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富新道路：鲛人养殖指南》云揽星河

8、熏香

　　二人来到江朔望的住处，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

　　敖辰就觉得自己今天好像做什么都不顺，脸上便有些恹恹的。天玑扒着门缝看了一眼，道：“先生在里面，不过好像在忙。”

　　江朔望平日里待这几个孩子极为宽厚，惯得他们无法无天。既然先生在里面，敲门便只是个表示礼貌的“意思意思”了。总不能劳烦先生亲自来为他们开门吧？

　　敖辰袖子一甩，推开了门，二人挤了进去。

　　江朔望围着自己设了一个隔音结界，外面的声音传不进，里面的声音传不出。他见两个学生进来，微微吃惊，随即用眼神表示自己在忙，示意他们自便。

　　“你知道江先生在做什么吗？”天玑问。

　　“在传音给天界吧。我父王有时也会这样。”敖辰朝江朔望的右手努努嘴，他掌心摊着一块圆环形的白玉石，上面雕有复杂的咒术和天界徽记。这白玉石名为传音石，使用时灵力会使玉石周身发出淡淡的白光。敖辰早几十年就研究过了，看上去精美，但不值钱。

　　这玩意儿，天界批量生产。不过在他们东海倒不兴这个，更流行的是各种花纹的海螺。他父王也只有在领受布雨任务或是向天帝汇报情况时，才会使用传音玉石。

　　敖辰和天玑百无聊赖地等了一阵，可江先生这通传音没完没了，讲了许久还不见结束。敖辰有些不耐烦了。原本修香炉也是个借口，这会儿不行就算了吧。

　　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江朔望终于分了他一丝注意力，朝他看过来。敖辰指了指天玑手中的香炉，做口型说明了来意，又表示下次再来，今天先撤了。

　　江朔望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摆摆手，随即指着屋内一个立柜，做了一个拉抽屉的手势。

　　敖辰按他的比划走到柜子前，拉开了第二格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堆瓶瓶罐罐。敖辰不解何意，他的鼻子嗅到了一丝甜香。

　　香味的来源是挨着那些瓶瓶罐罐的一个方形小盒，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熏香。敖辰明白过来，江朔望见他指着香炉，以为他是来讨熏香的。

　　罢了，来都来了。

　　他随意拣了一块不起眼的淡紫色熏香，在江朔望眼前挥了挥。江朔望还在隔音结界里捧着传音石絮絮叨叨，冲他俩点点头，就再顾不上理他们了。

　　告别了江朔望，敖辰与天玑又来到了敖芮的寝殿。少年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敖辰那股莫名的邪火老早就消了。方才看到这淡紫色熏香时，想着或许敖芮会喜欢，就顺手拿了。刚好天玑说课后敖芮叫了他，便与天玑一道来找敖芮。

　　不知为何，敖芮寝殿门口没人值守。

　　敖辰在门上随意扣了两下，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正殿中，敖芮并着七八个丫鬟挤作一堆，席地而坐。听到门响猛地扭过头，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这些丫头都眼眶微红，鼻翼微微翕动。

　　脚下是一地的海瓜子壳，面前是正在活灵活现演绎着的幻术卷轴。

　　敖辰：……

　　敖芮重重吸了吸鼻子，眼圈通红：“辰哥哥，天玑哥哥。你们也来了。”她盘膝坐在地上，腿弯中搁着一只巨大的盆，里面还有小半盆海瓜子。

　　左右的丫鬟忙站起来，退到一旁，眼睛却还牢牢钉在幻术卷轴上，不肯错过一点点精彩之处。

　　敖芮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他们挨着自己坐。天玑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鬟们，站着没动。以往他与这兄妹俩日日一同学习，混在一处，也没想太多。今日卷轴中的故事、敖辰方才无心说的那句话，忽然让他开始思索起在这等级分明、讲究上下尊卑的琉璃殿里，自己到底处于一个怎样的境地。

　　敖辰倒是一屁股坐下，又一把拽过天玑，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他用下巴指指天玑手中的小香炉，随手将熏香递给了身边一个丫鬟，手指朝门口挥了挥。

　　丫鬟会意，将熏香点上便带着众人退下了。

　　那幻术卷轴本就是敖辰所作，后续发展如何他自己一清二楚，因而兴致缺缺。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两眼卷轴，便盯着天玑的侧脸出了神。

　　鲛人皮肤苍白细腻，原本在发鬓处和脖颈处有些晶亮的细小鳞片覆盖，但因为幻形咒的作用，这些鳞片都消失了，被同样细腻的皮肤取代。

　　天玑的鼻梁细而挺，有着锐利的线条。他的五官比敖辰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深邃，看上去精致而锋利。敖辰有一瞬间觉得，天玑就像一颗璀璨易碎的宝石，是他最美丽的藏品，需要精心养护。

　　清甜的香味慢慢充斥了整个大殿。寻常的香炉在海里只能是个精致的摆设，但这香炉显然被施了特别的法术，与在陆地无异。

　　敖辰闻着这似花香又似果香的味道，只觉得通体舒畅，好像所有灵窍都被打开，他深呼吸了几次，一晃神间察觉自己好像短暂地睡了片刻。

　　不是吧，坐着都能睡着？他觉得不可思议，随即感到有些呼吸不畅，便伸手去捏了捏鼻子。接着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手变得又小又软，那衣袖分明是敖芮的！

　　他发现自己看卷轴的角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自己坐在敖芮与天玑中间，此时右手边却空落落的，他朝左边望去，惊地跳了起来，打翻了面前装海瓜子的盆。

　　敖辰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坐在自己的左手边。那个“敖辰”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幻术卷轴，很是专注。

　　站起来后，敖辰彻底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自己现在正在敖芮的躯体里面！怪不得他刚才觉得呼吸不畅，因为敖芮这丫头看幻术卷轴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鼻子都被堵了。

　　旁边的“敖辰”与“天玑”都注意到了这诡异的变化，“敖辰”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身边的两人，不确定地对“敖芮”道：“……五殿下？”

　　而一边的“天玑”不满道：“我的海瓜子！怎么回事？啊，我正看到感人的地方……我的声音，变成天玑哥哥的了？”他眼眶中盈着泪水，随着眨眼滚落出来，划过面颊时变成了价值连城的鲛珠。“敖芮”一个大跨步冲过去，伸手接住了。

　　三人面面相觑，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明白是何种原因，他们魂魄离体，穿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敖辰占了敖芮的躯体，敖芮占了天玑的，而天玑则占了敖辰的躯体。

　　“怎么办……去问问江先生吗？”

　　“是不是这香的作用？”

　　“哥哥，先看完这个故事再说好吗，秀娘太可怜了呜呜……”

　　他们毕竟还是半大的少年少女，遇上这样的事丝毫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感到有些新奇好笑。

　　敖辰看着掌心中的几颗鲛珠，马上同意了敖芮的提议：“那就先看完再说吧！”

　　“敖辰”却皱眉摇摇头道：“我们都不知事情轻重，还是早点请教先生。”

　　在天玑身体里的敖芮，已经重新投入到幻术卷轴的世界中去了。敖辰眼见“天玑”的泪水又要涌出眼眶，眼睛都要亮了。

　　于是这一幕就十分诡异：“天玑”看着幻术卷轴出神，泪盈于睫，鲛珠滚滚而落；“敖芮”举着肥白的小手随时准备接住鲛珠；“敖辰”立在一旁看着这二人，若有所思。

　　“你很喜欢这个？”“敖辰”指了指“敖芮”手中满满的一捧鲛珠。

　　“敖芮”的手心虚地颤了颤，随即又觉得辩无可辩，被发现了干脆就坦率承认好了，于是她沉默了几秒后，答：“嗯。”

　　“天玑”不满道：“你们俩能不能别说话，我都听不清卷轴的声音了。”
　　敖辰觉得自己的妹妹委实有点蠢，但蠢得十分可爱，他抬手又朝卷轴中注入了一些灵力，让声音更大了几分。这身体和灵核都是敖芮的，他用起来微微有些不顺手。

　　“天玑”百忙中分了一个眼神给他：“谢谢。”

　　“敖辰”瞥了一眼香炉，略放低了音量道：“如果真的是熏香的缘故，那你知道待此香燃尽，我们是会换回来，还是永远都换不回来？”

　　“敖芮”愣了一下，摇头：“不知。”

　　“敖辰”又道：“现在是该熄了香，还是让它继续燃着，我们也不知。假设它的效用是燃尽了，就换不回来了，我们岂不是浪费了自救的时间？”

　　不得不说，天玑说得十分有道理。他此时占着敖辰的身子，无论是站姿还是说话的神态都比真正的敖辰稳重不少。

　　敖辰被他说服了，不自觉地点点头。

　　“敖辰”看了一眼“天玑”，弯身将装海瓜子的盆捡起，递给“敖芮”：“不如我去寻江先生，你们二人就在此地等我们回来。尽量赶在熏香燃尽之前，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敖辰默默接了盆，里面所剩不多的海瓜子刚才已经洒了大半，只剩几个顽强地呆在盆底。天玑伸手在盆底捞了一把，将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一网打尽，对敖辰道：“拿这个接着吧，我看她哭满这一盆不在话下。”

　　敖辰这才反应过来，天玑给他这盆的用意是装鲛珠，下意识道：“如此甚好。”接着又因为小心思被看穿显得有些窘迫，不过他如今用的是敖芮的身子，羞窘的表情在少女脸上丝毫不显违和，很是可爱。

　　天玑见“敖芮”脸红一阵又白一阵，不觉轻笑一声。他不再耽搁时间，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