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樱（第四爱GB）》得观曦月

123、采药

　　毒瘴林里。

　　朱樱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她趴在岳松雪的后背上四下看，给他指路：“你看!还记得是往哪去的路吗。”

　　“狐狸庙。”岳松雪笑着答她，“这就带你去。”

　　“大狐狸——大狐狸——”朱樱大声喊道。

　　迷雾之中，一个红色身影窜过来，朱樱从岳松雪的背上爬下来，这大狐狸在她身上蹭了蹭，就叼过她手中的食盒，哒哒哒地向狐狸庙里一路小跑。岳松雪笑着：“这家伙，一心想着吃。”

　　两个人都进了狐狸庙，狐狸已经蹲在供桌上，开始吧唧吧唧吃食盒里的鸡鸭了。岳松雪在一边看着，问道：“这林子里，最近还有别人吗。”

　　狐狸吃着，摇摇头。岳松雪明白了它的意思，笑着说道：“你看，我就说根本不危险。这里只有咱们两个可以出入自由，我又百毒不侵。”

　　“话虽如此。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里，迷路怎么办。采药可能要上高山或者进深谷，就凭你的轻功……”

　　“我的轻功怎么和你们这些刺客比。采药却足够了。”岳松雪摸了几把狐狸油光水滑的皮毛，“更何况有它帮忙，我不可能迷路的。”

　　“若是我能用轻功，哪里轮得到你。这地方你又不熟悉。我想想就心里发慌。你带着我能有多累赘，壮得像熊一样，平时说背得动我怎么这时候又……”

　　他听她娇嗔就觉得可爱，忍不住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是来采药，爬上爬下怎么带着你。你还在养伤，怎好这样折腾。你会做记号，我也看会了。我又不在这里过夜，只是上午进来采药，午时过了就出去。你还是趁着现在体力好，领着我认认那几种药吧。”

　　她气得锤了他几下：“谁要领你认。自生自灭好了，看我管不管你。”

　　他没答话，笑着把她搂在怀里，她的脸贴在他胸膛，小声嘟囔着：“我真的不放心。”

　　“不要不放心啦。这里我们已经太熟悉。”

　　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推了他一把，走到狐狸身边。这狐狸早就吃完了食盒里的一切，正两爪交叠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似乎准备入睡了。她讨好地摸了摸狐狸的爪子和额头：“狐姐姐帮我照顾他好不好，能帮他采药就更好了。他每天都会带好吃的给你。”

　　狐狸一听说有好吃的，就有了精神，跳下供桌伸了个懒腰，抖抖毛，用尾巴轻轻扫他们两个，示意他们可以行动了。

　　朱樱被它逗笑了，爬上岳松雪的后背。两人一狐走在树林里。岳以觉要吃的药，不是在悬崖峭壁，就是在谷底山泉边，只有午时采下来的药才有药性。虽然不用太多，但是很难找。岳松雪要做的，就是先寻药，记录草药所在的地方，而后等午时再按图索骥去采摘。现在正在走的路，就是去毒瘴林里的大悬崖，他们曾经走过多次。朱樱拿出匕首递给他，让他自己在经过的路上做标记，这样会印象更深刻。岳松雪认得她做过的标记，只是这树干上的图案已经很模糊了。他仔仔细细地一个一个描摹她的记号，回想着那个冬天，那场齐腰的大雪，那皑皑白雪中鲜艳明丽的一团火。

　　“好久不见你穿红色衣服。”他突然说道。

　　“有重要的人伤亡，不好穿红衣服。”

　　“我怎么忘了。”他叹了口气，“还是想对你说出来。你不要告诉婶婶和以觉。”

　　“怎么？”

　　“二叔没了。”

　　“什么，没了？”

　　“燕阁主和大小姐，正护送他的尸首赶回来。只有二叔和北鸿派的叶燃出了事。”他说着，心口也跟着隐隐作痛，“其实，还有七八天就到家了，早晚要知道。只是不想他们这么快知道。婶婶和以觉，怕是受不住。”

　　她听着，呆呆地掉眼泪。她这段时间已经哭了太多次，此时已经麻木，连哭出声音也做不到。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来，声音仍有些颤抖：“婶婶不知道要多难过。她的这孩子，连父亲也没见过。”

　　“是。我们不要做第一个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人。伯伯，也很难过，但是要操办丧事。他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们。”

　　“一家之主是这样的。伯伯只会比我们更难过，但是总要有人主持大局。”她有些哀伤，“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死。我好后悔，我为什么在这里救人。如果玉鸢死了，就不会害这么多人。”

　　“伯伯说，怎么也怪不得我们，都是因缘际会，像是注定的劫难。”

　　“你知道吗。我真的想回靖城。我不想再看这里的事了。可是这时候，我们都不该走。但凡能帮上一点也是好的。”

　　“嗯。等这些都过去，我一定带你回靖城。”

　　她再次听到这种话，心里更泛起难以言表的感伤。这种感伤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整颗心，让她喘不过气来，几乎要溺死了。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幽暗深海裹挟着的一条鱼，只有在濒死翻白的时候才能片刻露出水面。她疲惫地，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道：“或许是，如果我死了。你要想办法，不用你亲自去，只要把我的骨灰葬在家乡。我不是中原人，也不是戎族人。我只是靖城人。”

　　“别瞎说。”他被她虚弱的语气吓到了，“怎么了，身上这样难受吗，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太难过了。也不是难过……我好累。”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只得艰涩地挤出来一句，“算了，我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你哪里难受，你说啊。”

　　“心里难受，又说不明白。”她紧紧地搂住他，“在你身边会好过很多。其实你就让我陪着你，又能怎么样，每天一个上午而已。你爬高爬低，我只在一边坐着看。”

　　“好吧。”他叹了口气。

　　两个人终于走到崖壁之下。他将她放下，这大狐狸就乖乖地趴在地上，示意她靠过来坐。她坐稳，他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绳索和钩子，以及几张药谱。他对毒瘴林里的药都多少有印象，看着药谱，就大概知道是哪几种草药。他将药谱揣进怀里，将绳索抛上去，勾得紧紧的，而后顺着绳子向上用轻功快跑。轻功再好，碰见这么高的崖壁也很危险，还是要绳索作为辅助。

　　她眯着眼睛向上看。毒瘴林里的雾气厚重，很快就看不清他的身影了。

　　他爬着爬着，觉得大概已经到了足够的高度，遂放慢了速度。他凝神细看周围的各种草药。此时还不到巳时，即便是找到了可用的草药，也不可以采摘。终于，他看到一株草药，和药谱上的极为相似。他有些兴奋，默记下位置，驻足片刻后继续往上爬。他爬得已经太热了，便踩在一棵结实的树上，脱了衣服，赤着上半身，将药谱塞进裤腰里。他自从服用了六瓣香兰，体质就更好了，比从前高壮了一大圈。有些锐利的毒草或树枝蹭过他的皮肤，连皮也蹭不破。

　　她在下面坐着，轻声和狐狸说话，却见什么从上面掉下来，吓得跑过去。原来只是他的上衣。她松了口气，大声喊道：“你衣服不要啦？”

　　他的声音：“太热啦。你帮我收着。”

　　她又坐好，叠了这衣服，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抬头看着白茫茫的瘴气愣神。

　　燕掠阁。

　　当岳以觉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一摸额头，都是虚汗。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岳松雪正坐在他床边，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我居然能睡着了。”岳以觉也有些惊喜，“这次服药，我好像自始至终脑袋都很清楚，起码能够自控，没有从前那样难受。”

　　燕休点点头：“真是上天庇佑，一下子找到了对症的药。从前给你开的药，是尝试代替神仙散，缓解你成瘾，让你一点一点摆脱对神仙散的依赖。但是效果不好，也比较慢。现在的药，算是解药，是解除神仙散的毒性。”

　　岳松雪听燕休说对症，喜不自胜地抱住岳以觉。毒物周围必定有解药，可是神仙散原料用的草药，总是生长在一堆毒草里，分不清哪一种是解药。燕休原本大致确定了三种药，都要试一试。没想到他暂时只找到这一种，居然就很对症。岳以觉感激地握住他的手：“多谢你，多谢。”

　　“不要谢我。要谢老阁主。”

　　燕休摆摆手：“谢就算了。要谢你自己。我去休息了。”

　　岳以觉高兴地往岳松雪怀里钻，岳松雪看着他的笑意，一下子想起他的父亲，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只能抱着他更紧一些。

　　“怎么啦，在想什么。”岳以觉见他神色忧伤，问他。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完全好起来。想和你去放风筝。”

　　“早晚会的。”

　　“玉鸢，其实你不用理他。”

　　“不要说他。这件事只能我自己想，早晚会想通。你不可以说，谁都不可以。否则我会不高兴。”

　　“好吧。”

　　岳以觉知道他一向喜欢直来直去，并不会为此不高兴，却还是补了一句：“我是说对这件事不高兴。但是看见你很高兴。”

　　“我知道。”岳松雪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