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樱（第四爱GB）》得观曦月

101、大婚

　　燕掠阁，棠音苑。

　　朱樱坐在梳妆台，三个侍女正在小心翼翼地为她编发。这发饰沉重繁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暗中握了握手腕上戴着的袖箭。

　　“小师叔？我来给你送饭。”燕于飞拎着食盒进来，在门口就看见她的背影，笑着说道，“嚯。这发髻，比脑袋还要大。”

　　朱樱被他逗笑了：“去啦!”

　　燕于飞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摆好。朱樱忧心忡忡地问道：“燕兄还有没有解百毒的药啊，我想带一些。”

　　“嫁妆吗。”燕于飞调笑着，把自己腰间的荷包取下来给她。她从里面拿出几丸药，用手帕包好了塞进怀里，就把荷包还给他：“不用这么多，我只是拿一点来应急。”

　　“大喜之日，小师叔怎么还这样惴惴不安。”燕于飞的手轻轻搭了一下她的肩膀，一触即分，“我会陪着你的。”

　　“多谢。”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端详着自己，“要不然，我不梳这个头了。好重。”

　　“怎么这时候犯懒，一辈子能嫁几次人？”

　　“话是这样讲。”她嘟囔着。

　　“燕掠阁加强了戒备，守卫的数量比宾客还多。除了守卫，没有人可以带武器靠近你们。你只要当你的新娘子，喜气洋洋，无忧无虑就好。”

　　“嗯。”

　　“岳兄真是有福气，看我小师叔，粉面桃花，这样标致的美人。”燕于飞笑着看向镜中的她。他今日也穿了一身暗红色的衣衫，尽管为了显得稳重，仍是配了些许黑色，却还是比平时一身黑衣要喜庆鲜活许多。朱樱轻轻歪头，从镜子里打量他，笑着说道：“少见燕兄不穿黑衣裳。挺好看的。”

　　“是么。”

　　“嗯，显得气色很好。白净，像二十几岁的人。那个词怎么说，嗯，容光焕发。”

　　“哎呀呀，原来小师叔这么喜欢红色啊。竟不知岳兄，一身大红的新郎装，该是多么风流倜傥。怪不得叫我小师叔，如此魂牵梦萦。只怕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巴不得赶快生一对翅膀，飞到青峦庄做人家媳妇呢。”

　　“烦人，真是治不住你这张嘴。”她被他气笑了，轻轻拍了他一把，“别挡着人家给我梳头。”

　　“见色忘友，不陪你玩了。”他调笑着，离开她的房间。出了房间，他想着朱樱和岳松雪，渐渐有一种淡淡的感慨和失落。他实在是眼热，他也想要这样的情投意合，忠贞不渝，他也想像一个傻子一样，一门心思扑进另一个傻子的怀抱。可是。他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轻轻摸了一把腰间佩着的荷包。这荷包上绣了一朵合欢花，一只飞燕，燕子喙旁边缝了一颗小小的朱砂珠子，正是过年的时候，朱樱从耳畔掉下来的那颗。缀在这里，就像燕子啼出来的一口心头血。他以为自己将这相思豆一般鲜红的东西佩在身边，就能沾沾她的喜气，像她一样得到自己的心上人，哪怕是历尽千难万险。想不到，他做的努力，却只是将他越推越远。

　　不远能怎么样呢，不远能怎么样呢。他要为家族绵延子嗣，你也是。

　　如果能把他锁在身边就好了，这样，就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他。可是，如果他不开心，又有什么意义。

　　临近傍晚，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燕掠阁回青峦庄。上次这样的盛况，还是昔日的定北王，迎娶昔日柯家的嫡出小姐。岳松雪从未穿得如此隆重，一身红袍，骑着白马，居高临下般地经过一条条街道，扫视路边的围观人群。路边几步就是一个护卫，而他身边，哪怕是抬轿的轿夫，无不是武功过人。夕阳给奢华的花轿上镀了一层金色，花轿里的女子，盖着盖头，一动不动，规规矩矩地坐着。

　　突然，几枝箭从不同的方向往岳松雪身上飞过来，他背后的护卫立刻抽刀打落箭枝，用盾牌护住他。仍有两箭没有被挡住，直直打在他身上，却并没有穿透他的胸膛，只是掉在地上。岳松雪毫发无损，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软甲，暗自庆幸。上次朱樱自己收了一套软甲之后，就又给他弄了这么一套，非要他今天穿上，想不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他一见人群在骚动，厉喝道：“都别乱动!”

　　“怎么了？”朱樱问道。

　　“没什么。”岳松雪应了一声。

　　岳松雪环视四周，这些探头探脑地瞧热闹的人，看起来都是普普通通，灰扑扑的，哪一个像刺客？花轿里的声音传来，故意装得甜美温柔，不紧不慢：“诸位切莫惊慌。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既然有惊无险，就是上天保佑，得以逢凶化吉。我请诸位喝茶水，权当压惊。”说着，花轿里向路两侧扔出来好几把金瓜子，又抛得很远，差点顺着窗户扔进临街的店铺里。抬花轿的人忙大声喊道：“谢少夫人赏!”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拥挤过来抢金瓜子，岳松雪看见，偏偏有几个人不仅没过来，反而向人群之外走。他身边的护卫也明白了，追着这几个人而去。他看了看，一挥手：“接着走吧。”

　　朱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呼出来。她下意识地用手抚摸袖箭上的每一处纹路，凝神细听外面的声音。马蹄声，人的脚步声，四周嘈杂的议论声，她并没觉得轻松，反而更觉沉重。

　　不，不要，不要是今天，不要是现在。起码是要拜堂成亲之后。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最接近幸福的时刻，她不允许这一切又突然化为泡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迎亲的喜乐越来越近了。终于，花轿停了下来。她被搀着下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大红盖头，除了自己的脚尖，她什么也看不见。终于，她紧张地跪下，按照早已经排演好的过程，行复杂的跪拜大礼。她听见礼成，不由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是平平安安，有惊无险。终于。

　　被红绸子牵引进了洞房，她坐定，他挑开她的红盖头。屋里灯火通明，她这才真正看见他一身红衣的模样。与平时冷静淡漠的神情不同，今日的他，格外鲜活，一脸笑意，亮晶晶的眼神，直盯着她看个不住。他贴着坐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腰：“你笑一笑，又没出事。”

　　她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身上：“真没受伤么？我听见，有箭枝打在你身上。”

　　“打在软甲上了，没事。都不疼的。”他握着她的手，摸向自己身上“中箭”的地方。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紧紧地抱住他。他低头看她的发饰，好奇地用手拨弄她凤冠上的流苏：“还是以前那个吗。”

　　“什么？”

　　“我说你头上戴的这个。”他这才看清上面缀着的各色珠宝，“好漂亮。真是很重吧。”

　　“刚戴上的时候，我也觉得好看得要命，现在看来，也重得要命。”她笑着用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头，“我都不敢甩头的，怕头发连着凤冠，整个从头上掉下来。”

　　“说得好疼。”他轻轻吻了她一下，“我也觉得这东西喧宾夺主。反而没有上次，你只穿嫁衣好看。”

　　“那是你没眼光。遂了你的心意，我不穿才好看。”

　　“好龌龊。那是你的心意，觉得我不穿才好看。”他撇嘴，仍是笑着，故意学她的语气。

　　“哪有空和你斗嘴。你先去给宾客敬酒，我把这拆下来吧，不行了，压得我想吐。”

　　“嗯。”他应了一声，“我来帮你。”

　　“不用你，别乱了礼数，快去。”她推了他一把，突然又想起来解毒药丸，从怀里拿出手帕包成的小包，“这里面是解毒的药，我向燕兄讨的。无论你吃什么喝什么，一定要吃一颗。”

　　“嗯，我记得了。会快快地回来。”

　　“你不用快快地回来，我又跑不了。千万别失礼。”她说着，促狭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等你回来。”

　　“好讨厌，你调戏我。”他笑着瞥了她一眼。

　　“快去快去。”她又拍了他一下。

　　“哦。”他一边走一边将药丸收好，揣进怀里。

　　她坐在梳妆台前，轻咳了一声，小声说道：“谁来帮我把头发拆下来吗？好重。”

　　一边的侍女忙走过来：“少夫人，一会有人要闹洞房，这时候卸了头饰，只怕……”

　　“没事，没人注意看的。好重，我有点头晕想吐。你把它卸下来，帮我梳一个简单些的发式吧。”

　　“是。”这侍女对她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为她拆头发，“少夫人怎么闷闷不乐。”

　　“折腾一天了，我有点难受，也没胃口，没吃什么东西。”她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怎么不安。”这侍女的手轻轻捧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和镜子中的她直勾勾地对视，“是这张脸，没有属于该属于的人，让你内心不安吗。”

　　朱樱被摸得头皮发麻，一激灵，抓住她的手：“你是什么人？”

　　这侍女阴仄仄地笑出声来，分明是个男子声音。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许她挣脱，扯过墙上的红罗帐，将她捆在椅子上，几下子剥去她右手腕的袖箭，又掀开她左边的衣袖，拆出里面的毒针和毒药，尽数收在自己怀里。她大声喊救命，却被他用红罗帐死死地勒住嘴。他摸出她怀里的匕首，几下子剥去她的外衣，看见她穿着的软甲，嘲讽地笑了：“这样怕死。”说着，又用匕首把她贴身软甲上的扣子和线绳全都挑断，让她没法再穿。她喊不出来，只得用力挣扎。终于，“刺啦”一声，她将红罗帐挣开，双掌用力向他打去。他向旁边躲，正好顺势脱下她身上的软甲，又扔在地上。她一边大喊救命，一边往他身上踢凳子，扑向墙边，取挂在墙上的燕影剑。他听见外面已经传来侍卫嘈杂的脚步声，便迅速将怀里的药粉甩出来，从窗户逃窜出去。药粉迅速在屋里弥漫开来，她知道这是能害死人的毒药，就大声对门外的侍卫喊道：“都先别进来!屋里有毒药!我没事!”

　　“少夫人确定没有危险吗？”

　　“暂时没有，刺客已经跑掉了。我不会中毒，让燕掠阁的人来收拾。”

　　“是。”

　　她抱着剑坐在床边，刚刚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他是侍女装束，心知他是易容高手，跑掉之后就再没人能抓住他。她想了想，还是提着剑从窗户跟着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