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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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黛玉急症忽发作 震贾府碧苏指桑槐
黛玉咳嗽稍缓，伸手入怀攥着胤禛所赠之玉，方渐渐平静下来。她自知自己病因，便道：“把四处窗子都打开，点上檀香，将她们坐过的凳子扔出去，走过的地面也给我多刷洗几遍，别让腌臜之人脏了咱们屋子。”
紫鹃道：“姑娘急症突犯，如此见风，会不会着凉？”
黛玉道：“我略也知医术，自省得的，你们都开窗就是了。”对绿意道：“绿意姐姐，我瞧瞧帕子。”
绿意忙把帕子拿到身后，吱吱呜呜地不敢给黛玉看。黛玉笑道：“绿意姐姐忘了，我也学过医术，姐姐不给我看，我怎么开方子？”
绿意方把帕子拿了出来，黛玉看了看，只上面飘着几缕血丝，因道：“只是怒极攻心罢了，并无大碍，我开个方子，紫鹃，你拿给厨房，这些药材都是现成的，让她们一起煎了，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喝三日就好了。”紫鹃忙拿着方子去了。
黛玉见紫鹃出去了，又看了看怒容满面的雪雁和极是担心的众人：“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许对外说，尤其是对四爷。”
雪雁急道：“姑娘何苦如此委屈自己？”
黛玉道：“我咳嗽并没那么厉害，只是看着她们厌烦，想让她们快点走罢了，本就是两三碗药的小症，若是告诉了他，以他的性子，恐怕会闹到不可收拾，再者，他朝中事务甚多，我怎能老是拿些闺阁女儿之事去烦他。”
绿意道：“姑娘，即如此，咱们何不回姑苏老家？”
黛玉苦笑道：“我自有我的苦衷，咱们在这里少说还要住上一两年的，”又道：“雪雁雪鹤，清月泠月，我要你们跟我保证，不会告诉四哥此事！”
四人见黛玉如此认真，方道：“我们保证，不说此事。”
黛玉方点了点头歇下。
待贾母派了大夫来，黛玉并不想贾府之人知道自己会医术，便让大夫诊了，待大夫开了药来，黛玉查验了药，见都是些常用药，并无什么不对，便让清月将药分类收了起来，以后谁需要了也省得再去抓药。
贾母房中，薛王氏正抹着眼泪对贾母说方才的事情：“林丫头真真是个招人疼的，因听说前儿她出来接我和宝丫头时着了些凉，我家铺子刚巧得了些好燕窝，便给她送去，也好补补身子，谁知这孩子竟只说是自己身子不好，不干我们的事，定是不要……这孩子，真是让人疼到心坎儿的性子……我们又说了些闲话儿，宝丫头极是喜欢林丫头的人品才貌，还喜得认了林丫头做妹妹，谁知说着说着林丫头的旧症就发了，一时间屋中众人乱成一团，一个丫鬟拿帕子接了林丫头的痰，接着脸色就变了，想来是不太好，”说着又哭了两声，拿帕子擦了，宝钗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安慰，“那老虎看见那丫鬟模样，想来也是明白的，便急吼了一声，只震得屋顶都抖了抖，虽说是个护主的，但是毕竟是老虎，老太太可要小心看顾着姑娘，万一那老虎野性来了，可如何是好？……我们瞧着屋里乱成一团，竟没个妥当的丫鬟来前头请大夫，忙过来请老太太给这孩子请个大夫，唉，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因今日说话说多了才发了旧症，岂不又是我和宝丫头的罪过？我们母女，真是……怎么疼她也还不清的！”
贾母本就是老狐狸一般精明的人物，哪有全信的道理，口上却道：“我这外孙女从来身子就不好，本也不是姨太太的不是，姨太太不要自责，我们已请了妥当的太医，林丫头定会没事的。”
薛姨妈道：“哦，瞧我，也是我的不是，林丫头定然会好，我却在这里乱哭，实是我的不是……”说着又抹了几把眼泪。
待薛姨妈离开，黛玉歇下的时候，贾母让鸳鸯唤来紫鹃细问病情，并问了当时经过，紫鹃照实讲了，方明白了，暗自冷笑薛姨妈计略之高，十句话里夹杂两句假的，若是不打探还真给她唬过去了，亦暗赞黛玉之威仪品性，果然是个可做当家主母的，她并没看错人。又听到黛玉自己开方子，奇道：“玉儿竟是个会医术的？”
紫鹃道：“正是，似乎绿意姑娘早就知道了的，看来姑娘是在江南就学了的。只是姑娘不欲外传，恐怕也是怕惹来麻烦，坏了闺誉。”
贾母点点头，对黛玉更是喜了几分。再听得小虎护主之举，暗叹黛玉果有其过人之处才收服了猛兽，心道，果然看中黛玉做孙媳妇儿是极对的，这般奇女子在，哪有贾家不兴的道理。又担心黛玉觉得自己怠慢了她，不和自己一心，又比往日多了几分嘘寒问暖之意，关照爱护之心，一时间黛玉竟恍惚到了前世初来那般情境。
但王夫人哪里容得贾母之意，因此暗嘱底下婆子，避着老太太的时候，多为难着些，务必让黛玉早日回了南去。
这一日，紫竹苑的厨娘李妈妈去跟厨房要鸡蛋的时候，便听说府里没了，要到明日早上采买方能买了来，请明日再来，又一日，黛玉想吃鲜笋，厨房却只给了两个老笋，看样子再放一日就该扔了的，李妈也不敢做给黛玉吃，只说不曾找到鲜笋。
且说这也便罢了，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两个厨娘都是各有本事的，但凡有些好菜，总是能做出适合黛玉吃的食物。谁知又过了些日子，又有传言说薛家大姑娘，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黛玉亦及不上她容貌的，又说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又说黛玉每日生病，是个纸糊的美人，一吹就倒了……雪鹤等人都是些机灵性子，哪有不知道的，只是终究不是这府中的人，也不好说。然这一日，紫竹苑的丫鬟婆子竟也说起了褒钗贬黛的话儿，恰被火爆性子的雪雁听着了，雪雁出来骂了一通，仍觉不解气，知道若是黛玉知道了必然不让告诉四爷，因此也不告诉黛玉，只晚上偷偷跑到四爷府上告了一状，并上次宝玉冲撞黛玉的事情和小厨房的事情一并说了，因薛家母女之事太过严重，且也保证过的，所以没说。次日，就有门房通报说，十三福晋派人过来请雪雁姑娘和清月姑娘。雪雁知是四爷托词，高兴地携着清月去了，却见十三福晋遣了身边头等大丫鬟碧苏送了许多粗使丫鬟婆子过来，本欲只见雪雁清月，谁知贾母听到消息，忙派人去请了碧苏去厅中，碧苏因对贾母道：“本不欲打扰老太太，如今这许多人来了，岂不惊扰了府中，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们福晋听说林姑娘病倒了，让我送了些人来伺候姑娘。”
精明如贾母者，府中的流言岂会不知，若这都不知道，哪里有本事掌控贾府几十年？只是一来并不想为了黛玉与王夫人为难，二来也想瞧瞧黛玉有没有处置这些事情的魄力，三来也是历练黛玉之意。然在碧苏面前哪里能这么说，那可是十三福晋的大丫鬟，往大了说，在外头，她的意思就是十三福晋的意思，因此只客气地赞了几句十三福晋人好周到、府中丫鬟不周实在该罚云云。
待见了雪雁等人，碧苏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一大早的也不好好守着姑娘，竟让外男进去冲撞，又有底下丫鬟婆子说主子的是非也没人管。”
雪雁清月忙道：“原是我们的不是。”
碧苏又道：“福晋听得林姑娘气得病倒，十分担心，本欲接了姑娘去，又怕路上着凉，特让我带了金丝燕窝和千年人参，极补身子的，你们须看着姑娘吃了。又因你们伺候得不好，福晋又派了春纤夏荷两个大丫鬟和十二个粗使丫鬟婆子给姑娘使唤，以前那些个说主子是非又不尽责的丫鬟婆子仍让回去各处罢了，姑娘并不缺这几个使唤的。今日来的这些丫鬟婆子和上回的厨娘一样，月例等都是我们府里出的。”
雪雁清月忙答应了。碧苏又道：“听说你们小厨房总是得不了新鲜菜蔬，可有此事？”
王夫人正要说“何曾有此事”，却听得雪雁开口道：“正是呢，昨儿个姑娘想吃鲜笋，厨房却只给了老笋，都快腐朽了的，谁敢吃，前两日更是连鸡蛋都断了。这些日子的菜蔬也都不是新鲜的。”
贾母道：“可真有此事，怎么不见你们来告诉我？”
雪雁道：“姑娘说，终究不是什么大事，不让告诉老太太！”
贾母怒道：“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由着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我的玉儿，凤哥儿，去给我查，是谁怠慢玉儿，今儿就给我打出去！”
碧苏并不耐烦贾母在她面前处理家事，只道：“老太太不必生气，府中家大业大，哪有处处都顾到的道理，再者，那些个奴才哪有这般胆子，想来也许是府中家计不好了，方才如此。既如此，很不该再麻烦府里，反正今日带了许多丫鬟婆子，采买之类的事情以后就让她们自己出去办吧！若是买不到姑娘想吃的，我们府中也是有的，姑娘和我们福晋情同姐妹，并不缺姑娘这些。”又对贾母道：“老太太，姑娘身子不好，那些早省晚省的就从此免了吧。”
贾母正因方才碧苏说贾府家计不好而丢了面子，却又不敢驳了十三福晋的面子，忙道：“正是呢，我本就要免了这些，只还没去传话罢了。”
碧苏道：“如此，多谢老太太了。只是，前些日子听说姑娘的病好了许多，怎么又重了？”
雪雁道：“因来了客，我们本也说，姑娘病还没好，不要出去，只姑娘说，来者是客，礼不可废什么的，定要出去，晚上回来竟又加重了。”
碧苏斥道：“姑娘最是懂礼的，你们也不劝着些，这些事情本不该让姑娘知道，知道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雪雁清月齐道：“是，以后我们定不让姑娘知道。”
碧苏方点头道：“以后要更谨慎着才好，姑娘养的小虎也不是凡物，莫让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冲撞了，虽说是姑娘养大的，但是万一发了狂，虽不会伤了姑娘，恐怕别人总有损伤，这也罢了，只到时恐怕那些碎嘴子的，又让姑娘不快。”
雪雁清月忙答应了。
碧苏又对贾母道：“老太太，今日可叨扰了！可巧，我们福晋得了德妃娘娘赐的贡缎，有两匹颜色正适合老太太这般气度的老寿星，便让我一起带给老太太。”
贾母本因黛玉这许多事情极是不悦，听得有宫中的东西赐下来，虽不厚重，但毕竟是宫中之物，穿了出去总有几分体面，心中方缓了几分，“如此便多谢福晋了。”
碧苏道：“我这就回去了，雪雁清月，你们把这些丫鬟婆子带回去，且伺候着姑娘将养身子。仔细些，若再出了纰漏，福晋可不饶你们！”
黛玉知道之后，不由得长叹一声，自己才在这里几日，就有了这许多麻烦，若是从前那世，不曾认得四哥，自己只能将这些委屈统统吞咽下去，便是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最后那世的记忆她仍是有的，《红楼梦》此书自己也是读过的，只那时并不知自己就是黛玉，更不知自己死得那样凄惨，便是如高鹗续书那样病死，也好过那样的绝望与屈辱。当年，每每读到伤心处，皆随着黛玉而哭，也见到许多人读这书时说林黛玉刻薄小性儿，每每那么一点事情便拿来混闹一通，便是自己拿着这书来看，虽为黛玉而哭，却也觉得黛玉的脾气实在极坏，可是自己与众人都忘记了，爹爹拿了许多银子把自己养在贾府，只是为外祖母尽孝，却被这府中之人这般折辱，心中那些不甘，那些委屈，谁还能平心静气、宽容豁达地看待周围之事？又有人猜测说，其实林家也要败了，爹爹才把自己送到贾府受这委屈，却不知，林家财产，且不论房产，家中先祖都是风雅之人，喜古玩字画，别的不说，单把自己房中挂的那几幅画卖了就够自己与家人一世平安，且林家世代清廉，从不曾如贾府豪奢无度，既不曾如此豪奢，哪来家败只说。现在想来，只能怪，哪个天杀的害死弟弟，致林家绝嗣，又怪那贾家竟不声不响地吞了林家所有家资……
雪鹤见了，便上来安慰道：“姑娘，咱们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安顿好了，以后再不会有人那么混说了。”
是啊，现在，林家有墨澜，自己有四哥，而且，自己也再不会如从前那般懦弱可欺了，何必陷于以前的苦痛中呢，如此一想，方展颜一笑，有解脱，有放下，也有释然，如彩蝶破茧，映得一室生辉。直看得屋中众人，呆愣许久，过了半刻，方开口道：“姑娘，你真是好看！就如仙女一般。”
黛玉“噗嗤”一笑：“怎么，你家姑娘竟是今日才好看？以前都是无盐女么？”
且说胤禛派人送来许多粗使丫鬟婆子，把以前贾府的人都换了出去，从此，黛玉住的紫竹苑，除了紫鹃是贾府的家生奴才，再无一个贾府之人，黛玉之后的日子自在了许多，也清净了不少，又因泠月清月会算账，黛玉又将园中用度都交泠月负责，厨房采买的账目由清月负责，但凡厨房使钱便找清月，其他开支便找泠月，因园中银钱事宜并不繁琐，两个丫鬟仍在屋中使唤，只隔段日子向黛玉汇报下账目情况罢了。因都是四爷的人，又都知这园中住的是四爷府未来的女主子，并无一人敢造次，都是一心一意的妥当奴才。只也有些好笑之处，但凡宝玉来敲门，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哪个婆子看门，一概拦住，“我们姑娘睡下了，二爷不便进去。”“我们姑娘去别的姐妹处顽了，并不在园中。”“我们姑娘刚喝了药，歇下了，宝二爷改日再来吧。”……各种借口，不一而足，只因四爷说，“若是有个叫宝玉的，自己一人来找姑娘，皆找借口给我拦住，每人记下拦住的次数，回来有赏。”胤禛虽不知那日薛家母女害黛玉犯病，但因知道前世黛玉之事，也交代了，若薛家的人来，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找借口推了，次数也记下来，回来皆赏。一时间，园中那些丫鬟婆子每日都想被派到守门的活儿，也都用尽脑汁想那拒绝借口。后来雪雁见了奇怪，偷偷打听了才知道这事，告诉了黛玉，一屋子人都笑弯了腰。
胤禛亦怕黛玉寂寞，所以李纨三春等人过来都是不拦的，宝钗宝玉混于其中倒也进来过几次，若只自己过来，或此二人结伴，那是万万进不来的。黛玉本以为自己不见宝玉，王夫人该放下许多心思，怎知王夫人却更有几分恼意，“我那凤凰蛋似的宝贝儿子，哪容得你一个狐媚子如此轻贱！”。
2010-2-27 BY 流冰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十四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