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严浩翔总是会慢一步,昨天贺峻霖瘫坐在墙边的时候他晚来了一步,今天他倒在路口的时候他晚来了一步。他的心情因为这可以控制,又似乎不被他所控制的晚一步气得发狂。
现场已经有刑警注意到了贺峻霖的状态,先行给贺峻霖注射了一针抑制剂控制住他的信息素,随后把他搀扶到了警车的后排位置上,给他盖了条毯子,让他躺着闭眼休息恢复一下体力。
严浩翔赶到时他正头靠着后排座位的靠背迷迷糊糊地陷入了睡眠。
严浩翔透过摇下来的后座车窗,看到了贺峻霖因为陷入了噩梦而惨白到丝毫没有血色的面孔,不断用嘴型梦呓着什么,鬓角闪着汗珠的光泽,身体因为不安有了些许小动作。严浩翔的心脏仿佛被拳击手重重地击打了一下,疼得久久缓不过劲来。
因为他的疏忽,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差点让贺峻霖再次落入危险。严浩翔觉得自己是个蠢货,无论是作为贺峻霖的朋友还是作为一名刑警,他都十分失职。
“犯罪嫌疑人在哪?”不愿去打扰正在休息的贺峻霖。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是谁,满脑子只想要把那人逮捕归案。
那人打了个报告:“报告严部。”表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犯罪嫌疑人不小心跑了。”
跑了?
严浩翔忍着太阳穴跳动着的青劲,咬着牙:“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还是真的没办法忍受贺峻霖再在那里多呆一秒钟,又或者两者都有,严浩翔在贺峻霖昏睡的这区区一小时里把贺峻霖家里的东西悉数搬到了他家——小到他平时爱看的书、日常必须的换洗衣物、办公学习需要的电脑平板,大到那天的人体模型。
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搬了整整来回两趟,仅仅用了一个小时。
贺峻霖醒后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又被吓了一跳,知道严浩翔的一小时壮举后,起床巡视了圈自己的新住所,啧啧称奇道:“严浩翔,你不用下跪了。”
贺峻霖出了事警局人尽皆知,大家都猜测他就是第四个目标。死里逃生的他,周队让他好好歇着不用急着上班,又怕一个人在家容易出岔子,找人保护他。
严浩翔自告奋勇积极的样子,让其他人都碍于他不敢自荐,没必要因为一个名额被严部的眼刀“杀死”。顺理成章地,严浩翔成了贺峻霖的“监护人”。
在他和贺峻霖一起呆在家的日子里,仍然没有忘记停下手里查案的进度——早一秒破案,贺峻霖就早一秒脱离危险。他心里的负罪感也许能因为自己亲手抓到罪犯而减轻一些。
严浩翔坐在客厅的餐桌前,桌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丝毫没有走神——屏幕上放着的是发生第三起凶杀案地点的监控录像。
他把那天晚上的录像来来回回地看了两遍,希望在这录像中找到些漏洞。终于,他在那条路上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是欢迎会的那天晚上。
监控录像中赵伟宏和贺峻霖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背道离开,没过多久旁边的行道树中鬼鬼祟祟地走出来一个人,弯下腰似乎在捡什么东西,在那里定定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走回行道树后面。
就是在这里捡到了贺峻霖的法医实习证,也是从那个时候那个人盯上了贺峻霖。但坐在旁边的贺峻霖看完录像后,毫不自知自己早就与那人有所交集,迷茫地摇摇头说:“我之前没见过这个人。”
这段监控视给了严浩翔思考的方向,加上贺峻霖已经见过那个人的脸,只要画出犯罪嫌疑人的肖像,搜查就范围大大缩小,查找难度也会随之大大减少,严浩翔心里的石头稍稍往下放了一些。
奇妙的是,有一条定理叫物质守恒,不仅适用于物理世界,竟然也适用于严浩翔的精神世界。工作上的压力随着有了些许进展而减少,让他得以喘口气,生活上的变化却不知不觉地让他有了另一种“压力”。
让贺峻霖搬过来的初衷,是因为贺峻霖家的住址被暴露,加上那个人上门差点让贺峻霖遇害。当时他脑子想的都是贺峻霖的人身安全,“贺峻霖喜欢他,搬到他家”的后果早就被他抛掷脑后。
后果自然是贺峻霖更加肆无忌惮的主动。
严浩翔没有自己下厨的习惯,一日三餐要么是在单位食堂解决,好一些就在外面的馆子里解决。一年四季除了泡麦片、煮泡面会来厨房之外,厨房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装饰品。
贺峻霖刚来严浩翔家的第一个早上就拥有了厨房的使用权,把早饭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趁着起得比严浩翔早还有时间准备,抛弃严浩翔空空如也的冰箱,蹑手蹑脚地出门去楼下的超市购置食材。严浩翔爱吃的东西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贺峻霖记得十分清楚,买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严浩翔在某些地方有着自己的执着,在有些地方又善变得让人摸不透他的心。就像今天之前贺峻霖是想不到严浩翔会主动提出让他搬到他家,并且还是他本人亲自出手搬的行李。
他在早餐店买早饭时故意略过了现磨豆浆——严浩翔并不怎么喜欢豆类食品,特地奔向超市的冷藏柜前拿了一瓶大瓶装的酸奶,顺带着采购了一些今天的食材。
贺峻霖对严浩翔的喜好了如指掌,都是从日常接触中的一点一滴里挖掘出来的。爱吃什么、有什么忌口,他对这些比记期末考点还要印象深刻。
早晨六七点的超市没有多少人,晨练的老大爷都不会选择在这么早的时候聚集在一起打太极。贺峻霖逛完一圈超市不知不觉手推车里放得满满当当,覆盖在上面的,有不少是他爱吃的,更多的被掩盖在下面的是严浩翔爱吃的。
结完账,他就这样两手领着大包小包的、在带着凉意的清晨走回了家。
昨晚严浩翔在贺峻霖睡着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头顶着大灯又是从晚上工作到了凌晨。敲击键盘的声音在静到发虚的客厅里清脆作响。此时严浩翔还在睡梦中。
他躺在床上平缓地发出一些细微呼吸声,睡相让贺峻霖想到了以前总是抱着才会乖乖睡觉的小侄子。
贺峻霖轻轻把门带上,开始准备他们的早餐。
这个场景在他脑子里曾经想象上演过无数次,不过角色对调了一下。在他的想象中,应该是自己赖床不起撒娇让严浩翔做早饭。不过,无论是想象还是现实,他都满足。
睡到自然醒,洗漱好的严浩翔恰巧赶上了忙活完早饭的贺峻霖。两人很默契地一句话都没说,面对面地坐在有些宽大的餐桌前。
白色瓷盘里摆着贺峻霖准备的三明治,切片面包里面夹着他煎的鸡蛋还有一些蔬菜,买过来的油条放在另一个盘子里摆在餐桌中央,两人手旁边的玻璃杯里倒满了今天的牛奶。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句话都没说,只剩下一双筷子彼此碰撞的声音,在冷清中增了一些添加剂。严浩翔在这里住了三四年,从未试过在家里这样坐着安静地吃早饭,今天是第一次,久违地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这场面直到结束了这顿无声的早餐才有所改变。
“我洗碗吧。”
贺峻霖做了早饭,严浩翔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揽这活儿。贺峻霖也不争,吃饱喝足后像老大爷遛弯似的晃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静静地看着严浩翔刷碗。
贺峻霖坐着的地方斜对面就是严浩翔的开放式厨房。
水池里的水哗啦啦地流动着,严浩翔背对着贺峻霖在水池前刷碗。他看不清严浩翔是怎么刷碗的,但他可以想象,一个不常做家务的男人做家务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一件日常普通的事,这么一件单调乏味的事,为什么严浩翔做起来可以帅气得像在拍电影?贺峻霖眯着眼,严浩翔的背影就在这眯起的一条缝里忙碌着。
“看电影去吗?”
贺峻霖突然的发问让严浩翔的背影一滞,似乎在想这么突然的发问是从何而来的。
“在家好好呆着。”
“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工作,你不打算玩一下吗?”
“你是没工作了,但我还在上班,我的工作就是看着你。”严浩翔沥了沥碗上残余的水,把它放在了碗架上。
贺峻霖听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严浩翔以为他不说话了。没过几秒贺峻霖又问了句:
“那我去看电影,你工作。”
言下之意还是严浩翔陪着贺峻霖看电影。
最后两人去了一家新开的电影院,工作日里观众并不多,两人选了个正中央的位置,在为数不多的观众里是唯一两个挨着坐一起的人。
荧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不久前就上映的一部外国电影,贺峻霖一直想来看却被各种事耽误着,只好把娱乐项目不断往后推移,这一推倒是推到了和严浩翔来看的机会。
严浩翔向来不爱看这些情情爱爱的,只觉得鸡皮疙瘩都掉不完,看的时候不见得有多入戏,面上不说,心里也许在吐槽这剧情。相反,贺峻霖是一个无比感性的人,稍稍有一些煽情环节,他就开始丢脸的在影院里轻轻啜泣落泪。
严浩翔在旁边一边说,有这么夸张吗,不就是表白被拒绝了吗,一边把衣服口袋里的餐巾纸摸出来给他擦鼻涕。
“你懂什么。”
贺峻霖接过餐巾纸抽抽噎噎地,好像被拒绝的是他。后面的话被他的泪水含糊得听不清楚,严浩侧耳想努力分辨,听到的都是屏幕上的台词,最后干脆也不管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想快点把他的眼泪擦干。
严浩翔从读大学开始一直很独立,学习是这样,生活也是这样。
大学里因为各种学生组织,严浩翔认识不少人,他们大多都喜欢和严浩翔玩。严浩翔优秀,性格好,虽然经常冷着一张脸,玩得熟了大家都知道他面冷心热。可是从小时候到现在,十几二十年,身边的朋友来来往往的,只有贺峻霖一直锲而不舍地找他,努力维系着两人的关系。
尽管贺峻霖并不是想以朋友的身份和他往来。
也许环境真的会影响到一个人,被爱情片荼毒的严浩翔脑子里突然开始思考一个以前从未仔细想过的问题。他坐在贺峻霖旁边看着贺峻霖眼里闪闪发光的泪水,他想,如果贺峻霖喜欢的不是自己,他是不是也会这样,无论那人怎么对待他,他都不会放弃?
答案左右摇摆着,钟摆晃到了一个方向,模糊地告诉他:
会吧。
朗姆酒的味道淡淡地侵略着这个影院的每一个角落。
情感与理□□织并斗争着,到底是哪个战胜了哪个并给出了他这个答案,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递纸的手,把目光重新放在了荧幕上。也不知道是电影里女主角哭得太过伤心,还是坐在旁边的贺峻霖还没有止住眼泪,他的心开始微微泛酸。
无论是谁,他都会吧。
明知道可能毫无结果,却还是付出全部努力,贺峻霖就是这么傻乎乎的。
两人一起在家休息了的一周时间里,这块地方居然又开始往常的太平,之前的三起凶杀案仿佛是大家共同臆想出的小说情节,要不是严浩翔回到办公桌前又看到了摊在桌上的那几本尸检报告,他肯定以为案子早就结了。
然而这样的假象没有持续多久。
死者被发现时,并不是贺峻霖在值班,他不了解这具尸体的背景情况,但解剖鉴定还是交给了他。
被送来时,死者早就已经出现了尸僵,双手紧紧握拳没有松开的迹象,贺峻霖从工具箱里翻出了手指掰直器才将那人的手舒展开。
在手掌舒展的那一瞬间,一小团白色的影子从舒展了的手心掉落在了地上。贺峻霖低头一眼就看出了是一团小纸团。
死者的手心里会出现一个小纸团,极大概率会和本案件有关,甚至也许是一些关键线索。贺峻霖下意识地捡起那团小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我看到你了。
“看到你了”
是看到谁了?
“我”
是谁?
没有署名,没有确定字迹的来源,贺峻霖不愿细想,脑子里却不听话地浮现了那天伪装成送花员的人的脸。那天的情节还可以鲜活地在他的脑内重新上演一次,从开门到那人的一步步逼近,再到他艰难地逃跑、到他晕倒,这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一想到那些,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一般,让他呼吸困难。
他喘着粗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把注意力从那天的事里转移出来,却怎么都甩不掉。
“我看到你了”
意思是那人看到他吗?
不
不会的
也许只是一个巧合。
他安慰着自己。
手上还有工作,容不得他在这里胡思乱想。他强迫着自己想些开心的事,冲淡那天的阴影,虽然不能完全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赶走,但好歹也有些效果。
直到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他才敢暴露自己内心的恐惧。脱掉身上的防护服,这时候他的专业知识也不忘告诉他,拿证物的时候需要用一个透明的密封袋。他颤抖着拿着这条小纸条,跌跌撞撞地冲向了严浩翔的办公室。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见到这张纸条的恐惧与不安,边讲,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一般哗哗地流,顾不得这些,任由眼泪在自己的脸上划过一道道透明的泪痕。
贺峻霖的话断断续续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却又不想停下,似乎一停下就会又回想起那两次的遭遇,还有那些受害人的模样。那些情形不断闪现,像是雷雨天的闪电,每当你觉得它不会再出现时,往往就是它又要亮彻黑夜的瞬间。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事经过时都忍不住瞟一眼,有的胆子大的还会回头再看看,贺峻霖沉溺于自己的世界毫不自知,严浩翔察觉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却没有察觉到。
同居了一两个月的严浩翔闻惯了贺峻霖的味道,他不知道的是大家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贺峻霖身上的信息素,此时的他注意力都在贺峻霖说的话,和他的眼泪上。
贺峻霖原以为严浩翔会不耐烦地离开,或者说他多想。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耐心地听完了贺峻霖毫无组织性可言的语言,全程一言不发地等着贺峻霖把话说完,期间不断地伸手擦了擦贺峻霖脸上的泪水。
正在抽噎的贺峻霖被他这一举动吓得,眼泪都不敢轻举妄动,堪堪地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忍住没有流下来。
贺峻霖过分的感性,严浩翔过分的理性,他们就在地球的两端相望着。
刚才哭得太凶,这一停顿贺峻霖才发现自己哭得身上没了力气,站也站不稳,两腿一软伸手搭在严浩翔的小臂上,才没有摔坐在地上。
下意识地,严浩翔拉住贺峻霖,此时才发现了不对劲,吸了吸鼻子,迟疑地问道:“你……打抑制剂了吗?”
贺峻霖没有说话,他身上浓烈的奶油味代替他回答了严浩翔。
贺峻霖总是在关键时刻忘记打抑制剂,成为了严浩翔对贺峻霖的认知,事实也确实如此。于是不是从何时开始,严浩翔一个alpha身上总是随身带着一支小小的抑制剂,怕他哪天又掉链子。
然而严浩翔那天在走廊里,明知自己口袋有贺峻霖需要的抑制剂,他却没有拿出来,甚至连口袋都没有摸一下,鬼使神差的,他把站不住的贺峻霖横抱起,推开身后档案室的门。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发情期的omega在外面不安全。
怀里的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轻一些,贺峻霖因为严浩翔突然的动作,怕严浩翔抱不住他,自己会掉在地上,于是下意识轻轻抓住了严浩翔的衣领。抱着贺峻霖的严浩翔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事,是贺峻霖的信息素影响到了他,还是他内心深处觉得现在应该做一些可以安抚他的事,他不愿仔细思考。
两人沉默不语,只有严浩翔胸腔里那阵强有力的心跳吵得他耳膜都在痛。
档案室顾名思义只是一个放档案的地方,平时来的人极少,一周里档案室的门能够被推开两次就证明行政局的确碰上了难搞的案子。前段时间档案室里进进出出不少人,这两天才消停下来。
严浩翔松手让贺峻霖靠在门背上——如果这里有个桌子,严浩翔一定会让贺峻霖坐在桌子上。
没有抑制剂的贺峻霖越来越禁不起折腾,血液里像是沸腾了般,热得发烫,背部门板传来的凉意没有让他降温清醒,反而让他更加得眩晕。他晕乎乎的脑子猜不到严浩翔接下来要做什么,身体却清楚地认知到鼻子里一直嗅到朗姆酒的味道,闻得他头发晕,晕到只剩下一个声音,不断地催促他快点靠近严浩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