考试的心思？

　　第一科语文考试开始，苏溶拿起笔，无心答题，对着试卷发呆。

　　听到周围响起刷刷刷的写字声，她偷偷抬眼，去看左边的人。

　　林知行早收起之前的慵懒坐姿，身形笔直地在答卷，认真又迅速。

　　苏溶泄气地想，这就是凭实力稳坐年级第一的学霸和靠运气考进重点高中的学渣之间的差别吧。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眼前这条能轻易迈过的过道，而是看不见的遥远距离。

　　但，是不是她更努力一些，就能更靠近他一些？

　　她冒出这个想法，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开始集中精力阅读试卷上的题目。

　　第一道题，古诗文填空的第一个答案是——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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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
出自唐诗《春泛若耶溪》。
看到这里的宝贝有没有发现这句诗中隐藏着什么秘密？
嘿嘿，下章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