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个路人甲》南边一枝木

3、南宫馨

　　马车突然失了平衡，林清身子歪了一下，不小心撞到身旁的人。

　　“抱歉哈，你……”她连忙道歉，抬眼间突然撞进一双溢满绝望的眼。

　　“你？”林清差点咬到舌头，“那个，你没事吧？”

　　幸亏她反应及时，要不然“林妹妹”三个字已经脱口而出了。“现实版林黛玉”，这是林清对南宫馨最深刻的印象。

　　约十五岁上下，素衣大髦，身姿若柳，洁白如雪。在这逐渐崩坏的世道里，也只有那极富极贵之地才能浇灌出这样一朵纯白无暇又脆弱无比的花。

　　她轻轻摇头，“没事。”朝林清莞尔一笑。眉目间愁丝未散，却更添几分动人。

　　林清觉得自己要爆肝了，声音好听，笑也好看，做什么都好看。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求证:“请问，你叫什么？”

　　她愣了一瞬，在林清忐忑又期待的视线中拉过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南宫馨。”

　　林清有一瞬地忧伤，这是作为一个林黛玉小迷妹无人能理解的忧伤。

　　面对南宫馨微肿的眼里的泛着单纯的期待的神采，好吧，认识个神似林妹妹的人也不错。也学着她的样子写，“林清”。

　　至于对方身上无法掩饰的悲伤与绝望，林清无奈摊手，这不是林妹妹标配吗？

　　前路未定，自身小命能否保全还未可知？为小命着想，这种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清决定做一个明明白白的睁眼瞎。

　　不多时，马车骤然停下，车门被打开，日光耀眼得刺目。林清有一瞬间的恍惚，有种世界割裂的错觉。

　　“郗云城”，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城池。而他们面前是城中最大的客栈“悦来客”。

　　街道尘土飞扬，没有一丝行人的影子。来往皆是士兵沉重肃穆的脚步声，和战马飞扬的踢踏声。

　　“给你们一刻钟安顿的时间，过时不候！”身穿黑色甲胄的将领打马而来，扫视了一圈这次的“祭品”，冰冷无情，不容置疑。

　　二十个少年少女被分开，每人身后都跟着两个兵士。林清极力扼制住心中的震惊，下意识尽可能收集信息。可惜所知有限，无从判断。

　　袖口被人轻轻拉住，林清一转头便看到南宫馨几欲晕厥的悲伤模样。

　　一道凌厉的视线扫过来，林清借着南宫馨宽大的袖口遮掩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又飞快放开，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等等。”骑在马上的将领突然开口，“她，怎么回事？”

　　林清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霎时间，全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矮壮男人不知从哪跑出来，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与之前傲慢高高在上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大人，此女符合标准，只是之前受过磋磨所致，卑下不敢欺瞒。”至于这丫头不仅符合标准，且骨相异常出众之事，他下意识隐瞒了下来。

　　将领也知道他们一族有特殊的辨人技巧，且此事事关重大，一旦出错，陛下一定会让他们九族陪葬。

　　这样想着，将领看着林清，眼里闪过兴味，像看到一件好玩新奇的物品。其余十九人无一不是姿容出众之辈，只有她，左看右看，就一乡下黄毛丫头，外面难民潮中一抓一大把。

　　林清眼角抽了抽，就她现在的样子，就是天鹅里闯入了一只丑小鸭，一路上不被人关注是不可能的，只是其他人还相对克制隐晦。除了南宫馨，在一开始的惊讶过后，就完全平和地看待自己了，这也是为什么，除了她神似林妹妹外，她对她更有好感的原因了。

　　而现在，处于全场视线的集中地，林清觉得自己简直闪闪发亮。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把这句经典名言默念了好几遍，终于，林清淡定了。

　　看就看呗，又不会少几块肉。虽然丑的万众瞩目，但世人皆重皮相，不能怪他们眼瞎。

　　她以后可是注定会有绝世容貌的女子，何必与一群凡夫俗子计较一时。这么想着，越发淡定了。

　　将领眯了眯眼，挥手。“一刻钟后出发”

　　林清被带到一间屋子内，屋子不算大，入目便是一桌子精致的饭菜，林清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隔着屏风，隐约可见一个仅容一人洗澡的浴池。

　　士兵退出去，关门，守在门外。屋内静候着两名侍女，一上来就半强制地想压着她去屏风后洗澡。

　　“好姐姐，两位好姐姐。”林清连忙开口，捂着肚子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能先吃饭吗？我好饿。”下一瞬，肚子很应景地唱起了空城计，林清再怎么厚脸皮也有点挂不住了。

　　两名侍女本来还有点迟疑，这时眼里不由划过笑意。

　　一阵风卷云残，满桌子饭菜被她扫荡一空，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吃饱的满足。曾经的挑食症不药而愈，有时候她想起，都恍惚觉得是一场梦。

　　吃饱喝足，被侍女揉搓了一遍。如果不是接下来要踏上未知的路，她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完美。

　　换上专门送来的衣服，纯白色的广袖宽袍，从头到尾的白，没有一丝纹路，腰间一根同色束腰带。林清在袖袍内侧发现一个隐秘的印记。

　　她愣了愣，不解地眨了眨眼，“这是，太极图案。”隐隐地熟悉感扑面而来，可惜笼罩在其中的迷雾让她窥不见方向。

　　一声长啸，似灰鸦哀鸣。“启程。”

　　二十辆斗篷马车行驶在整齐肃穆的军队之间。林清盘腿坐在马车内，壁炉温暖，熏香袅袅，锦被软枕，精致茶点，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怪不得说锦绣堆里最容易腐蚀人心呢，林清塞了一口桂花糕，入口绵软，香而不腻，她都快被糖衣炮弹淹没了。

　　自换洗出来后，别说南宫馨了，同关押的人一个都没见到，然后她就被塞进这辆马车了。如果是一开始还有找机会跑的念头，现在她已经佛了，简直到了“生死看淡，一切随缘”的境界。

　　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林清愣住，嘴里的桂花糕“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马车里有一个小窗口，之前从未打开过。林清的手哆嗦了一下，随即坚定缓慢地推开了窗户。

　　耀眼的流光占据了整个视网膜，并离她越来越近。

　　“啪”，另一支箭猛的窜出将这支箭矢射落。

　　林清如梦清醒，脸色一下子惨白。

　　是那个将领，冰冷的目光一扫而过，确保了林清的完好无损。而后抽出腿间的长刃，电光火石间，刚才射箭的人被拦腰而斩。

　　林清蓦地如坠冰窖，血液都冷了。她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她来到的这个时代，人命轻贱如蝼蚁。

　　“杀死……昏君的祭品……”外面隐约的呼喊声，伴随着激烈的打斗。

　　“将军……他们疯了……”

　　“这样下去不行，会误了时辰……”

　　“将他们带出来……”

　　“布阵……”

　　被一层层的精兵甲胄围护其中，旁边有几个穿着怪异蒙面人一步一趋，念念叨叨。二十人重新聚在一起，相同的装扮，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南宫馨还是一副柔弱不堪，几欲昏倒的模样，她悄悄握了握林清的指尖，“清妹妹。”

　　漫天红色，厮杀震天，好似唯有他们这里是唯一安宁。

　　“素闻燕国国君暴虐，果不其然，竟如此对待其子民！”少年相貌十分俊秀，此时面色通红，指着前方，气的浑身发抖。

　　林清一愣，和其他人下意识朝着他的方向看去。前方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人，样子是林清再熟悉不过的，衣衫褴褛，骨瘦嶙峋，难民数量难以估计。

　　他们聚集在前方的道路上，军队寸步难行。前方弓箭手严阵以待，一轮换一轮，箭矢如流星般划过，难民成片倒下，后面却又仿佛延绵不绝。

　　林清心口一窒。

　　“嗤”冷笑声响起，身穿黑色甲胄的将领突然出现，煞气凛然“我大燕国，有这种子民，死不足惜。尔等不过一小小齐国进贡的祭品，也敢在此妄言。”

　　少男霎时惨白了脸，“啪”一个深红中泛紫的巴掌印出现在脸上，鲜红的血迹顺着唇角流出，少年捂着脸一下子萎靡了精神，呐呐不敢言。

　　“众位请记住自己的身份。”冷冽的目光如刀子般似能割裂人的皮肤。

　　林清沉默，身份？她能有什么身份？到如今，她的疑问只增不减，没人能给她解答。

　　下一瞬，林清瞪大了眼，她看到了什么？只见之前的几个怪异蒙面人得到将领的许可，随手拨弄了几下，然后地面上慢慢显现了一副画面。

　　“竟然是投影阵！”人群中传来小小的惊呼。

　　“果然，不愧是燕国，传说竟然是真的……”

　　林清咋舌，原来就自己是土包子啊！

　　画面转变，林清由一开始的新奇激动、到平静隐忍、到麻木僵硬，最后，终于忍不住，吐了。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现状。战火纷飞，天灾频繁，难民遍地，流离失所。趋于生存的本能，人逐渐展露出原始的兽性，各种各样的争端轮番上演。

　　以同类而食，这种噩梦竟然会演化成现实。她也没想到自己会亲眼见证到，这大概会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