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净琉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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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重新走回村里的主路。
路两旁院落里的玩偶仍然持之以恒地望着他们，但那种附骨之疽般的恶念终于消失不见，娇娜飞快适应了被一堆诡异玩偶直勾勾盯着的鬼片氛围。
除了刚才的橘屋，村子里没有电。
好在新月足够亮，或者说，太亮了。
“你觉得月亮亮吗？”她问甚尔。
“才发现嘛，大小姐。”甚尔双手枕在头后，身体微微向后靠。
他可不适合这种少年式的走路姿势，那身夸张的肌肉实在太过显眼了点。
风不冷，一直不断地吹，两人已经走出橘屋范围十分钟左右了，身边仍然零星飘着小团的棉絮。
保镖先生可真是战力惊人。
路渐渐往小斜坡上蔓延。
娇娜看着几十级坑洼不平的台阶示意甚尔停下休息几分钟。
“真弱啊，大小姐。”
#要不是我在喘气我一定反驳他
#要不是怕棉絮飘嘴里我一定反驳他
“你才是强到不正常那个，保镖先生。”
“我兼职地方的客人们可很喜欢我这种呢。”
“哦，那她们眼光真是不错呢。”
“喂？！你？！”
“怎么样？”对方松开衣领把她丢在最上一级台阶上，自己站在几级台阶下与娇娜平视，“我偶尔还是很注重客人对我的评价呢。”
娇娜刚想开口蓦地转头打了好几个喷嚏。
“……真是谢谢你啊。”咬牙切齿。
“口头感谢就算了，我更喜欢小费。”对方一抬腿，一步就跨上几个台阶。
“……”呵呵，做梦。
充满复古年代感的房子千篇一律。
娇娜在岔道面前站定，这次她征求了甚尔的意见：“你觉得走哪条？”
甚尔睨她，笑容意味深长：“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娇娜无奈耸肩：“现在超出考试提纲了。”
“哼。”甚尔也不知信不信，随手一指左边，“那就走这边。”
——走这条冥冥中让他兴奋颤栗的路。
“……”娇娜确定他是认真的，认真地选了给她感觉最糟的一条路，她摇摇头笑了，“那就走吧。”
五星术师杀手，对吧？
她怕什么呢。
娇娜又打了两个喷嚏，她心里嘀咕着千万别感冒了。
符咒灼伤的那块皮肤还在针扎一样时不时刺痛，好在眼下的环境里少许疼痛能起到提神作用。相比之下，出汗后的衣服黏在身上更难受，说不定她比刚才三明治里的烂菜叶味道好大。
……啊，好烦，好烦……
为什么她要来这个鬼地方受罪啊……
为什么她要生在黑泽家这种烂人窝……
为什么人想要挣扎活着这么难……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等等——
为什么，她会这样想——
“保！……镖先生……”
——不见了。
那么大一只凶兽，不管是恶意还是热源，时刻昭示着存在感的黑色凶兽，悄无声息消失了。
“啊……这可是漫画里boss战才会出现的桥段哎……”
娇娜镇定地吐槽。
风似乎有了温度，刮在胳膊上起了静电才有的汗毛倒竖效果，接着是长而尖锐的指甲一点一点剐蹭着玻璃黑板的抓心挠肺声波攻击。
“保镖先生？”娇娜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又唤了几遍。
依旧没有回应。
“毫不意外，哎……”
她无奈地叹气。
“如果完全靠我自己通关boss战，不知道高额保镖费能不能退啊……”
她自言自语穿梭在坑洼小道上。
“啊，那家伙一定会威胁我‘拧下大小姐高贵的头颅’什么的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
表和手机上的时间早就停止了，3点13，看上去可不是个吉利的时间。
人疲惫到一定程度是会麻木的，就连应该感到的恐惧情绪都被僵硬地封存在大脑深处。
娇娜站住了，她看着前面模糊的黑色人影渐渐逼近，只有一个想法——
啊，终于。
真的，累到极致就连想法都极尽简短。
黑色人影越来越清晰，头顶的新月像舞台灯束直直照射在TA身上。
TA停在她前方一臂距离。
【TA能轻而易举揪住我脑袋把我撕掉，就像保镖先生对那些娃娃一样。】
——这是娇娜的第一反应。
她看清了面前的“人”，身着老派咖啡色竖条纹西服套装的“男性”，唯一与真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对方没有脸，应该是五官的地方干干净净、像餐厅里经常装饰用的关节自由的木偶人。
哦，她还以为会像《林中小屋》最后优雅转身的芭蕾舞者一样刺激呢。
另一边。
甚尔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他本就落后大小姐一步，当异变发生前早有准备的最强天与咒缚挂着诡异的笑容眼睁睁看着无知无觉的大小姐走进结界。
结界里的大小姐一直在走，可在甚尔眼里对方离他仍是一步之遥。
甚尔伸手，“滋啦——”，他闻见了自己手指间皮肉烤焦的味道。他盯着手指看了会儿，伤口复原极快的最强的天与咒缚体质似乎遭到了挑战。
“哈哈哈哈……有趣……”
结界里的大小姐停住不动了。
甚尔抄兜看着一簇簇白色摇曳的花从大小姐身后的泥土里钻出来，绽放的花朵们轻柔摇摆，像极了大小姐——看似柔弱但掐一下却溢满手黑色的花汁。
他听见大小姐喊他，大小姐自言自语，接着大小姐又开始走。
“大小姐这不是挺享受的嘛。”仿佛自己没有收天价保镖费，甚尔极不负责地双手抱臂枕着头看戏。
忽然，矫健的黑豹向后跳开！
他原先站立的地方豁然出现半人深的大坑！名为“游云”的特级咒具本就威力极大，更何况是在前所未有的最强天与咒缚手中！
甚尔瞪大眼，与他相对而立，游云所指的的赫然是“伏黑甚尔”！
一个完完全全、一模一样，让他兴奋颤栗的他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凶兽肆无忌惮地仰天大笑，“有趣！太有趣了！”
两道黑影同时跃起、同时出手、又同时落地，然后腹部同样的位置彼此都多了一个脚印，但细看能发现一个脚印略深。
开始还能看清两个黑影的动作，随着时间战线拉长，只能看到两道黑色残影各种跳转腾挪，空气中不时发出“噼啪——”的爆破声，两根游云带起的棍风将周遭本就可怜的花草肆虐得一塌糊涂，甚至一度出现飞沙走石的场景。
……
娇娜不得不说，眼前的场景是她见过最精彩的打斗，她从没有一刻那样肯定保镖先生的价值——那高昂到离谱的保镖费用她此刻心甘情愿。
然而她毕竟是个普通人，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追逐快速的打斗出现了重影，眼泪不自觉溢出，她抬手揉掉虚影。
只是一抬手，按在她右肩上的那只“手”便再难忽视。
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面前，折成巴掌大的方块一角绣着“NANA”。
“谢谢。”她接过却并没有用的打算。
两个甚尔的打斗瞬息变幻——
一个甚尔在胸口一抓，一把长刀诡异地出现在他左手；
另一个甚尔怔愣，紧跟着飞快也往胸口伸手……
但就是这片刻，已经足够！
“果然如此……”甚尔惋惜地将刀送进另一个自己胸口，连带对方伸向胸口的左手一起狠狠串在那把长刀上，“老子哪有这么弱，啧……”
他左手用力，横着的刀柄硬生生被他拧了90°，接着他手臂上肌肉暴起，握住刀柄的手顺势向下——
他活劈了“自己”！
娇娜下意识闭眼，鲜血洒在她面前隐形的屏障上，在寂静的夜里她听见血雨顺着玻璃滑下的响动。
液体在玻璃上滑落，真的有声音吗？
按着她右肩的“手”紧了紧，另一只缠满绷带的左手隔空挡在她眼前。
“…………危……他…………危……险……”
挡在眼前的手稳稳举着，娇娜眼睫颤动，那只缠满灰旧绷带的手像传说中的古埃及木乃伊，艰难说着话的眼前“人”也是从棺木中醒来的吗？
“你呢？”她抬眼望着木乃伊包裹紧实的脸，“你会伤害我吗？”
“…………”
保镖先生一手三节棍一手长刀缓步向她走来，他的眼里全是嗜血的凶光，全身暴起的肌肉紧绷到了随时仿佛爆裂的夸张程度。
“…………一半……一半……恨……”
木乃伊挡在她眼前的手缓缓向下，握住了她脆弱的脖颈。
陈年腐旧的粗糙绷带触感太糟了，娇娜拼命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她生怕自己任何一个举动可能惹到对方而带来更坏的形势，可即便如此，本能生理反应下恐惧的吞咽是先于大脑思考的，她的喉咙在对方手中震动，吞咽声在娇娜自己听来震耳欲聋。
握住喉咙的手掌猛然收紧，对方狠狠掐着她的颈侧两边，三根手指指间用力——要折断她的颈骨吗？
意识昏沉的娇娜迷茫地想着，她最后一眼看见自己拉扯木乃伊手臂的双手脱力下滑，眼中的世界越来越虚焦……
啧，这可不行。
甚尔皱眉，不爽地提刀指着特级咒灵：“虽然我也想那么做，但尾款到账前这个大小姐的脑袋得完好无损地待在她该待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净琉璃（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