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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宴饮 ...


  •   燕于飞回到燕掠阁,仍是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知道,燕掠阁的印鉴,乃至所谓的阁主之位,都算不得权柄。有了青峦庄的支持,才能叫真正的权柄。更何况,燕归早已经将燕掠阁的部分人员调动交给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放权的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可高兴的,早早晚晚的事。他毕竟是唯一的少阁主啊。

      他从不曾踏入的房间。

      玉娘正呆滞地坐在房间里。此时已经是六月了,天气渐渐热起来,她的房间却仍旧窗户紧闭。燕于飞说是要她好生安胎,将她安排在了这处更大的院子里。其实,这里就是朱樱曾经住过的地方,窗户一开,外面正对着那条小狗的“坟”。这小家伙就被埋在树下,甚至立了一方小小的无字石碑作为标记。

      “二夫人,少阁主来访。”门外,丫鬟通传。

      “他?”玉娘一惊,想了想,强装镇定:“告诉少阁主,我已经睡下了。”

      “既然在说话,那就是没睡着吧。”燕于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玉娘只得应道:“既然,少阁主情愿贵步临贱地,那就请进吧。”

      燕于飞冷笑了一下,进屋来并未行礼,反而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女人怀着孩子,此时身材臃肿,也没有好好梳妆打扮,显出不堪的憔悴来。玉娘被他打量得不适应,还是勉强站起来,对他行了一礼。

      “坐。不必行礼。”燕于飞说道。

      “是。”玉娘缓缓坐下,小心翼翼地偷眼看他,想问燕归的消息,又不敢问。刚刚与他对视,又马上移开视线。

      “快临盆了么。”

      “下个月,应该快了。”

      “这,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玉娘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应道:“一定是个女孩。”说着,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尚且这样安分,必不是个有出息的,当然是女孩。”

      “此言差矣。女孩,怎么就没出息呢。”

      “常听人说,家族的气数,顶多只能让一代子孙里出一个有出息的孩子。既然,燕家已经有少阁主英明神武,又是嫡长子。就算这真是个男孩又能如何呢?有我这么蠢笨的娘,怎么也轮不到他。大概,这孩子只是庸庸碌碌地追随父兄,一辈子被人照顾的份了。”

      燕于飞见她如此低眉顺眼,除了快意,反而更添恨意:“何必这样丧气。不如这样,把你这孩子过继给我娘,算作正室所出。这样,也算是为他抬了身份。”

      “不。”玉娘连忙应道,“不必了。”

      “怎么?怕我娘,害你的孩子么?”

      “不是,妾身怎么敢这样想。这孩子是妾室所出,就一辈子是庶子。贱人就是贱人,再怎么抬身份也是没用的。这孩子,命薄福浅,只怕消受不起。就还是,别……”

      燕于飞正要接着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门一开,正是李夫人进屋里来:“好热闹。你们两个聊天,也不找我一起么?”

      燕于飞忙起身:“娘怎么来这里?”

      “来看看你姨娘,还有你未出世的弟弟妹妹。”李夫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而后走到玉娘身边,搀着她坐下,“妹妹身怀有孕,不必多礼。快坐下。”

      玉娘有些恐惧,将手扶在自己肚子上,慢慢坐下,警惕地瞄向他们母子两个。

      李夫人若无其事地握住她的手,笑着说道:“你且放心。老爷他,出了洛城之后,一路平安,一直有消息传回来。”

      “多谢姐姐。”

      “不必客气。”李夫人叹了口气,“天也热起来了,屋里这样闷热。怎么不把窗户打开?”

      “是妹妹畏寒,住在这里,总是觉得身上发冷。”

      “怀孕的人是这样。我看不如还搬回东南角,那里算得上冬暖夏凉。房间小是小一些。”

      玉娘如获特赦地起身行礼:“多谢姐姐体恤。我还是喜欢从前的房间。”

      李夫人起身搀扶她:“我陪你同去吧。这些东西,叫下人慢慢搬,不要心急。”

      “是。”玉娘忙不迭地点头。李夫人握紧她的手,她的手早已被吓得冰凉。李夫人也暗暗冷笑,心说亏心大抵如此。若非飞儿如今成了阁主的不二人选,若非你还怀着一个孩子,若非我对那姓燕的……谁会保你。

      燕于飞有些憋闷的怒气,还是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直到李夫人从她的房间里出来,燕于飞迎上去,李夫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就这点心胸。”

      燕于飞被呛得差点掉眼泪,仍是咬着牙:“刺客,睚眦必报。要什么心胸。”

      “她怀着的是你的弟弟妹妹。”

      “以后,他们要这阁主之位的时候,对我也不会顾念什么血浓于水。”

      “蠢货。如果你爹这一趟回不来,你就是真正的阁主。你这样逼迫他的宠妾,叫人说你没有容人的雅量。如果你爹回得来,难保她不吹枕头风。叫你爹在心里怎么想你,叫外人怎么看待你。”李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折磨她,何必这样急不可耐。更何况,她的孩子有什么过错。”

      “这个孩子,错就错在有我这样的兄弟。有爹那样的父亲。”

      “哼。”李夫人有些不耐烦地摇摇头,“不要再说这些。你既然要接手燕掠阁,除了这些关于女人的无聊事,当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真以为,你爹放了手,你就能接手么?”

      “是。”燕于飞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一阵地隐痛。他不能理解母亲。这么多年,她受的委屈,他都是看在眼里。在他记忆里,就没见母亲真正开心地笑过。父亲对她,既客气又疏离,真是“相敬如宾”。母亲在他身边,既谨慎又恭敬,真是“举案齐眉”。

      他们根本不是夫妻。连朋友也不算。

      如果夫妻只是这样,他宁可娶回来一个自己喜欢,又不是那种喜欢的女人。或者说是,知心朋友。其实也不用知心,只要是朋友。他不拦着她寻欢作乐,只求她能在他难过的时候,和他谈谈心,听他说说话。

      他突然想起朱樱,想起她和丈夫对视一眼就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的样子。他就是要这样的一个笑意而已。如果能额外拥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宁可赌上性命去交换。他甚至在想,有没有,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可以偷偷杀了岳松雪,诬陷小师叔谋害亲夫。再因为没证据,青峦庄不能把她怎么样,只好赶她回娘家。她名声扫地,只得永远留在燕掠阁,留在他身边。这样,他就有了一个可以随时聊天,一起习武的朋友。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绝不阻拦,只要有这样一个朋友。

      呼,还是不要了吧。他们那么相爱。更何况,这个计划实施起来,真是千头万绪……

      燕于飞想着想着,被自己的愚蠢计划逗笑了。为了她,还不至于让燕掠阁忤逆青峦庄,做出不该做的事。就算是真的骗她回来,她又怎么会不起疑心呢,旁人又怎会不疑心呢。

      看来,自己还真是差的太多啊。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无聊事的时候,最要紧的,是燕掠阁的内奸。好一个内奸……

      三日后。

      燕于飞的这场生日宴,并不张扬,却请来了燕掠阁里几乎所有的要紧人物,尤其是刺客及守卫的大小统领。岳以觉和岳松雪算是为数不多的外人。在燕于飞的生日宴上,岳以觉也不能再假装冷脸,送了贺礼来祝寿。

      “好徒儿送我什么。”燕于飞笑着问他。

      “等人都走了,自己拆开看喽。”岳以觉乜了他一眼。

      “好奇怪。我又没把你送人,你不高兴什么。”

      “不高兴师父是这样喜新厌旧的人。”

      燕于飞无奈地叹了口气:“杀了傅熙南,我就迎他回来,好生安置。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寻出路。你觉得怎么样?”

      “当真么?”岳以觉努力抑制自己脸上的笑意。

      “骗你干什么。”

      “那就好。这才像我师父么。”

      岳松雪在一边看着他们,笑而不语。燕于飞问他:“小师叔怎么样了?”

      “好多了,总算是自己坐得起来。”岳松雪应道,“我想早点回去。并不是不想给你祝寿的意思。我家掌柜如果能下床,她也高兴来的。”

      “行,我都明白。我也正有此意。”燕于飞点点头,压低声音,“其实,这次非叫你来的意思是,叫众人都看见,岳家二位少爷,都要参与一些事务。让外人误以为,二少爷并非唯一的少庄主。至于我的生日宴,只是个召集众人的名头。”

      岳松雪再听见这些话,已然有些淡淡的厌烦,仍是没什么表情:“我都明白,你们放心。既然这样,我一个时辰之后,一定要走。”

      “既然如此,大家就入席吧。咱们不能总是留在这里说悄悄话。”燕于飞笑着推开房门,引他们去宴客厅。

      岳以觉和岳松雪落了座,岳以觉熟练地与席间的众人谈笑,岳松雪默默不语,在一边看着他们。酒过三巡,燕于飞端着杯子站起来:“今日是我生日宴,私事而已,并非公事。大家不必拘礼。在座的诸位,包括岳家二位少爷,都是我的朋友。今日不分什么亲疏远近,开怀畅饮就好。”说着,他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眼睛自然地扫过席间的每个人,看他们有没有真正地喝酒。也在注意每个人的座位,这样就知道谁和谁交好了。

      众人举杯回敬,燕于飞坐好:“今日既然是寻欢作乐,不如,诸位都展示一下才艺,为我祝寿。也不要太精妙,什么,乐舞书画,诗词歌赋,兴之所至即可。如何?我先来为大家舞剑,权当抛砖引玉。”

      众人一阵喝彩。燕于飞抽剑起舞,岳松雪呆呆地看着他,有些犯难。他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却不知道该出什么节目。正在思索,却听岳以觉轻声喊他。岳松雪凑过去,岳以觉低声说道:“背曹操的《短歌行》,还记得吧?”

      岳松雪努力回想了一阵,微微点头:“如果忘了,你要提醒。”

      岳以觉含笑,心说这是当然。给先生背功课,不一向是我提醒么。

      燕于飞剑舞已毕,又是一片喝彩。燕于飞回了座位,岳以觉看了一眼岳松雪。他会意,站起来:“在下没有才艺。只得背一首诗,权当祝寿。”

      岳以觉接着说道:“我愿以琴相和,就算是为燕兄祝寿。只读诗未免单调,如此还有些趣味。”

      不多时,侍女搬了桌子,拿了琴来。岳以觉坐在琴边,试了试音准,继而说道:“请。”

      岳松雪清了清嗓子,背起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岳以觉暗暗感激岳松雪不是个傻子,因为他读诗刻意按照一定的节奏和韵律,让他能够以琴音配合。燕于飞也暗暗感激岳以觉不是个傻子。就这样一首诗,已经能让他看见席间人细微的表情变化。

      岳松雪隐隐觉得他们有些目的,又不明白。终于,他背到最后几句:“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好一个周公吐哺,哪有客人给别人祝寿,读这样一首求贤若渴的,以主人口吻做出来的诗句啊。若非两家亲密无间,若非燕于飞知道内情,不知会产生怎样的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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