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佛告阿难

26、第 26 章

　　咬下一口香甜酥脆的蛋挞，苏溶回忆起高二发生的一件事，这件事一直被魏家萱戏称为她读书时代的高光时刻。

　　八月末的海边四人行结束后，魏家萱没有答应做沈鸿哲的女朋友，反倒和苏溶越走越近，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而苏溶和林知行，也从最熟悉的陌生人晋升为朋友，每次在走廊里遇见会打招呼，还会停下来聊天。

　　她很满意也很珍惜这样的状态，因为记得林知行拒绝别的女生时，说过的那句没有早恋的打算，她一直将表白的话放在心里，默默地喜欢他。

　　九月中旬，滨海的夏日正式结束，步入又一个秋天。

　　天空高远，天气微凉，校园中金黄色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魏家萱每天在耳边吟唱的句子从李之仪的《卜算子》变成了打油诗——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虫冬有雪，卖了书本好过年。

　　听得次数多了，苏溶觉得自己也跟着春困秋乏起来，每天早上都睡不醒，成了起床困难户。

　　终于，期中考试成绩发布后的第一天，她又面临迟到的风险，而周怡然开车送她，竟然又堵在路上。

　　想起班主任昨天抓着一张试卷暴怒的可怕画面，她背起书包，推开车门，跑去学校。

　　路过那一片熟悉的灰色围墙，初见林知行的场景从脑中冒出来，她停下脚步，鬼使神差走了过去。

　　这堵墙，说高也不算高，要怎么才能爬上去呢？是要跳起来，还是要助跑一段距离？

　　苏溶走近，研究墙上的脚印，口中念念有词，心里想要翻越一次围墙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看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早自习十分钟后即将开始，她还有一点时间。

　　她先将书包从肩上卸下，丢到墙的另一边，然后按照自己的设想，跳起来，用双手攀上墙头，利用踩在墙上的鞋子的摩擦力，保持住不往下滑动。

　　在她处于无法上去也下不来的尴尬境地时，身后忽然传来惊奇的感叹：“卧槽，三中的女生也会翻墙？”

　　苏溶积攒起来的一口气顿时泄露，手一松，掉下来，摔在围墙前的空地上。

　　她摔得眼冒金星，愤怒地回头，没好气地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眉目舒朗的男生手里夹着一根烟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一脸震惊。

　　男生身材高大，没有穿三中校服，而是穿了一身很新潮的运动服，苏溶立刻记起了魏家萱跟自己念叨过的、高二年级的传闻。

　　蒋述言，家里很有钱，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进入三中，入学两年以来，成绩一直很稳定，常年占据大榜倒数第一，是各科老师都不敢招惹的存在，每天上不上课看心情，爱好是结交各种不爱学习的差生和社会人士，一起抽烟、喝酒、打架。

　　苏溶心中犯嘀咕，自己不会这么倒霉吧，心血来潮体验一次翻墙，就能遇到那位惹不起的兄台。

　　但对于男生的怒气，却再不敢向外宣泄。

　　早自习的铃声从校园里响起，她缓缓将头转回来，忍着身后的疼痛感站起身，拍掉裤子上沾到的落叶，朝学校正门跑去。

　　再晚一些，书包就要被人捡走了。

　　男生似乎也想到这一点，大声喊她：“喂，书包都从这进去了，不如人也从这进去吧！”

　　“我帮你！”

　　“跑什么，你要笑死我吗？哈哈哈……”

　　苏溶不理他，听到他在后面笑得猖狂，一张脸气得通红，却也只能咬牙忍耐。

　　这天以后，蒋述言不知道为什么，动不动就出现在5班门口。

　　同学们都在传，这位年级一霸是跟文科班的某个同学结了仇，所以在找人。

　　每到这时候，苏溶就将头埋到手臂里或是用书遮住脸，以防被他看到。

　　她担心对方将她翻墙结果失败的新闻大肆宣扬，让她成为全班甚至全年级的笑话。

　　又或者，她跑掉是惹了他不高兴，他现在找她，是为了将她拎出去教训一顿。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有些事，越是不希望发生，就越会发生。

　　星期五学校放学早，周怡然无法赶来接人，以往苏溶都是自己打车回家。

　　这天她背着书包刚走出校门不远，还没叫到出租车，就见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和女生出现在面前。

　　该来的还是来了，苏溶后退一步，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想法，是自己好冤，三中的校霸怎么这么小气，连女生都要围堵。

　　她犹豫着是该大声求救还是转身立即逃跑，蒋述言从这些人身后走出来，先一步截断后路，喊她的名字警告她：“苏溶，今天你要是再跑，一定会后悔。”

　　苏溶尴尬地站住，面对一群女生平均身高一米七、男生平均身高一米八、肌肉发达的体育生，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只能偷偷地向周围路过的同学投去求救的目光，同时计划怎么给父亲打电话。

　　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氛围，同学见到这样的情景，纷纷加快脚步，没人敢上前为她主持公道。

　　就在她感到绝望时，蒋述言忽然笑了一声：“瞧把你给吓的。”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会翻墙，还会四处躲着我。”

　　苏溶闭上眼睛，心想干脆一点吧，不就是被围起来凑一顿吗！光天化日，学校就在附近，她不相信还有更坏的事发生。

　　结果，下一秒，蒋述言话锋一转道：“但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生。”

　　“外表看起来乖巧，其实胆子大得很。”

　　苏溶睁开眼睛，茫然地抬头看向他。

　　蒋述言笑得阳光灿烂：“当我女朋友怎么样？我保证在这个学校里没人敢欺负你。”

　　苏溶没想到事情会朝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握紧的拳头松开，傻傻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可我不喜欢你啊。”

　　蒋述言身后的那群体育生本来在兴奋地围观，听到苏溶这样说，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接着，有人飙出一个脏字：“艹”

　　苏溶看着眼前愣住的男生，忽然觉得他也没大家说得那么坏，鼓起勇气，将拒绝进行到底：“我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蒋述言反应过来，似乎感到了被人比下去的耻辱，转而恨恨地问：“他是谁？”

　　“他……他是……”苏溶吞吞吐吐，不敢说出林知行的名字，不敢将自己心底的感情昭告天下，更不想给他添麻烦。

　　蒋述言误会了她的举动，有些激动地问：“你骗我是不是？”

　　“不是！”一道清亮干脆的男生响起，苏溶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谁，猛地转过头。

　　林知行单手拎着书包，穿过躲开的同学，逆着人群方向，一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将天空映成了火焰一样的颜色。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独自一个人站到自己身边，坦率地看向对面，毫无怯意。

　　作为三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蒋述言自然认识林知行，而林知行无论是在口碑上还是在品行上都与他天差地别，甚至完全碾压他，因此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不好看，出言警告他：“优等生，少多管闲事。”

　　林知行似乎一点也不惧怕他，迎着他的目光，上前一步将苏溶护在身后，反问他：“要是我没多管闲事呢？”

　　蒋述言皱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上下打量他：“你和苏溶是什么关系？”

　　苏溶悄悄抬起头，期待地看向身前青松一样笔直的背脊。

　　林知行沉默了一下，回答：“我是她表哥，她是我妹妹。”

　　苏溶失望，又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这样的话，是可以阻拦蒋述言向自己表白，可是却也阻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可能性……果然，林知行根本没有恋爱的心思……大概也不喜欢自己……

　　蒋述言不信，视线狐疑地停留在林知行脸上，似乎在看他和苏溶的样貌是否有相似之处。

　　见林知行目光坚定，他转头问自己的朋友：“你们听说过苏溶和年级第一是亲戚吗？”

　　众人纷纷摇头，苏溶偷偷抬头看到这一幕，替身前的人捏了一把汗。

　　犹豫了一下，她决定站出来，和林知行统一口径：“他的确是我哥，是我……是我姑姑的儿子。”

　　“嗯，”旁边的林知行抬手在她头顶拍了拍，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肯定她的话，“我们家禁止女孩子早恋，我是她哥哥，在学校可以代表家长，只要你是男生，不管她喜不喜欢，都不能和她在一起。”

　　蒋述言身后的体育生中，有人不知道想到什么，憋不住笑出声来，这笑声又好像会传染，影响了一群人，他在哄笑中坚持看向苏溶，像是要跟她确定这条家规的真伪。

　　苏溶抬头看林知行，看到他目光中的温柔鼓励，红着脸对对面的人点点头：“嗯。”

　　蒋述言在视线在站在一起的二人脸上逡巡，最终，像是想通了什么，说了一句：“没意思。”讪讪地招呼朋友离开。

　　苏溶停留在原地，望着他们走远，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林知行，郑重地向他表达自己的感激：“谢谢你救了我。”

　　林知行轻笑一声，仿佛对惹到蒋述言这样的人毫不在意，回答她：“小事。”

　　苏溶又低下头。

　　地面上有一块小石子，她用鞋子踢来踢去，在心中遗憾地想，以蒋述言的招摇，她是林知行妹妹的虚假新闻大概下周就会传遍高二年级甚至整个学校。

　　好处是，以后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坏处是，她大概永远失去了当他女朋友的机会。

　　好可惜，他们才刚刚熟悉起来……

　　苏溶感到胸腔的左边有些刺痛，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喜欢一个人心疼，而不是为小说或者漫画里的角色。

　　林知行似乎看出她的情绪低落，陪她站了一会，忽然跑开了。

　　苏溶抬起头，看到他跑进街角的甜品店，不一会，又拎着一个袋子跑回来，重新在她面前站定，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蛋挞。

　　“给你买的，”他将蛋挞塞到她手中，干净的眸光里满是宠溺，像是在哄她。

　　苏溶看着蛋挞，迷惑地想，他是不是真把她当成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