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红楼之禛玉缘》流冰

46、第四十三回

　　见戏子童言益无忌，遇稚语宝钗吞黄连

　　上回书说到宝钗念了一首《寄生草》于宝玉听，宝玉听了极是喜欢那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贝贝听不懂，只那个“赤条条”是明白的，就是光溜溜不穿衣裳的意思，因问了出来。
　　且说这宝钗念词的时候，终究这里婆子丫鬟们识字的不多，因听不懂便罢了，贝贝这几句童言稚语说得又清脆又明白，有谁不懂的，因都诧异地看着宝钗宝玉，又见他们俩说话时靠得极近，也都信了几分，心道，看来那金玉之说是真的了！见两人亲密之状，又暗叹世风日下，直看得宝钗这个万年不变的稳重面孔也有了几分龟裂的红晕。旁人之中，那口舌最伶俐最会圆场子的凤姐是个不识字的，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迎春惜春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看着贝贝可爱，也不会出口责难，探春有心帮忙，却听着“赤条条”“光溜溜”“不穿衣裳”等语已先红了脸，至于王夫人薛姨妈等，也是不识字的，想帮忙解围都解不了。于是各人都装着无事，继续看戏。
　　至看完戏散时，贾母深爱那演贵妃醉酒的小旦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王夫人因恼恨方才黛玉带来的娃娃给宝钗没脸，便有心要黛玉难看，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可看得出？”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瞟了黛玉一眼，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王夫人笑道：“对！”众人因着笑着一团，湘云笑得都坐不稳了，迎春笑着往黛玉脸上瞅，探春更笑得前俯后仰，拉着惜春，让她瞧瞧像不像，只惜春，倒是没笑出来，有些担心地往黛玉脸上瞧。
　　贝贝能听懂的人话其实也不少，至少那一句像黛玉的听懂了，立刻就来了精神，从黛玉怀中跳下来，蹬蹬蹬走近了仔细打量那小戏子，周围人还以为贝贝没见过戏子，只是小孩子好奇罢了，谁知贝贝突然指着湘云大叫道：“怪姐姐骗人！明明不像玉姐姐！”
　　湘云也是小孩儿脾性，同贝贝拌嘴道：“你看那眉眼，哪里不像的！”
　　贝贝叫道：“怪姐姐真笨！玉姐姐长的好看是仙子模样儿是人人都知道的，因此这些唱戏的都照着仙子玉姐姐的眉眼用笔墨在脸脸画画，想变得好看些！不但这个什么官儿，就是别的大蛋小蛋也是一样的眉眼，只是她们……嗯……画虎不成反类犬，怎么画都学不出我玉姐姐的……嗯……韵味来！依我瞧，倒像是那个方才说赤条条不穿衣裳的怪阿姨，书上说，这个翻着跟头喝酒的贵妃娘娘其实是很胖很胖的，不但脸长的像盆一样，身上也是有好多肉肉哦……那个不穿衣裳的怪阿姨就是长这个样子啊！”说着又拉了拉龄官的手，指着宝钗道：“什么官儿姐姐，我告诉你哦！贵妃娘娘真的不会像你这么瘦这么瘦的！那个不穿衣裳的怪阿姨才像啊！回来你告诉你们班主哦！以后你就演那个瘦瘦的小蛋……嗯……叫什么飞燕的就好了，那个胖胖的贵妃娘娘，应该让那个不穿衣裳的怪阿姨演才像！”说着又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唐朝的时候明明是胖胖的才漂亮啊！现在大清朝，就算胖胖的姐姐再绝色再像娘娘，班主都不让胖姐姐演娘娘，胖姐姐好可怜，”说着，又蹬蹬蹬跑到宝钗身边，安慰道：“胖姐姐，你别怕，其实你真的不丑哦！胖姐姐若是在唐朝，一定是个最最漂漂的美女啊！胖姐姐你也不要伤心，等我长大了，开个戏班儿，一定请你来唱贵妃娘娘！”
　　宝钗已经快昏过去了，幸亏本来就是坐着的，不然非要脚软跌倒不可。有心发作一通，又怕旁人说自己与个不懂事的娃娃计较，没得毁了自己细心经营出来的大度稳重的美好形象，只好坐在那里，想冲贝贝笑笑，奈何嘴角连扯都扯不起来，只感觉，脸上的面子一块一块往下掉……
　　宝钗此生最恨者，就是有人谈论她的身材，她虽生得国色天香，但身材在众姐妹中是最胖的，其实客观来说也不算胖，最多只是个丰满罢了！但是要看和谁比啊！若是比贾母薛姨妈等，那肯定是宝钗瘦的，若是比探春，宝钗也称得上是骨头架子小的美人儿，但是宝钗最爱比的人却是黛玉，黛玉先天体弱，本就是众人中最瘦的，宝钗非要从黛玉来比，岂不是自己找肉么？因此，但凡有人说她体态丰满，定是要发作一通的，便是宝玉说了，也免不了大怒一场，如今那娃儿竟然说她脸如盆大，身上肉多，怎让她不恼恨万分！再者，那杨妃，莫说是她这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便是嫁了出去的妇人，也不敢与她来比的，虽说其有闭月羞花之貌，又三千宠爱于一身，可是且不论其结果，只说其先后配了父子二人，如今大户人家规矩如此繁复，民风又极保守，比不得唐朝民风豪放，哪个女子敢说自己像的？最后那句戏子的话儿，如今那戏子同奴才一样，都是大户人家的玩意儿，她岂不知姨妈本是存着羞辱黛玉之故才拿来比的，谁知却被这娃儿歪打正着，竟拿来说道自己……
　　可是，如今长辈在旁，丫鬟婆子也看着的，宝钗也不好发作，湘云却忍不住了：“笨娃娃！宝姐姐才不会去唱戏呢！”
　　贝贝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奇道：“为什么啊？唱戏的姐姐们又能穿漂亮衣裳，又可以把铜钱带在额头上，怪阿姨说她光溜溜没衣裳穿，所以娃娃好心请她去，给她穿漂漂的衣裳，带满头的铜钱，等怪阿姨下回没衣裳穿了，从额头上拿下来铜钱就可以去买了哟！”说罢，眼睛眨眨，拍拍一双小手，“哦！我知道了！怪姐姐，你是不是也想去啊？没关系，娃娃以后开个大大的戏班，请了怪阿姨，也请怪姐姐好了！”说罢还认真地点点头。
　　湘云急了，却不知道如何跟个完全不懂她意思的娃娃解释，急得直跺脚，“你……你个笨娃娃！怎么就不懂呢？”
　　黛玉瞧见王夫人亦快忍不住了，奈何方才贝贝一跳下去，小虎就蹦到她怀里夺回领土权去了，忙道：“绿意姐姐，快把娃娃抱回来，这孩子年纪小，又是从小在山中长大的，于世事礼仪一窍不通，性子也是个心直口快的，在这里得罪了诸位，还请不要跟娃娃计较。”
　　王夫人见黛玉告罪，本想罢了，但宝钗是她认定的儿媳妇，如今在众人面前闹了个没脸，心里当然不悦的，因道：“姑娘也该多教教她，这戏子什么的话也是咱们大户人家的女儿随便能说的么？”
　　贝贝一撇嘴，奇怪道：“刚才你这个怪老太还和那个怪姐姐一起说戏子像玉姐姐呢！为什么你们能说，娃娃就不能说光溜溜不穿衣裳的怪阿姨？你们……嗯……就是……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王夫人被说中痛脚，气得一捂胸：“哪里来的野丫头，来人！还不快给我打出去！”
　　贝贝被王夫人狰狞的脸色吓坏了，话说，此时贝贝正在宝钗的桌子前面，离着黛玉有两三米，王夫人唤来的婆子眼见就到了跟前，黛玉也急了，只突然之间，众人也不知这娃娃是怎么跑的，那小短腿竟瞬间跑了两三米扑回黛玉怀里，“玉姐姐救命，怪老太原来是黑山老妖，要来打贝贝啊！”
　　……黑山老妖！
　　王夫人听见这词更是愤怒，冲着丫鬟婆子吼道：“让你们拿个娃娃也如此麻烦，今儿别说是玉姐姐，便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
　　说话间便有几个丫鬟婆子上来，但是看着那般粉刁玉琢的娃娃吓得在黛玉怀里发抖的模样儿，谁又忍心下手？且说那些婆子们通常都不喜那些小丫鬟，无非是怨恨小丫头们一旦得了主子的眼就不把她们这些老嬷嬷放在眼里了，又或是怨恨小丫头长得狐媚媚惑了主子，如今这娃娃，跟菩萨面前的金童玉女似的，谁家不盼着有这么一个孙子孙女儿，因此尽难得地动了恻隐之心，慢腾腾地上前，就盼着主子改了主意或是谁来救下这娃娃。
　　今儿黛玉只带了绿意和夏荷来，绿意是林家的家生子，自是不会武功的，只夏荷会武功，但二女却不约而同地闪到黛玉和贝贝面前挡着众人，小虎眯了眯眼，也竖起了尾巴，随时备战！贝贝丫头怎么说也叫它一声小虎大哥的，就算平时淘气了些，可那也是它神兽白虎罩着的人，就算是欺负贝贝，也只它能欺负，这些黑山老妖的手下但凡敢碰贝贝一根汗毛，它就敢咬断这些人的脖子！
　　眼见就要闹将起来，贾母捶着桌子怒道：“胡闹！胡闹！真是胡闹！今儿是宝丫头的生日，大好的日子！你们闹成这样算是什么？”
　　王夫人委屈得眼中泛泪：“老太太，宝丫头好歹是我的客人，如今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我却不能给她讨个公道，让我怎么忍心呢！”
　　贾母“哼”了一声：“宝丫头受了委屈，自然是要讨个公道，只是，这委屈，都是这娃娃闹的么？那娃娃不懂事，你就不懂了么？那娃娃有不是，你就没有不是了，若你不说玉儿像戏子，那娃娃能出来胡闹么？我荣国府嫡嫡亲的外孙女儿竟是个由着你们拿戏子取笑的？”贾母又指着那些被王夫人唤来的丫鬟婆子，“你们还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给我滚下去！”那些丫鬟婆子忙告了罪，低着头退下去了。
　　黛玉忙出来道：“外祖母，是黛玉的不是，娃娃才来了这两日，什么都不懂的，在山上也只是学些防身功夫，并没有人教她大家子里头的规矩，黛玉本不敢带她来，奈何娃娃只听师娘的吩咐，不肯离开黛玉半步的，黛玉无法，这才带了来，得罪了薛大姑娘和二舅母，还请二位看在娃娃年纪小不懂事的份儿不要同她计较。”
　　贾母点点头，这才是千金小姐的风范！因道：“宝丫头，这是你的好日子，你怎么说？”
　　宝钗强笑道：“姨妈疼宝钗之心，宝钗自是感激的，只是这娃娃年纪小，又是个不懂世事的，姨妈何必与她计较。只当一场玩笑，就罢了。”
　　凤姐笑道：“好了好了，这才是大家闺秀的范儿！要我说，方才咱们啊，都返老还童呢！和一个那么小的娃娃较了真儿，都年经了几十岁呢！老祖宗，快让我瞧瞧，呦！脸上少了不少年岁呢！这要是谁跟我说，老祖宗五六十岁了，我可是不信的！瞧这模样儿，瞧这细皮嫩肉的，说是二三十的姑娘我也信！”
　　贾母又气又笑，只笑嚷道：“快撕了这猴儿的嘴！”
　　众人听了，都笑得前俯后仰的，一场不快，就这么笑过去了。
　　可是贝贝不懂啊！只是很奇怪地看着这些人，又看看黛玉，在黛玉耳朵边小声问：“玉姐姐，为什么刚才黑山老妖那么生气啊？戏子姐姐虽然没玉姐姐好看，可也是美人啊！为什么娃娃夸那个怪阿姨像美人戏子姐姐，那怪阿姨倒不高兴呢？是不是说怪阿姨长得像丑八怪她才不生气呢？”
　　虽说是小声，可是这看戏台子才多大的地儿，竟被周围众人听了个分明，更知这娃娃是个不知事的，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再与她计较，只做没听见罢了。
　　黛玉亦小声道：“你这丫头，还是多吃些点心吧，那么多话做什么呢？真是个淘气的。”
　　贝贝做了个鬼脸，指着一盘碟子里的粉色点心，“姐姐，我要吃那个！”
　　黛玉给娃娃夹了一块点心，却不妨小虎跳起来一口吞下去了，贝贝撅起嘴，“小虎大哥是坏人，抢娃娃的点心！”
　　小虎得意洋洋地瞧着贝贝：“谁让你自个儿那么笨的，还有好多词都不会说！再说，你抢了我的位子，我还没同你计较呢！”
　　贝贝听了，忙伸出小胳膊抱住黛玉，“玉姐姐要抱我，你整天让玉姐姐抱抱，我只让玉姐姐抱几天而已。”
　　小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吃点心，暗暗念道：不理她！不理她！不理她！不理她！小虎大神是神兽，不屑与小娃娃计较，哼哼哼！

　　又过了几日，贾妃命太监夏守忠到荣国府来下一道谕，命宝玉同诸姐妹一同去园子里头住。宝玉喜得差点跳起来。其处所之分配，仍是宝玉居最大的一处怡红院，次大的蘅芜苑由宝钗居住，再次大的潇湘馆分给了黛玉，另有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氏住了稻香村。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鬟不算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
　　王夫人把这些分派先同贾母说了，见贾母答应了，方令人叫来各位姑娘。众人一听，也都是极欢喜的。只黛玉说，她那里丫鬟婆子数目本就已经够了，便推掉了王夫人给的人。王夫人瞧了瞧黛玉身后的雪雁和春纤，忍不住动了动心思，须知黛玉本就带了四个丫鬟，后来老太太给了紫鹃，十三福晋又给了黛玉两个，这就是七个，各个人品模样儿都是一等一的，便是用不着了，卖了出去，也能得了许多银子。一个寄人篱下的丫头，哪有那么尊贵，竟把自己的丫头数儿都比下去了。因笑道：“姑娘屋里如今几个大丫鬟了？”

　　2010-8-3 BY 流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