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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个紫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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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时光永远珍藏着的记忆的照片墙上,那些逐渐模糊的身影里,有两个紫薇,曾在那里发光。
两个紫薇都跟紫薇一样漂亮,一个姓龙,一个姓王。一个是我第一次搭讪时遇到的女子,一个是同学的同学的同学。
大二那年春节发生了很多事情,几条线都开展着的故事,但每一个故事都没有美好的结局。
在镇上,有一个石油技工学校,以前是中专,不过已经废校多年了,那里现在被一个小学用着部分校舍,居民区依然有人住,但大部分教学楼都弃置着,学校里有一个特别大的田径场,是六百米跑道的。足球场两边的球门早已锈迹斑斑,球网也没了,但球场的草倒是不高,平常没什么人到这里玩儿,春节的时候,放风筝的倒挺多,这里几乎是大人孩子游乐的天堂,在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镇,有这样一处地方,已是特别不容易的事。
平常我都是一个人窝在家上网,或者是玩会儿游戏,但那天,我的大表弟从外地的学校回来了,他跟姐姐、姐夫要去祭奠过世的父亲——我的舅舅,完了以后我和他以及他一个要好的同学便去技校足球场逛,带着妹妹,拿着风筝,准备了吃的喝的。
其实我并不太想去放风筝,但机会难得,那天也是破例出了一次门。
牵着风筝在草地上跑了几圈,虽然一直也在跑步,但还是很累,便坐下来休息,让妹妹一个人玩,聊天的时候,看见稍远处有个坐在草皮上低头玩手机的女生,远看并不能看清她长得怎样,连身材都看不出来。于是我怂恿旁边的小伙儿们,“去搭讪吧。”
他们面面相觑,会心一笑,没有一个人敢行动。实际上我自己也没有主动搭讪的经验,虽然已经二十好几了,这方面比起某些小孩子都不如。
看他们都有点畏缩,我说道:“不就是搭讪嘛,要去锻炼锻炼才会进步,不然以后怎么追女孩子?”
“那X哥你去示范一下。”我表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对呀,让我们学习一下。”他同学也这样附和着。
我本来是想调侃他们一下,没想但却被他们反过来摆了一道,但是大话已经摆出来了,也没办法圆回去,迟疑了一会儿,我硬着头皮向那边直直地走过去。表弟他们则坏坏地笑着。
等我走进了才发现,那位女孩儿并不漂亮,脸有点宽,照我的性格,会立马转身走远,不过表弟他们在看着呢,我看得到他们在那边偷偷地说笑。于是厚着脸皮跟她聊起来。
“一个人玩儿手机啊?”
她抬起头,有点惊疑,我这时看清了她的脸,胖嘟嘟的,因为宽而显得不太可爱,脸上还有些麻点,“没有,在等我姐。她到里面找人了。”她指着远处的宿舍区。
我顺势坐下去,“你是附近的吗?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住在邮局那边,刚搬来两年。”
“这样哦,读高中吗?”
“初三。”
“看不出来哦。”
“留级了两次。”
“哦,怪不得。”
她只有十五岁的样子,比我小七岁。一直低头玩着手机,说话时都不带抬头的。我当然不会找这样的,一是长得不如我意,二是太小,三是我实在不喜欢手机控,不过聊聊是可以的。几分钟后,她姐过来了,个子并不高,长发覆肩,一身黑色的衣服,披着白色外套,身材挺好,虽然个子小,但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脸蛋也挺漂亮,第一眼就让我惊为天人。如果把我生命中遇到的女生就可爱方面进行排序的话,ZH排第一,她能排第二。
看她走近,我站了起来,试探着问,“你是她姐?”
“嗯?”她疑惑地看着我,极快速地上下打量我一番,从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来不信任感。
“哦,我跟我弟他们在那边放风筝,”我指着表弟那边,“有点累了,就歇歇。”我们坐下,她把外套脱下,铺在草地上,草地并不湿,地面也挺干净的。女孩子有时候所做的举动,并非出于必要,而是出于优雅,那种天生的,区别于男人的优雅。
“你在里边找人?”我盯着她的眼睛,她低着头,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真是美到让人窒息的画面。
“嗯。”
“你也住邮局那边?”
我在这个小镇上住了十二年,从没见过她这样好看的女生,或许是我老了吧,年轻人的世界离我实在太遥远。人们说,互联网时代,三岁就有代差,我跟她隔了差不多两代,互相从未相见即使在这豌豆大小的镇上亦实属平常。
“嗯。”
“读高中了吧?”
她妹妹插话道,“高二。”我们谈话的时候,她妹妹一直低着头玩手机,偶尔会插上一句。
“你们两姐妹一点都不像呢。”
“我们不是亲姐妹,她是我姑姑的女儿。”
“哦,表姐妹,怪不得。”
“看你怎么也有十九了嘛,读书有点晚哦。”
“我才十七岁。”她嘴巴翘了起来,那种娇嗔的样子,更添几分可爱。
“她也留过级。”
“这样哦。”
“在高坪吗?以前我在白塔读书。”
“没有,松林高中。”
松林是一个乡,靠近南充市区,“那儿不太好得嘛,咋去那儿了哦?”
“我一个姑姑在那儿但教导主任。”她跟我说话不敢直接看我的脸,而我则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是因为我色,而是因为我从书上了解到,跟人真诚地交流要盯着她的眼睛,美国人写的,不知道是否符合中国人的习惯,但我总会这样践行。我还在另一本书上看到过,作为哺乳动物的狮子,它不敢直视其它动物的眼睛,所以我想在这一点上打败狮子,我要直视其它动物的眼睛。不过后来我想,她可能从那时起就有一种错觉:我跟其他对她怀有邪念的男人并无二致,只是一个渣男罢了。
我曾想过,如果能跟这样漂亮而且身材挺好的女生结婚也是极好的,虽然个子矮一点,不过我可以接受,唯一一点,就是她素质有点低,作为新时代的人,是很大的欠缺。
“那你岂不是爽死了,有个姑姑在那边照顾你。”
“屁,点都不好,她太贱了。”她这么漂亮可爱的面庞下竟有如此不洁的阴暗的心,我深深地为她感到悲哀,如此美丽的花,在生活的泥潭里遍染淤泥。
“第一次听别人这样说自己的姑姑。”
“本来就是,她经常动手打我。”她说的并没有太多恨意,反而很平常,仿佛这才是世界运行的方式。
“打是亲,骂是爱嘛,她也是为你好。”有些道理说是这么说,但总感觉在现实中是变了味的。
“屁才为我好,她就是想管我。”她说的时候一边玩儿着自己的头发。
“在学校肯定有很多人追你吧?”
“有个黄脸婆看着,哪有人敢追?”不知道她是说气话呢还是平常的陈述,更不知道她有气是因为什么。
她妹妹这是抬头说了句,让我突然感到有点失望,“她认了个野哥哥,在浙江当兵去了。”
“是不是哦?”我笑道,“这么厉害!”那时我心里想的却是,这就是所谓的备胎吧。
“就是以前认识的人而已。”
“去了几年了?”
“一年多。”
“那不是要退伍了。干哥哥就要回来咯。”我打趣道。
她并不回应,应该是觉得尴尬,或者还有别的意味。她的表现让我有点嫉妒,嫉妒那个别我更早进入她生命中的男人。
“你们姐妹感情挺好的嘛,还经常一起出来耍。”
“也不是经常出来。”
“我下午要做作业。”她妹妹说。
“她家里管她管得很严,她爸爸打她特别。”紫薇补充说。
所以她妹妹才会这么痴迷于手机呀,我理解到她妹妹的辛苦。
“有时候拿木棍找脑袋敲,头都打破了。”她一如之前般平静地说着,没有流露一丝恨意和一丝控诉,她的平静让我感到深深的痛苦。她妹妹不自然地从后往前顺自己的头发,我想她那一刻一定是想起来一些不开心的体验吧。
我怕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会使情况变得更加尴尬,便指着表弟他们说,“那边有吃的,过去坐坐吧。”估计他们也等不及了。
“不了,我们就在这边,等一下就走。”
“别急嘛,那我把他们叫过来。”于是我招手把他们叫了过来。
我把我们准备的水分给她们,但她们不接受,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因为我们喝的水太低档了,我们买的矿泉水,我一直有不喝饮料的习惯,我觉得喝饮料伤身体。我把瓜子递给她们她们也不要,是在提防我吧。
表弟他们傻笑着,他们一定在心中嘀咕着什么。一会儿,她们的一个朋友过来了,穿着黄衣服,长得比她妹妹还难看,她们竟八卦起来,那话好多都不堪入耳,里面有很多“贱”、“骚”类似的字眼,我在一旁完全搭不上话,便示意我妹照相,用我的破长焦,那时我还没买单反,买了个破相机凑合着用。
嗑了会儿瓜子,我想办法生硬地插入她们的谈话,这时黄衣服似乎才意识到我的存在,问紫薇,“他是谁?”
旁边表弟的同学想告诉她我的身份,我连忙制止住,把外衣领口掀开,让她看到里面的衣服。
“哦。你们以前认识吗?”
“不,刚见面。”
紫薇然后用了一句颇有意味的话评价我,“他很能说。”
“什么啊?”
“本来就是。”
四川女生说“本来就是”这一类争辩的语句,那种感觉会让男人一下子就酥到骨子里,即使我常年呆在四川,但听到还是会有种无福消受之感。
我拿过相机,想给她拍个特写,但她慌忙地站了起来,捂住脸,很着急地说,“别拍。”
她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这也是生活交给她的技能,我妹妹这是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胳膊,甜甜地说:“姐姐,坐。”
妹妹总是很聪明伶俐,因为此,我拍到了唯一一张很清楚的她的照片,构图什么的完全不入流,不过因为她本来就很美,照片的质量也挺高。
这是唯一一次我与她会面,两个紫薇,都只有一面之缘。之后我跟龙姑娘只是在□□上有过几次交流,她在网上不像在现实中那么多话,十分冷淡,不管我多么热情,一定是第一次见面时在某个地方让她觉得我不是一个靠谱的人,所以她才把我当作一个陌生人来处理吧,她妹妹倒是偶尔主动联系我,但我不太爱搭理她,只是礼貌性地敷衍几句而已。对于一个受过深深的伤害而我又不怎么感兴趣的人,我会觉得同情但不会做太窝心的举动,这是我的一个缺点。
我曾主动疏远过很多个女孩儿,大多是因为相貌,以貌取人是不好的习惯,但我只是个一般的男人。没多久,我就删掉她妹妹的号码,却保留了她的。我当时并没有去想她们其实能察觉我的举动,也没想这样其实得罪的并不是一个人,但我那时就是那么直,直得有点傻。
另一个紫薇是我在大二结束的那个夏天认识的,暑假时,我的同学到南充来玩儿,是找他的一个老同学,也是他广安老乡,女的,他是个交际草,跟很多女生都处得很好,那位女同学他不止一次到南充来看她,但他们到现在也没有特别的发展,这一点是我搞不懂的,既然不想往男女关系发展,还三番五次特意地见面干什么?
他老家在广安,但很小的时候就随家搬到了昆明,所以很少回四川,这次到南充,我当然要做东。虽然我在镇上,但我还是赶到了南充,为他安排了一系列活动。
他的同学在西华师范大学,跟我曾读过的西华大学名称很接近,我以前经常被人错认为是在西华师大上学。她大四了,正准备考研,如果我不去当兵,我现在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我跟他在车站接头以后,便乘出租车到西华师大,来到她们宿舍楼下,等了一会儿,她带着她的一个同学下来了,那个人便是紫薇。
我们悠闲地从校园穿过,准备去找个地方喝茶,早上天只是有点阴,走着走着竟下起雨来,我们不得不跑到附近一家茶馆。
他们热烈地聊着,我在一旁几乎插不上话,但我还是获得了必要的信息,紫薇是南部县的,后来我母亲曾这样评价南部的女子:“她们的品德不怎么好。”这句话是否有现实依据,就我的经验来看并不能判断,但西华师大的女生似乎名声都不好,在西藏的时候,有位南充老乡曾这样说过南充的女教师特别乱,他所谓的乱就是指品行不端,有工作之余靠身体挣钱的,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爱好攀比。当时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这些感觉,只觉得她们挺好,就是一般的大学生,紫薇姑娘长得虽不及前一个紫薇,但也算个美人儿,跟她在一起时,我当时没有变现出我的兴趣。
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雨停了,我们便去找吃饭的地方,虽然我是南充人,但我对南充市区并不书,所以听从了姑娘们的建议,到了一家火锅店。
她们应该经常出来跟人这样子聚会,因为一切行动都是驾轻就熟,特别是在啤酒上来时紫薇主动斟酒,我看出来她们经常接受酒桌上的锻炼。我把酒杯放到紫薇姑娘面前,示意她添酒,她先是惯性地欲倒酒,但发现是我,又故意把酒收回去,假装生气地瞪了我一眼,噘着嘴,我拿酒杯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帮我把酒斟上。这个女生真是难驯服啊,我当时想。
午餐后是去爬西山,上高中时班主任曾讲过一个冷笑话,说坐飞机到南充,还没翻过西山,就听到南充人喝粥的声音。我曾多次到西山去,没什么好玩的,和国内大多数景区一样,但游乐嘛,去的地方并不重要,跟谁去才重要,那次去玩,并没让我感到特别的快乐。在半山腰看南充,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她们在拍照,就像一般的年轻人一样,干一件事,首先要拍照,我则在一旁打趣道:“古时候的人,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吟诗题词,现在的人,没到一个地方,都会题上‘某某到此一游’。”这话让她们咯咯地笑着。“要怪就怪吴承恩,一部《西游记》害了多少旅游景点。”
分别时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回到家我这样跟母亲说笑:“花五百块钱换了两个电话号码,真是不值。”确实不值得,后来也没怎么跟她们聊天了,打电话也是被一阵敷衍。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删掉了紫薇们的联系方式。不觉得会再跟她们有什么交集了,很久以后,我在家搜索附近的人的时候,发现了龙紫薇,我想重新加上她,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但她竟彻底地把我忘记了。
两个紫薇姑娘,就这样匆匆地经过了我生命里的那一段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