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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簪樱 ...

  •   靖城,赵公祠。

      朱樱被岳松雪背着,一身浅青蓝色衣衫,发髻里却簪着红花。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要不然你把这红花摘掉吧,我觉得好俗气。不说二叔介不介意,赵公也会觉得奇怪吧。”

      “瞎说,青蓝色配红色哪里俗气。我就觉得你一定要穿红色,要不然就戴红花,总之不要太素净才好。二叔这么豁达,当然不介意,赵公他,天天看这么多来参拜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朱樱被他逗笑了,岳松雪背着她进赵公祠。这是靖城百姓为赵元武修筑的祠堂,来供奉祭拜他。在靖城百姓的心中,赵元武是护佑一方的战神,是正气凛然的忠臣。当年,他也曾经做过文官,断案刚正不阿,称得上清廉正直。后来,因不喜欢官场习气,也不愿埋没一身武功,所以又去做武将。在战场上,他身先士卒,勇猛无敌,很受将士们的爱戴。

      朱樱小时候还随爹娘来祭拜过赵元武,那时候,她被父亲背在背上,记得爹娘好像给赵公上了香。出了赵公祠,爹娘带着她去看祭舞,买糖盒盒吃。娘趁店家不注意偷偷说,没有爹做得好吃,不如不买。结果还是被店家听见,气得店家退了钱,把他们还没吃的糖盒盒抢回来不许他们再吃,以后也不卖给他们。娘回家的路上就说,这店家太小气,又告诉爹,以后自己家店里要是有客人说不好吃,就干脆给人家免单好了,千万别争执,买卖不成仁义在。

      朱樱记得自己小时候听了半天也没太懂,只是因为没吃到糖盒盒而觉得饿。她一直不敢跟娘说,她觉得那家的糖盒盒还挺好吃的。

      后来爹被人抓去服役,她们母女两个便再也没去过赵公祠了。想想,大概也有十几年了吧。

      岳松雪看向香烛,朱樱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也买两根上上香。就算不是你生父,也是你的长辈,也是护佑一方的神灵。拜拜他不吃亏。”

      岳松雪正有此意,便买了香烛。朱樱被放着坐在角落的蒲团上,看着他进香。这赵公雕塑很高大,一身铠甲,三缕长髯,手持大刀,威风凛凛。这大刀正是赵元武生前用的武器。朱樱歪过头细细打量塑像的面部,觉得和以前见过的其他神像差不多,很难用这个和真正的赵公做比对。岳松雪拜过后,又将朱樱背在背上。她问他:“许了什么愿吗?”

      他有些茫然:“这个还能许愿吗?难道他成了精,可以实现愿望么。”

      她被气得笑起来:“你怎么这么说话。人家就不可以成仙吗。”

      “如果我成仙了,就懒得管人间的事。成仙不就是为了清闲快活么,谁还在意这点香火好处。而且这么多人来求,好多愿望,好闹人。我脑袋笨,记不住。”

      她笑着点头:“是啊,你脑袋笨,所以只能变成笨狐狸,好不容易成精,还只会用一身狐媚功夫来迷惑我。”

      “你也是笨狐狸。除了迷惑我,没别的本事。”

      她嘟囔着:“烦人。”

      他学着她的语气:“烦人。”

      两个人同时说道:“烦死啦,学我说话!”他得逞地笑起来,她气得咬了他一口。他笑着:“脖子快叫你咬烂了。”

      “留下我的牙印,说明这是我的男人。”

      “我也留我的牙印,说这是我的女人。”

      “你不许留。”

      “凭什么你许我不许?”

      “你就是不许。我不讲理你不知道吗?你是第一天跟了我吗?跟了我就守我的规矩!”

      “撒娇好可爱。不知道你满头银发,一脸皱纹的时候,撒娇还会是什么样子。”他想了想,清了清嗓子,用老太太的沙哑嗓音学她的语气,“你就是不许,跟了我就守我的规矩!”

      她娇嗔:“你烦死啦!学我说话!”

      他傻乐着:“就烦你就烦你,就要学就要学。”

      “哪有功夫和你斗嘴。”她的脑袋搭在他肩膀上,“饿了。附近有地方卖糖盒盒吗?”

      他闻言,环顾四周,她眼尖,说道:“你看,东边那个是不是卖糖盒盒的摊子?”

      “真的。”他快步走过去。

      糖盒盒被打了包,揣进岳松雪的怀里。他脚步加快:“这个还热乎呢。我快点走,回家一定吃得上热的。”

      “凉了就在锅里热热。没关系的。”她说道,“你要是急,我们就在路边坐下来赶紧吃吧。”

      他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片小树林。他放着她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将怀里的油纸包拿出来,给她尝糖盒盒。她咬了一口,笑着:“好甜啊。”

      他也咬了一口:“没有我做的好吃。”

      “没有你甜。”

      他嘻嘻笑着,有些得意。她垂头咬了一口,头上的花掉在地上。他要伸手去捡,她制止他:“让我试试?”

      他不再动。她努力驱动自己麻木僵硬的手,想要触碰这朵花。她看到自己的指尖渐渐向它靠拢,终于,她碰到它。风吹着,它又向前跑了一步,不肯凑近她的手。

      她被气笑了,他也笑着,她本想放弃,却见他认真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手上,只得再试一试。终于,她的指尖将这花按在地面,而她也因为身体倾斜,差点摔在地上,却摔进他怀里。

      “好厉害,真的能动了。”他扶着她坐稳,把这鲜红的月季再一次簪在她头上。

      “我可能真的会好吧。我该试着经常动一动。”

      “是啊。”他笑意明媚,毫不收敛地咧着嘴。夕阳西下,微风吹起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最后一抹残阳为他那几缕雪白的发丝染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光,鞭痕未褪的脸庞,反而惹人怜爱。她很少这样端详他,他被她这样盯着看,得意地捧住自己的脸:“就算是有白头发也很好看吧?”

      “是啊。我觉得头发全都白了会更好看。”

      “那要等以后年纪大了才看得到。”

      “是啊。”她浅浅地笑了。

      他有些惋惜:“可是年纪大了,恐怕就不漂亮了。”

      “我年纪大了,也会变丑。”

      “到时候,谁也不用嫌弃谁了。”

      “嗯。”

      两个人都笑出声来。他将糖盒盒包好,揣进怀里,背起她往家里去。

      他背对着夕阳,看着被拉长的影子,说道:“明天店铺就收拾得差不多了。开张吧。”

      “忙得过来吗。”

      “还好,客栈而已。房间收拾起来不难,至于饭菜,我尽量做吧。”

      “我会试着练一练四肢,看能不能好起来。哪怕是,能躺在床上绣花也好,不能什么都让你做。”

      “绣花哪还用得到你。我只是觉得可惜。你是那么厉害的剑客啊。”

      “是啊。”她有些伤感。

      他走回客栈。她被放着坐在椅子上,他去烧水来喝。她环视四周,这店铺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却见菜招牌还挂着,上面是爹娘最拿手的三十六样菜肴。她对他喊道:“这些菜你都会做吗。不会做就摘了吧,别叫客人问。”

      “摘了不久就又会挂上了。”他说着,从厨房走过来,拿着一本书,“你看。”

      她看过去,明白是什么,笑起来:“这不是爹娘的菜谱么。你哪里找到的?”

      “厨房里啊。字好漂亮,但不像你的。”

      “这是娘的字,菜谱是爹的。他也会写字,但是难看,就不怎么写。”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这些菜你都会做吗。”

      “会啊。”

      “怎么我没吃过几道啊。”

      “做腻了也吃腻了,就懒得做给你吃。”

      “好烦人。”他嗔怪地瞥了她一眼,“你点一个,我给你做。”

      “先蒸点红糖馒头好了。我从前开店的时候,那个卖得很好。想起来吃什么我再点。”

      “好吧。”

      突然有人在外面喊:“岳大哥!岳大嫂!”

      岳松雪出去看,是邻居家的孩子,抱着一只小黄狗:“家里黄狗生了六七个崽子,你要不要?”

      岳松雪惊喜地抱过来,这小家伙黄莹莹毛茸茸的,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哼哼唧唧地在他怀里打着哆嗦。邻居家的孩子怕他不要,补了一句:“这小狗可壮实,已经断奶了。喂口吃的就能活。”

      “多谢你。你等一下。”岳松雪抱着狗回屋,用油纸包了两个糖盒盒送出去,“你吃这个。”

      邻居家孩子就高兴地接过,向他道谢。岳松雪回屋,朱樱正盯着地上的小狗,笑得格外灿烂。

      “叫什么?”岳松雪用脚尖轻轻踢了它一下。

      “小熊?”

      “怎么给狗起了熊的名字。也好。”他笑着,刚刚把狗拿在手里,又放在地上,笑容消失,“尿了。”

      这次轮到她大笑出声。他看她笑,突然伸手过去,作势要摸她的脸。她吓得躲向一边,他被她嫌恶的样子逗笑了。

      灯火的微弱光亮把残阳从店里赶出去,她坐在窗边,他抱着小狗,两个人向后院里看。后院里,燕归帮他们移栽了一棵野樱桃树,春天会开小小的白花,夏初会结鲜红的果。

      世代簪缨的大家族,留不下簪着野樱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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