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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贺峻霖这几天睡得很晚。
      他大概一般八九点左右回来,却可能凌晨两三点才睡下。
      早上六七点又要起来赶去片场。
      严浩翔躺在他房间的大床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来了——
      轻微的,刻意放缓的脚步声。
      严浩翔抬手看了一眼表。
      快一点了。
      他睡不着。
      这其实并不能怪贺峻霖——他发出的响动很微小,不刻意留意根本注意不到,何况严浩翔家隔音优良,这一点还没风声大的声音根本不可能影响到正常人的睡眠。
      严浩翔又看了一眼表,过去了两分钟。
      他还是很清醒,尽管已经感到疲倦,大脑却并没有表达停止运作的意图。
      贺峻霖为什么还不睡?
      他每天究竟在忙什么?
      他为什么要走来走去?
      他每天睡那么晚不怕有黑眼圈么?
      ……
      这些问题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干扰着他的休眠系统。
      他把枕头蒙在脸上,在床上滚了两圈。
      烦。
      他再次看了一眼表,一点了。
      一点零一分。
      他猛地坐起来,用手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走上了楼梯。
      贺峻霖住的客房在他房间的正上方,他走到房门前打算敲门,又突然犹豫起来。
      他有点紧张。
      他和贺峻霖虽然住在一起,但对方就像刚来时和他保证的那样,走的早回的晚,一日三餐都在片场解决,回到住处也待在自己房间,如无必要一般不出门。

      他们上一次面对面说话,还是贺峻霖将他从片场送回来那次,——他说了十分难听的话。
      虽然贺峻霖说让他不用在意,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他凭借自己贫瘠的和贺峻霖的相处经历,产生了一些虽然说不上成熟但他的直觉非常笃信的经验。
      贺峻霖这人实在太难相处了,与他从前相处过的任何类型都不相同。
      他之前的工作环境里大家都有着直来直去的习惯,球场上目的总很单纯,球场下他遇到的人有喜欢他的有不喜欢他的,往往也不需加以掩饰。
      他的球迷奉他为天神下凡,自然也有别人恨他入骨。
      另一方面,他的感情世界总是非黑即白,爱你的单刀直入地爱你,恨你的大刀阔斧地恨你,仅与你有利益关系的摊在桌面上互相利用,很少有过上升到精神世界的牵扯。
      而贺峻霖就不一样。
      他说的什么话,总不一定是那个意思,就算他脸上的表情再真诚,嘴上说的再恳切,都不一定是那个意思。
      他是个演员,大概是真的有十足的表演天分,随时随地都能进入状态,光用表情和言语就能把自己安全地保护在透明又厚重的膜里。
      他说他不难过的时候,不一定就是真的不难过。
      他大笑的时候,有时候是真的开心,有时候却又不一定就真的非常快乐。
      严浩翔背靠在客房门旁的墙上,觉得很苦恼。
      他从来没发觉揣度一个人的想法是这么困难的事。
      他其实完全可以放弃在意这些,可他却发觉自己好像很难再过回原来那样没心没肺的生活,——他已经迅速的在这段时间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而他想要了解贺峻霖这个人的心情,在这日积月累中愈发高涨。
      在他还没有上去敲门的时候,客房的门却突然自己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贺峻霖惊讶的看着站在他门前的严浩翔。
      “你怎么……”
      “……我想来看看你怎么还没睡。”严浩翔在和贺峻霖对视了两秒之后,生硬地回答道。
      贺峻霖露出一个严浩翔熟悉的带着歉意的表情,“我吵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我……”
      严浩翔一听他道歉就感觉很烦躁,同时又带着些令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惧意,他害怕贺峻霖对他产生什么误会,害怕事情最终的走向会变成之前那样——他一步步的,变成一个暴躁又不可理喻的人。

      于是他在贺峻霖说完之前就打断了他。
      “你在忙什么?”
      严浩翔就这样朝贺峻霖的房间里看去,像是一点没觉得两人之间应该保有的关于隐私方面的礼数。
      他感觉到贺峻霖撑在门把手上的手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一种短暂的挣扎,然后放开了手,侧身留出了一个能够出入的空档。
      “背剧本……”
      严浩翔顺势而入,走进了贺峻霖的房间。
      与严浩翔预料的有些出入,房间里有着颇为浓郁的生活气息,贺峻霖东西似乎很多,随手放在房间内各个角落的物件也不少。
      椅背上搭着脱下来的外套,衣架上挂着估计是明天要穿的衣服,桌上还散落着护肤品,——一个偶像演员的自我修养。剧本则在床上,不止一份,上面用笔做出了一些标注。
      严浩翔看了一眼床上的剧本,“你每天都背到那么晚……?”
      “有的时候吧,我演一个医生,有比较多的术语和专业名词,文戏很多,不太好记。”贺峻霖答道。
      “哦。”
      严浩翔在心里想,根本不是有的时候,已经连续一周了。
      “那你睡这么晚,早上起得来么?”
      贺峻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笑了一下。
      “起不来也得起啊,我不是到场就能拍的,到场还要上妆做造型之类的,又要挺久的……”
      “哦。”
      严浩翔顿了一下,又说,“你们做演员的也挺辛苦的。”
      贺峻霖皱了皱眉,他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严浩翔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但还是接话道,“也还好,闲下来就很闲了,也看本子,台词不是一直都很多,有的戏就没有那么多要准备的。”
      “哦。那你……”
      “严浩翔,你……有什么事么?”贺峻霖终于忍不住问道。
      严浩翔没有回答,他接着把刚刚被打断的话说了下去。
      “……那你饿不饿?”
      贺峻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瞪大了眼睛。

      严浩翔上一秒还在内心苛责自己问题的愚蠢,下一秒又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坏,贺峻霖讶异的表情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令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愉悦感。
      他没等贺峻霖回答,就继续说,“我饿了,我们去吃夜宵吧。”
      他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抓过贺峻霖的胳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贺峻霖拉到了房间外面,带着他下了楼。
      贺峻霖任由这个高他半个头的男人抓着自己,没有反抗。
      ——他习惯了他突发奇想后的独断专行,这种放任像是存在于一个永远难以被时间消磨的特殊维度上,从始至终都无法被任何外力改变。
      所谓去吃夜宵,并不是指去外面吃夜宵。
      一是他们现在的情况,冒然跑去街上肯定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二是这个点,附近也没什么好的去处,于是严浩翔让贺峻霖去沙发上坐着,自己跑到厨房开始搜寻起来。
      二十分钟后他将两碗面端到了桌上,——家里也没什么别的材料了,就这些还是他仔仔细细地搜刮了一遍才找出来的。
      真俗气,严浩翔想着,心里居然有些因为束手束脚而产生的可惜。
      他忘记了自己和贺峻霖说的自己从不下厨的谎,而贺峻霖也没有提,他像是早就知道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这件事表现出多余的疑虑。
      餐桌的两边,严浩翔和贺峻霖安静地吃着东西。
      餐厅的顶光灯色温偏暖,能将食物照的更好看一些。两个碗里腾着的热气弥漫在他们之间,大概有那么几分钟,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严浩翔其实不太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自己饿了,拉着贺峻霖下来吃东西,可他透过雾气偷偷看着对方吃东西的样子,又觉得那些都不重要,谁爱在乎谁在乎去吧。
      贺峻霖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很少发出声音,大概因为出生在相对优渥的家庭环境里,他显得教养良好,——他的手生的好看,拿筷子的样子泰然而轻巧,品尝食物的姿势又颇为郑重,恰好是最得严浩翔喜欢的食客类型。
      他吃的好看,进食的速度却不慢,严浩翔盯着他微微鼓起的双颊,竟然觉得十分可爱。
      ——他吃东西时,身上那种难以捉摸的气质便淡去了,像是群雾散开,渐渐显露出一个温和纯粹的灵魂。
      严浩翔就这样看着贺峻霖吃面,自己已经放下了筷子,用手撑着下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他心想,贺峻霖其实是个蛮不错的人,长得好看,工作努力,做事周全,虽然性格难懂了些,但脾气好,又能容人。
      他这几天想了许多,——平时他不太为这种人情上的事动脑,但不意味着缺乏这方面的能力——他突然遭遇这样的事心中愤懑,这段时间态度都不算好,只一心想这把火气撒在贺峻霖的身上,愤愤不平地横冲直撞,不过仗着对方对自己小心珍藏的好感肆意挥霍罢了。
      仔细想来,对方也算得上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们这样的关系起码还需再保持一段时间,既然不是真的情人,自己又何必那么在意呢。
      严浩翔想到这里,下定了决心。
      “我要向你道歉。”
      贺峻霖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又要说你不需要,也不知道你说你不需要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不需要,我向你道歉是因为我想,我这人就是这样,做事说话经常不过脑子,我教练也因为这个毛病骂过我好几回了。”
      严浩翔看起来有些苦恼地笑了一下,抓了抓头发继续说。
      “你人挺好的,我……我有时候话说的很难听,你也不和我发火,现在想想,我第一次见你就差点没动手,后来也总朝你发脾气,说真的挺没道理的。我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般不走心,你别放在心上。”
      “至于以前的事,我是真的没印象,但别的不说,我觉得……我们起码能做个朋友,”严浩翔抿了下这嘴,刚刚还觉得没什么,问完手心又冒出了点汗,虽然知道贺峻霖不太可能拒绝他,却依旧难以克制的加快了心跳。
      “好。”
      他抬头去看贺峻霖的脸。
      贺峻霖扬起嘴角——他这次像是不再试图隐藏了,就像诀别那样的——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像永远到不了的海岸,像永远跨不过的远山。
      突然间,严浩翔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撞上了他心底的软肉,一种饱涨的痛意随着血管缓慢的蔓延到全身,从发梢到脚趾,都钝钝的发起疼来。
      “你大半夜的跑上楼来找我,还做了两碗面,就是为了说这个?”
      听到贺峻霖声音的严浩翔回过神来,他还眼眶酸胀,大脑反应都比平时更慢一拍,呐呐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
      贺峻霖没有再继续追问,他沉默了一下,换了一个话题。
      “这周五我有个电影在北京办首映礼,你要不要来?”
      严浩翔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贺峻霖,他明明听到了对方的说的话,神经中枢却像无法熟练的调动语言系统,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感觉又荒唐又难受。
      然后他听见贺峻霖喑哑的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向他这边走来。
      贺峻霖拥抱了他。
      他身上有残留着严浩翔常用的洗发水的气味,睡衣的材质也很柔软,原以为体温偏低的身体,却意外的带着温柔的热意。
      他的手臂环着严浩翔的肩,温热的掌心贴在对方的背上,露出细白的手腕。
      这拥抱很克制,贺峻霖甚至没有将严浩翔的头放在他的肩上,他们还隔着一些距离。
      严浩翔很奇怪贺峻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可他想不明白却也不想明白,只觉得这样就很好,再久一点,再久一点的话,那些痛苦的,超出他承受范围以外的情感就会这样烟消云散了。
      “你为什么看起来比我还要难过?”
      贺峻霖轻声说。
      “我最见不得你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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