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共道》绝藐

7、天莲 灾莲

　　哒！东西掉落的声音......

　　“哎呀，不好意思，可否先让我捡一下扇子？”

　　那人稍微松开玉千云，玉千云捡到扇子后，才刚直起腰，那双手又急切地想来挽他。

　　玉千云突然手一扬，唰的撒出一把土灰，转身就跑，跑了几步转进一条小巷。

　　他心里想道：刚认识可不兴这么亲密啊，人与人之间还是要保持适当的距离才行。

　　甩掉了可疑的路人，玉千云一心想要离开这个假天莲城。他打算先出小巷，然后沿着街道去找城门，就是不知道这座城有多大，战乱中的城市很危险，他不能做过多停留。

　　连一条小巷也这么长？好不容易快到尽头，他却发现巷口站着一排盔甲士兵，一个个威风凛凛，武器冒着锋利寒光，就像是随时准备好了捕杀猎物。

　　玉千云苦笑：“大家不会都是...等我的？”

　　没人回答。没有选择，玉千云只能再次转身快跑，他也管不了会不会又一次碰上路人甲了，因为后面的追兵已经迅速做出追捕的行动。

　　有个大嗓门还对他喊话：“大胆灾莲！苟且偷生，招来灾灭；刺杀国主，大逆不道！吾龙啸天今日誓将你就地正法！”

　　什么？！就地正法？这么自作主张，谁给你的权利！
　　还有...他说他叫什么名？龙、啸、天？

　　这名字可引起了玉千云的注意，他停止逃跑，想回身看一眼这个龙啸天长什么样。

　　见他停下，禁卫军也瞬间后退两步，谨慎防备。

　　就是为首的那位吧，戴着头盔......玉千云仔细看着他，突然激动大喊：“天叔？真是你！？”

　　饶是训练有素，龙啸天也怔愣了一下，不过也就很短的一下。

　　“灾莲！你就这点口舌之能吗？你以为把我叫老会激怒我？！”

　　玉千云连忙解释道：“啊？天叔...不是你说想和我搞好关系，才让我叫你天...叔......”

　　“灾莲！休得信口胡说，挑拨是非！我今日拿你命换吾清白！”说完龙啸天高喝一声，抽出宝剑，直向玉千云挥来。

　　玉千云的确不会武功，但他躲避功夫一流。

　　说来还是得感谢天叔，要不是当初他缠着玉千云要传授一身绝学，玉千云现在就完犊子了。

　　也幸亏玉千云不是个随意敷衍的性格，说愿意学就真的花心力去学。他知道天叔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找着机会靠近芙蓉而已，所以教的其实并不上心，误伤玉千云是常有的事。

　　为了保护自己，玉千云干脆不再学他的什么剑法、拳法，而是更加注重躲避他的招式。

　　他对龙啸天的招式十分熟悉，轻轻松松就能闪过。

　　龙啸天眼见自己招招致命、招招落空，震惊之余更转盛怒。这个人真如传言一样诡异！两人明明是初次交手，他却不出招只闪躲，如此看不起人！

　　......这也就算了，他竟似能看破自己的啸天剑法！无论是躲避的速度还是角度都刚刚好，不多费力，也有十足把握能躲开。

　　可是这都不至于让龙啸天愤怒，他气愤的是对方一味的闪躲。

　　“你到底......怎么回事？！”龙啸天吼道。

　　玉千云无奈笑道：“天叔...你的剑招退化了，我闭着眼你都碰不到我。”

　　龙啸天气得目红毛竖，怪不得他，他也才二十几，被小不了自己几岁的人叫叔也就罢了，还被对方出演挑衅，实在是憋不下这口浑浊恶气！而且这家伙一口一个天叔，难免真的会让有心人多想，自己一身忠肝赤胆，定要杀他自证！

　　思忖完毕，龙啸天抬肩提剑只比刚才更快，他作势将刺左边，剑尖却变向右边，将刺右边，却向左边......然而一切皆是徒劳，还是被一一避开了。

　　怎么回事？他难道不是看肩膀？那他到底靠什么判断我的攻击方向？龙啸天观察玉千云的眼睛，突然身形一顿，他和玉千云在四目相对......

　　哈！原来是眼睛吗？！龙啸天闭上双眼，剑招更显自由凌厉。玉千云却哭笑不得，天叔怎么会认为自己是靠“看”去躲闪呢？明明都...说过了，一切全凭感觉啊......

　　唉、既然如此，那就趁他还没睁眼，走为上策!

　　“军长啊！人跑啦！”部下出声提醒。龙啸天一睁眼，玉千云只留给他一个小去的背影......跑得快，看来也是他保命的绝活。

　　街上比刚才更加冷清，除了前方路中央有个要饭的乞丐，玉千云看不到任何人影。打铁铺的门还是留着那条缝隙，忽然玉千云看到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似乎在示意他进去。

　　玉千云心下一喜，连忙跑至门外，里面那人为他开门，等他刚一进去，身后就传来门被关死的声音，顿时屋内一片黑暗。

　　“嘘——别乱动，不然会没命。”

　　玉千云听话地乖乖站着，屏息以待。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到了铁铺门口又停下，只听龙啸天的大嗓门喊道：“喂，要饭的！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啊？”

　　“可...疑...人物？要...多可...疑的？”乞丐的声音像是个小孩，说话却很慢。

　　“穿紫衣服的啊！跑得飞快！这种一看就很可疑！！”龙啸天又喊。

　　“哎...哟！你妈...死啦？喊...喊个...几把！”

　　“你说什么！敢这样对军长说话！”一声宝剑出鞘声，紧接着是双剑相碰的声音，龙啸天的声音：“做什么！杀了他还找谁问去？”

　　这次他放低声调，不再咆哮，“你提供线索，重重有赏。”

　　小乞丐道：“嗯......是有...一个...深...紫色......”

　　“浅紫的。”

　　“哦...浅紫...浅紫...在这...里边......呢！”

　　玉千云的心又开始蹦蹦跳，他简直犯了蠢，怎么就轻易相信这间铁铺呢，都没想过这是个陷阱。

　　“哪一间？准确点儿！”龙啸天一下又没注意音量，但小乞丐这次没抱怨，估计他也是做好心理准备了。

　　“没...没注...意，你...挨个...问呗！”

　　“军长，我看他就是帮着拖延时间！”部下挥剑抵住小乞丐项间，威胁道：“你还有一句话，决定你明天还有没有命在这条街乞讨！”

　　就听小乞丐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他往那边跑了！还给了我一把深紫色的玉骨扇。”

　　玉千云摸了摸胸前的扇袋，什么也没摸到，那可是苏大哥送他的扇子，什么时候又掉了？

　　龙啸天问道：“你如何证明这次说的是真话？”

　　小乞丐哇地一声嚎哭起来，“我特么...！剑就在我脖子上，我特么......哎哟喂！那狗逼玩意儿害我啊——”

　　“军长，这次应该是真的，他结巴好了，还吓尿了！这臭要饭的，尿也这么臭！”

　　就听龙啸天下令：“追！”

　　追兵脚步声远去，玉千云松了一口气，忽然他又被一双有力的手推着往屋里走。

　　开了后门，后院一片敞亮，有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炉，火炉下垫着厚厚的铁板。在他要回头时，那汉子又恶狠狠道：“莫看老子！”

　　汉子将他堆过去，警告他不准偷看，他便乖乖背过身去。再得到允许回过身时，火炉被抬开，铁板中央有个窟窿，往下看去，一片漆黑。

　　“面朝那颗柱子跳下去，摔不死你，一直往前走。不准回头，回头路是黄泉路。”汉子没说完就一脚把他踹下来了，极快的时间内，头顶的炉子又被重新归位，他听到那汉子在哈哈狂笑：“再也不见，陌生人！”

　　玉千云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并没有闻着什么异味，不是下水道，应该是有人特意挖的暗道。

　　估摸着走了快有半公里，他终于见着一丝光亮。前方不远有个洞口，光线从上面射了下来，投在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身上。

　　小乞丐抱着手等他，明显很不高兴，“狗逼娘养的！你他妈还是不信我！！！”

　　见玉千云不说话，小乞丐又骂：“我就是傻逼才会相信你的鬼话！你这种灾星就该你娘的脐带勒死你！你害死娘又杀亲爹，我看下一个目标就是你哥吧？加油啊大宝贝儿！再加把劲儿，你爹你娘在黄泉路上向太子招手~”

　　玉千云一股无名怒火起，“你这小野种，说话怎地如此难听恶毒！”

　　“呸！你他妈没资格教育老娘！你清高你无辜，你是天下第一大圣母！”小乞丐一阵发哕干呕状，“白莲花你快恶心死我了！”

　　虽然可气，玉千云还是冷静下来，无所谓道：“随你骂吧！反正你骂错人了！”

　　小乞丐道：“哈哈！这是你发明的新方法？呵！原来你说的自欺欺人就是用在这种地方是吗？不愧是你！白、莲、花！”

　　“你说的白莲花，就是刺杀国主的凶手？人们叫他灾莲对吗？原来你和刺客是一伙的。”

　　小乞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冷冷看着玉千云，道：“你不是白莲，那你是谁？”

　　玉千云哼了一声，“告诉你名字，然后方便你污言秽语？”

　　“谁让你长这张脸？活该挨骂！”小乞丐向他做了个鬼脸，本来就丑的五官更加令人不忍直视。她似乎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明显态度缓和了很多。

　　玉千云问她：“这暗道是你挖的？能通往天莲城外吗？”

　　小乞丐道：“我才没闲心挖这种东西！这是一群变态变态死变态挖的！”

　　“哦，这样啊.....变态变态死变态们的顶头是谁？”

　　小乞丐看了他一眼，冷哼道：“秘密，你别想挖我口风！”

　　玉千云耸耸肩，道：“......好吧，那你能让一下吗？我要出去。”

　　小乞丐将玉千云送出天莲城，又告诉他该往哪个方向离开，自己就钻回地洞了，她说还有任务要完成。

　　她重新潜回暗道，走了近一个时辰，从一处隐秘的杂草中钻了出来，她又赶紧摸了摸破破烂烂的衣服里，确认东西还在，安心呼出口气。

　　接着她四处张望，果然看见了那棵桂树，枝繁叶茂，就生在高大的宫墙外边。这边的戒备没那么森严，巡逻队一天只会巡逻四次。

　　她嗖嗖几下爬了上去，将自己隐藏在茂密的树叶里，一抬头，那墙头看起来还是离得很远。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玉箫，再次确认足够安全后，她才敢吹响玉箫。

　　她吹得不好，手也不灵、音也不准、气息也不稳，那人说都是因为她爱骂人爱生气，所以上天惩罚她学不会吹箫，一听就是狗骗人的屁话！

　　“何人聒噪？”一道声音自围墙之内传来，她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握住玉箫，大气也不敢出。隔了好一会儿，那声音又道：“你知道吗？你的箫声让我心脏绞痛。”

　　“胡说！这箫能治病、能疗伤！”小乞丐不服气地喊回去。

　　“哈，原曲的确可以，你这是自己改编过的，是反效果。”

　　自知箫技的确不行，小乞丐也不反驳。那人又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震惊不已，反问：“你都没见到我，怎么就知道我是小姑娘！”

　　墙内之人一声轻笑，道：“我感觉你就是一名可爱的小姑娘。你是不是有话要传给我？”

　　小乞丐像个傻子对着空气点头，道：“行道姬的目的是彻底消灭百花国，城内不愿投降的、还有你们姓白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还以解开诅咒的名义煽动更多的人加入叛乱。”

　　“鸣妃能解开濒绝诅咒？”

　　“嗯！”小乞丐道：“那女人好像特别憎恨与百花国有关的一切。她说百花国灭亡是天意，顺从天意的子民，才有资格参加祓除大典。”

　　墙内的人隔了一会儿，才道：“难怪那么多人宁愿丢弃房屋和家产，也要离开天莲城。莲可还有什么交待的事？”

　　小乞丐道：“他希望你也逃离天莲城。因为三日后，叛军会向城内投射有毒花粉，等城内的人都死光后，就放火烧城。”

　　“什么毒花粉？”

　　“好像叫...不谢花。”

　　这次她等了好久，墙内都没出声，安静到她以为刚才可能是在和鬼交谈。

　　终于那声音又响起：“嗯，我知道了。烦你替我转告莲，就说我不能离开，我身为太子，理应和国家同生共死；二皇子早就死于焚莲仪式......纵然隐世，从容而活，相信他会记得父亲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