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燕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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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朱樱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已经是蒙蒙亮。屋里点着灯，燕休坐在桌边，桌子上是一堆文书。见朱樱撩开床帐，燕休就将桌子上的酒藏起来。
“师父。”朱樱迷迷瞪瞪地走过去，差点摔在地上。
燕休搀着她坐下，责备道：“走路也不看着点。哪里像是练轻功的。”
“师父。好重的酒气，哪里像是大侠。”
燕休自知理亏，干脆将酒拿出来，一口喝干：“最后一次。”
“师父，你知道燕兄在哪里吗。”
“你就这么想知道么。”燕休长长地叹了口气，“他。”
“他怎么。”
“他已经被玉鸢所杀。”燕休连连摇头，“那一战，傅家地宫里的所有尸体，都已经被抬出去埋在城外的坟茔地。我去看了，有一具尸体，明明是男子，却施展了缩骨功，穿着侍女衣服。脸上贴着一张脸皮，和自己的脸皮一起被勾花了。看身量，大概是他。”
朱樱听着，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掉。燕休将手帕递给她，她接过，哭得不能自已。她早就猜到燕于飞大概是活不成了，可是亲耳听见这个消息，她还是难受得上不来气。其实她并不觉得悲伤，甚至来不及去想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控制不住地哭着，只能哭而已。
终于，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力竭，被燕休扶着躺回床上：“哭已经没用了。飞儿他，死得惨。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玉家。”
朱樱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也不想答话，脑袋晕晕地躺在床上。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却也没什么可想的，只是呆滞地看着燕休。燕休用手帕擦去她的眼泪，反而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嘴角，语气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苦涩：“想不到，居然是你哭得最伤心，飞儿还算是有一个朋友。他娘亲，连眼泪也没掉。”
话音刚落，却听见外面侍女急切的声音：“老阁主，不好了。夫人自尽了。”
燕休一愣：“我去瞧瞧。”
门一开，燕休出门之后，岳松雪又进来，关了门，坐在朱樱床边。她见了他，就扑进他怀里。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想哭就哭吧。我再也没机会吃他的醋了。”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还这么年轻。他看到他娘也跟着去了，不知道要多难过。他这么想护着他娘亲。”
“嗯。”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得听着她说话。
“怎么会这样，怎么又有人死。”她突然想起自己娘亲去世的时候，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像是一下子被斩断了扎在地里的根，从此就是飘蓬一样，只能被风吹着乱跑。她一遍一遍回味这种痛苦，将他抱得更紧。这时候，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反而成了她还活着的证明。
“你不要比我死得早。”她说着，抬头看向他，“我受不了。”
“嗯。”他点头。
她突然破涕为笑，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喃喃说道：“谁说得准呢……我简直无理取闹。”
他歪了歪头：“真的，你可以难过的，你也该难过的，我都知道。他待你好。”
“别惹我。”她听着这话，忍不住又掉眼泪，“哭什么。他又看不见。”
“你师父昨天说，最近要留你在燕掠阁，她亲自帮你调理身体。你之前伤得很重，体质也不太好。警告我不许碰你，怕我没有分寸。其实她倒不用担心这个的。”
“我知道你克制了很久的，好厉害。可是，我也很想她。想在这个时候留在燕掠阁。”
“那好。可是我想留在庄里。”
“嗯，那你留在庄里。”
“我会天天跑来看你。”
“你不用天天跑来看我。”她闭着眼睛趴在他怀里，像一只小猫，语气软软的格外惹人怜爱，“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要这么辛苦。不过其实希望你来看我，好想多多地见到你。”
“嘴好甜。”他咧嘴笑了，“这样会哄我。”
她也浅浅地笑了：“太知道你喜欢听什么啦，从前惹你生气都是故意的。”
他被她气笑了，推着她躺下：“你再睡一睡吧，哭得这么累。”
“不累。”
“饿吗？你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什么。”
“吃不下，现在反而有点恶心了。”
“你身体弱怎么能怪我，几时吃饭几时又不吃。”他还是忍不住说道。他当然听得出来燕休对他的斥责语气，责备他没有照顾好她。可是她动不动就不想吃饭，他又能怎么办，总不见得硬塞进她嘴里。
“师父一定说你了吧。其实都怪我任性，不好好吃饭，逼得你厨艺见长。”她歉疚地拍了拍他，“那我吃一点吧。”
“想吃什么。”
“你看吧。”
“嗯。”
岳松雪前脚出门，燕辞就跟着进屋来，关了门，坐在朱樱身边。朱樱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这屋里好热闹，真好。怎么总有人陪着我。”
燕辞却笑不出来： “昨晚，我和老阁主谈到半夜。你听到了么。”
“我都不知道这些，睡得太死了。”
“她真的有以我为少阁主的意思。”
朱樱并不觉得意外。她早就想过，如果燕于飞不是燕于飞，真正的燕于飞就八成是很难生还了。现在师兄流落在外的孩子不好找，有一个没生下来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只有阿辞年纪合适，武功不错，性格直率利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很对师父的脾气。
燕辞挑挑眉：“看来，你也很属意我了。”
“嗯，我觉得阿辞很厉害，有这个本事。”
“你也希望我试着做少阁主么？”
“人往高处走，我当然是希望了。只不过，都要看你自己喜不喜欢。燕掠阁阁主，在江湖上也很厉害的。你有本事做也高兴做的话，当然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不劝你男人当庄主？”
“什么啊，怎么说到他。他又没这志向。”
“如果他想当庄主，你怎么想。”
“我绝对不同意。我胆子小，也没出息，只想和心上人长相厮守，过很平淡的日子。平平安安真是莫大的福气，我不敢再折腾了。”朱樱叹了口气，“如果他一定要去做，那就让他休妻好了。我能劝也会劝他，他哪里是能做庄主的性格。这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他傻狗一样，吃什么都很高兴，不很在意权势地位，我也是。”
“这么说。你不在意我平安与否了？”
朱樱想起她那天落在她手臂上的吻，应道： “怎么说这种话，我又不是你妻子，哪里轮得到我在乎。只不过人各有志，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喜欢什么。可能，有的人就是注定要活得很精彩，又福大命大，经历万难而能保全自己。一味平平淡淡，就很难精彩起来了，可惜了一身的好本事。”
燕辞突然有些气闷，懒得再和她说话。本想扭头就走，却见她疲惫地闭了眼睛，白着小脸，似乎弱不禁风。看着看着，心又软了，只得陪在她身边，闷头坐着，一言不发。
朱樱抬眼见她这副似乎吃醋又没吃醋的样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说我怎么这么招醋缸子喜欢。人家才是我正牌丈夫诶，你有什么醋可吃。却也懒得说什么。怎么燕家的女阁主，一个两个都会喜欢女人吗？好奇怪。
岳松雪端了山楂红枣薏米粥进来，身后的侍女不敢叫他一个人做事，只好帮忙拿碗勺。朱樱自己坐起来，接过粥碗，温热的。这粥闻起来就酸酸甜甜，很是开胃。她将自己的粥递给燕辞：“阿辞妹妹也尝一尝吧。”
岳松雪点头：“还有这么多。”
燕辞还没来得及吃饭，此时的确是饿了。她其实一向不喜欢这些酸甜味道的东西，可是这粥喝下去，肚子里暖暖的。她看向岳松雪和朱樱，此时他又端了粥给她，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这样看来，他们和普普通通的夫妻没什么两样。她突然就有点明白朱樱想要的是什么了，只是这么一碗粥一个人而已。
她心里酸涩，放下这粥碗，说了一句有事，便逃也似地离开这房间。
燕休就在房门口，看见她出来，就拦住她：“慌什么。”
“没什么。”
“你也，羡慕这种日子？”
“老阁主不羡慕么？”
“当然不，我曾经拥有过更好的。”燕休想起她，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下来，“不过，和爱人厮守的快乐，与大权在握的快乐，并不违背。”
“老阁主为什么这样劝我。我自认不如燕少阁主，阁主他也不会喜欢我。”
“事实上，燕归会喜欢你。你娘亲，是个值得敬佩的女子。你不会的，有人会教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燕辞已经把这话听得厌烦，扭了一下头。燕休也有些厌烦了：“收起你这姿态，难不成我是在求你么？”
燕辞被说得气闷： “我也没有在求你。”
燕休见她脾气和自己一模一样，绷不住笑了，燕辞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反而不觉得那么生气了，对她行礼：“抱歉，是晚辈不知好歹了。”
“算了。无论你认不认，你都是燕掠阁之后，不要出去给我们丢人。燕掠阁，会教你微远剑，教你一点武器制造，或者是，用毒，暗器。看你喜欢什么。至少要精通一门。”
燕辞一愣。她当然想学这些东西，可是，一想要认这个父亲，她又有些犹豫。
“学本事也要想？你就窝窝囊囊一辈子吧。”
燕辞连忙应道：“我愿意学，求之不得。只是。”
“不用你认父亲，只要你不外传。”燕休白了她一眼，“好烦，我何曾上赶着求人学。燕归这小子，自己惹了祸还要我收拾。你既然不想见他，就和樱樱学吧，好好拜她为师。”
燕辞有些惊讶，不自觉微微有些笑意：“叫她来教我吗。”
燕休看出她的笑意，心说果然如此，应道： “她有什么不配？她是我亲传弟子，从小学的功夫，很扎实。可惜不会武器制造。”
“不是，我当然愿意。只是她还受着伤，怎么这样劳累。”
“不会劳累。你挂在她名下，她先教你。她教不会的，我来教。”
“是。多谢老阁主。”
“叫师公。”
“是。师公。”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燕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