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一十三苑

42、国庆

　　陈宁原以为这天来的人只有徐嘉言的妈妈和姥姥，却没想到，连他姥爷也一起过来了。
　　徐嘉言的姥爷韩连山，陈宁还是第一次见。他是军人出身，年轻时上过战场，军衔不低，身上有种很强大的压迫感和威严感。这样的人，原本是很让人有畏惧的。不过，他与徐嘉言太像了。徐嘉言的模样和性格都不与徐家人相似，原来陈宁还奇怪，他这样一副好皮囊和冷清的性格到底遗传自哪里。见到韩连山，陈宁才算找到源头。徐嘉言几乎是韩连山的翻版，特别是一双下三白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有韩连山在，客厅的气氛开始有些严肃。幸好，顾清岚和闻钟的情商都高，性格也好，加上徐嘉言妈妈和姥姥的有意调节，气氛很快轻松下来。

　　看到儿子没有对他们一家三口的到来表示出不满，对父母的问话也肯耐心回答，韩晓文松了一口气。她起身想去厨房看看，被母亲拉住了：“你又不会做饭，去干什么？我去看看，看看宁宁给咱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张韵怡来到厨房，看到琉璃台上摆放的东西，吃了一惊：“这些都是你做的？”
　　陈宁有些不好意思：“做得太粗糙了，有些拿不出手，一会儿您别嫌弃。”
　　“够好了！你这是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太能干了。”张韵怡真心夸赞道。
　　现在的孩子，还是男孩，在这个年纪，会做饭的有几个？远的不说，她的几个孙子和外孙就都不会。以前晓文告诉她，陈宁会做饭，她还以为只是会简单炒两个菜，没想到，他竟能自己整治出一桌席面来。
　　“我妈教过我一些，大部分菜都是跟着奶奶学的。姥姥，我这马上就好了，您去客厅歇着吧！这里连个凳子都没有。”
　　“我不累，在这儿站会儿挺好。你这是要干嘛？姥姥跟你一块儿弄吧。”
　　“刚才炸藕盒的时候还剩了肉馅，我和一点儿面，包两碗小馄饨。一会儿您和韩爷爷要是不想吃米饭，可以尝尝我包的馄饨。”
　　“你连馄饨都会包啊？”
　　“我还会捏饺子呢。下次您来，我捏饺子给您吃。”
　　“那我有口福了！”
　　陈宁笑:“姥姥，您累不累？门后面有一个马扎，您拿出来坐上。”
　　“你忙，不用管我。”张韵怡说着，洗了手给陈宁打下手。
　　闻钟在客厅呆了会儿，也来厨房帮忙。
　　“早知道这样，我该调好馅儿包饺子的。”陈宁有些后悔。他原以为没有帮手，如果又准备菜又包饺子，肯定来不及，就蒸了米饭。谁料徐嘉言的姥爷来了。在北方人的思维里，有贵客登门，不准备饺子好像有些怠慢客人。
　　“这有什么，你再请我们一次不就行了？您说是吧，张奶奶？”闻钟笑呵呵问。
　　“闻钟说得对！”张韵怡笑道，“等再有时间了，你和嘉言去姥姥家，我给准备好饺子馅儿，咱俩一块包。”

　　饭菜上桌后，席间气氛很好，陈宁终于放了心。
　　“会喝酒吗？陈宁，咱们喝一个。”韩连山突然问陈宁。
　　陈宁又紧张起来：“不会，韩爷爷。”
　　“那你喝啤的，我喝白的，咱俩碰一个——谢谢你在厨房忙活半天招待我们。”韩连山递给陈宁一杯啤酒。
　　陈宁赶紧站起来双手接过，“您别这么说，我厨艺不精，大家不嫌弃就好。我……”陈宁看向徐嘉言。徐嘉言探腰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手机响了，快去接吧！”转头对韩连山道：“他对酒精过敏，白的、啤的都喝不了。我替他和您喝一杯。”

　　陈宁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拿着手机往卧室走。徐嘉言几口喝完一杯啤酒，叫住陈宁，“谁打来的？奶奶？”
　　陈宁点了点头。
　　徐嘉言离开座位走到陈宁身边，“你快去吃饭，我来接。”
　　“我接吧。”
　　“等你俩说完饭也就凉了。”徐嘉言拿过手机坐到了沙发上。

　　“怎么是你，宁宁呢？”话筒那边的奶奶很不满。
　　徐嘉言：“他吃饭呢。有事吗？”
　　奶奶：“我就得有事才能给你们打电话，没事不能打啊？”
　　徐嘉言：“能打。”
　　奶奶“哼”了一声，“我问问宁宁国庆回不回来。咱们院儿5号楼那个小斌，不是和你们一般大吗？人家考到西安了，那么远国庆节都回来，你们坐火车只要两个小时还不回来一趟啊？”
　　徐嘉言：“暑假不是回去过了吗？等寒假再回去！”
　　奶奶：“哎哟！老徐，你听听你孙子这话！得亏咱有两个孙子，要是只有这一个，早气死了！你也知道你暑假回来过？那你还记得你是几月份回来的吗？七月！到现在都两个多月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不想着再回来看看我和你爷爷？哎呀，算了，跟你说话简直是白瞎我功夫，等会儿我再给宁宁打。我让宁宁国庆回来，你就别回来了。你爷爷说一见你就闹心，你自个儿在北京呆着吧……”
　　陈宁放下筷子，走到沙发跟前，从徐嘉言手里拿过手机，“我跟奶奶说，你去吃饭！”
　　徐嘉言提醒：“少说两句！”
　　“好。”

　　陈宁拿着手机去了主卧，曹菊芬这才知道徐嘉言的姥姥、姥爷来了。
　　“那你赶紧去陪着他姥姥、姥爷吃饭吧！超超不会说话，你去帮他打个圆场。”
　　“好。”
　　“他妈来了没有？”
　　“来了。”
　　“那就好！宁宁，你的话他听，你让他好好跟他妈一家吃顿饭，别总是耷拉着脸，好像生他、养他的人反过来都欠他一样……你们没养过孩子，不知道把一个奶娃娃养到六岁要费多少心血。他妈这么多年是没怎么管过他，不过一码归一码，她毕竟生了他，他姥姥又带大了他，你让他……”
　　“我知道，奶奶，我会看着他的。”
　　“行了，那你赶紧去吃饭吧，奶奶不跟你说了。”
　　“奶奶，国庆我回去！我打算买30号晚上的车票，您跟爷爷说一声，说我回去陪他去钓鱼。”
　　“真的？哎哟，那可太好了！老徐，老徐！听到了吗？宁宁要回来……”

　　陈宁坐回饭桌上时，徐嘉言的姥姥、妈妈和闻钟已经放下筷子了。徐嘉言的姥爷和徐嘉言、顾清岚刚喝了两杯酒，才开始吃饭。
　　“陈宁，你国庆回去啊？”闻钟问陈宁。
　　太好了！如果陈宁回去，那徐嘉言多半也不会留在北京。
　　“不是说好寒假再回去？”徐嘉言也问陈宁。
　　陈宁不好意思地笑：“又想回去了。”

　　之前不打算回去是因为要打工，现在决定放假回家是因为徐嘉言挣到了钱，他不必再为学费的事焦虑了。
　　为了钱，他们两个从小吵到大，陈宁终于在18岁成年这一年，在某个时刻醍醐灌顶，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亲如母子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百分百纯粹的。而他和徐嘉言，就算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对彼此的爱护，也是天地可鉴的。
　　明白了这一点的陈宁当即放下了坚持许久的自尊，决定从今以后接受徐嘉言所有善意的给予。
　　改变的第一项，就是从花徐嘉言的钱开始。
　　就从他那张卡里取钱买票回家。

　　“30号走？”陈宁刚才没关卧室的门，徐嘉言听到他说想买30号晚上的票。
　　“嗯，在家多住几天。”
　　顾清岚看一眼徐嘉言，忍不住道：“国庆那天的长跑活动……”
　　徐嘉言接口：“等跑完再走。”
　　那就是两个人要一起回去了。顾清岚突然就没有了胃口。

　　“什么活动？”陈宁和闻钟一起问道。
　　韩晓文猜测：“长跑迎国庆？”
　　徐嘉言“嗯”了一声。韩晓文笑道：“思源的爸爸也是嘉言的学校毕业的，逢年过节，他们学校就爱搞些这种活动。”
　　张韵怡咳嗽了一声，有些遗憾地对陈宁道：“我还想着国庆节请你去家里吃饭呢。那你看这样行不行？国庆回来的第一个周末，你有时间吗？如果有，姥姥请你去家里吃饺子行不行？”
　　陈宁看一眼徐嘉言。
　　徐嘉言冲他挑挑眉。
　　陈宁点头答应下来。张韵怡很高兴，“那咱们就说定了……嘉言的奶奶，身体还好吧？”
　　刚刚陈宁那通电话，张韵怡也听到了，包括曹菊芬让陈宁劝嘉言和他们一家多亲近的那些话。虽然韩晓文和徐伟平的婚姻没有白头偕老，但张韵怡从心底感激亲家的为人。
　　“挺好的。奶奶和爷爷的身体都很好。”
　　韩连山放下筷子，“那就好！国庆回去多陪陪他们，等有时间了，来家里吃饭！你姥姥自从见了你之后，一直在家念叨你。”
　　“好的，韩爷爷。”

　　国庆前夕，陈宁二十六天的军训生活终于结束了。他完整地参与了整个军训过程，包括最著名的20公里夜间拉练和最激动人心的实弹射击，感受永生难忘。
　　国庆当天，徐嘉言上午参加完学校的“长跑迎国庆”活动后，下午和陈宁、闻钟一起乘坐火车离开了北京。
　　10月6号返回。

　　陈宁回来后就跑房间睡觉去了。除了吃饭、去厕所，他从6号下午一直睡到了8号早上。
　　“好点儿没有？”徐嘉言问。
　　“没有，还想睡……一会儿打车去学校吧，不想挤地铁了。”
　　“好。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不用，就是累，休息几天就好了。对了，我今晚回家住。程硕睡觉打呼噜，在宿舍老是被他吵醒。”
　　国庆前后这段时间，陈宁真是累瘫了：国庆前有军训，特别是那场夜间20公里拉练，简直要了陈宁的命，中间还有徐嘉言姥姥一家前来做客，陈宁又实打实忙活了一天；国庆回家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不是陪爷爷外出钓鱼，一坐半天，就是在家帮奶奶、妈妈打扫卫生……
　　好不容易回到北京，陈宁第一次从心底喜欢上了这套房子：安静、放松。
　　“那我晚上也不在宿舍住了。累就别做饭了，我回来的时候从食堂买点儿饭菜带回来。”
　　陈宁趴在餐桌上，叼着吸管吸杯子里的豆浆：“你就别回来了，跑什么……还买饭！已经买两天了，让奶奶知道咱们整天不做饭，买着吃，不知道得心疼成什么样！”
　　“那不买了，我做，你吃吗？”
　　陈宁赶紧摇头，“那还是买吧！”
　　哎——果然钱才是人生活的底气。自从将徐嘉言挣的那笔钱自动划为自己可以支配的资金后，陈宁感觉自己越来越堕落了。工作没找不说，还喜欢上了打车、点外卖……不行，等身体缓过劲儿后，得赶紧找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