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弦歌》花漫城

17、因果

　　“难道你忘了同我父的承诺吗，天女魃？”
　　扶笙已被掐得耳鸣，但这番话依旧完完整整钻入了耳朵。
　　他们...居然是旧识？
　　“苇绡”那只青绿色攀着黑色纹络的手难以觉察地轻颤了一下，她怔然道：“已经没有什么天女魃了，老身不过是一只愤天怨世的恶鬼罢了。”
　　夜弦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他生怕自己言语间会刺激到她，让扶笙伤上加伤。
　　“先放人。”他再次重复道。
　　空气中的剑拔弩张已经临近界点，就在扶笙觉得自己性命悬滞难脱时，僵持被一阵尖厉凄凉的笑声打破。
　　青衫女子周身煞气四溢，怨愤滔天，此时她正仰天大笑，仿佛听到这世间最无稽的笑话。
　　笑声停了，她似乎也彻底适应了这具躯体，眸中黑气渐消，露出幽绿色的瞳孔。
　　那双眼睛满是怨毒。
　　她像甩脱一个破烂物件般将扶笙甩到一边，扶笙后背直撞上右侧的盘龙石柱，这一下撞得不轻，她刚一落地喉咙里便涌上一大口血痰，差点把肺咳出来。
　　夜弦三步并作两步移至她身边，小心扶她坐起，封住她身上几处重要穴位，扶笙这口气才渐渐喘匀。
　　天女魃旁若无人般重新踩上石级，信步走向祭台最高处，她半眯着眸子端详着绑在架子上的胡大娘，眼神中充满从未有过的餍足。
　　她的面色如石灰般惨淡，声线痴迷：“当年本座允诺尊主，万事黎民为先，以吾辈神力救苍生于水火，此誓有违，永坠无间。”
　　突然她神色一转，厉声道：“可是，苍生不配！”
　　话音刚落，一道闪雷横天劈过，天地间传来阵阵回响。
　　“况且本座已入阎罗道，何惧深渊无间，万劫淬炼？”她淡漠轻语。
　　扶笙捂着胸口，强压下不适：“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让这赤城为你陪葬，他们何辜？”
　　“何辜？”天女魃嗤笑一声，“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懂什么，凡人短短几十年的阳寿在本座看来不过沧海一粟，而这里的每一个人，早就该死了！本座不过是顺应天命而已！”
　　扶笙觉得可笑：“哼，又是天命...”
　　天女魃一甩衣袖，厉声打断：“你口中的无辜众人，让一个文弱女子背负全部罪责，全城竟无一人为她辩解一句！生生将她推上祭台，以同样的方式将她挫骨扬灰！这就是你要拯救的黎民百姓？”
　　“同样的方式？你...”
　　“还不如当初让他们死于旱荒，如今同样暴毙于火功旱气之下，倒也是归宿。”天女魃自顾自地说下去，眼中满是不屑。
　　“旱荒？什么意思？赤城大旱也与你有关？”扶笙儿时的记忆刹那被唤醒，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南疆也闹过旱灾，听族中长辈们说，民间流传着打旱魃的习俗，每逢久旱未雨，都会举行祭祀活动进行驱赶。但大巫师私下相授，这旱魃并非恶鬼，而是一位乾旱之神，要怀有敬畏之心。
　　天女魃对着胡氏啐了一口，不再看她，而是转向夜弦的方向，面上的笑容十分诡异：“看来你的小娘子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不过，你与你父的行事作风倒是南辕北辙，尊主所信奉的苍生之道你却抛诸脑后，看来这年少离家，未能承欢膝下造的业可不浅呐。”天女魃青衣猎猎，不紧不慢道。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扶笙急急反驳，“你个凶手，配谈苍生之道吗？凭什么说他不懂？”
　　天女魃闻言嘴角一勾，眼中玩味之色渐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以为你身边这位引滦水是为拯救苍生吗？你可知，他是谁吗？”天女魃本没把这多管闲事的少女放在眼里，可眼下却来了兴致，“本座一年前逃至北荒，他一早便知。你这小郎君隐匿藏身多年，自然不愿因为本座祸及苍生引神界注目。引滦水入城不过权宜之计，还真当神界没有察觉？”
　　夜弦指尖冰冷，像是回忆起什么沉重的画面，容色不善：“你何须把每个人都想得这般不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所行之事，皆无愧本心。”
　　“哦？是吗？”天女魃舔了舔指尖的血迹，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奋，“拜你所赐，这往生殿的生死簿被篡改得乱七八糟，你因一己之私颠覆天地秩序，就不怕遭天劫惩戒吗？”
　　扶笙倚靠着石柱，观察着周围的形势。天女魃的注意力现下都在夜弦身上，扶笙悄悄把手伸到背后，拈起个离魂蛊。
　　方才交手之下，深感她法力霸道蛮横，若真与她正面交锋，怕是讨不到半点便宜。
　　天女魃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她注视着深邃暗夜，语间凝噎：“做神何欢？万古长夜，枯荣春秋，不过一抷黄土两袖悲凉，到最后天怒人怨世人喊打，是非功过后世岂知？倒不如永坠阎罗，做个逍遥恶鬼，神界那些个治世之说再与本座无关，走笔诠评，随他去。”
　　她收回目光，面上的表情很复杂，执念至深却流不出泪来。
　　离魂蛊已蠢蠢欲动，就在扶笙欲再次催动灵力的档口，她的手突然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
　　夜弦打断了她，但却覆水难收。扶笙本就受了伤，一时分心之下离魂蛊失控，直冲不远处的天女魃而去。
　　天女魃侧目之下发现了异常，她乌发丝丝迎风翩飞，大量黑煞之气从身体中迸发而出，煞气将那紫色小蛊拦截，升至空气中撕得粉碎，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夜空中阴霾密布，狂风雷鸣都向天女魃处汇聚，翻云覆雨间一道青黑色的法咒直劈了过来！
　　怨气借煞，竟恐怖如斯。
　　噔！
　　扶笙只觉一道刺眼光芒在自己前方炸开，波及范围极广，体内五脏六腑仿佛都纠缠在一起，她昏过去前所见，是那墨发丹衣挡在自己身前。
　　腰间的一只银铃被那力量刮卷而飞，在虚无中打了几个转，重重落地，四分五裂。
　　银铃粉碎，煞气漫天，万年前那段洪荒秘史端倪渐显。

作者有话说

　　天女魃的故事来了~
是非功过各位看官快来评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