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花畦

51、第 51 章

　　水库旁发现的那一撮头发切面整整齐齐。
　　警方在水库里没打捞出任何尸体，周边也没发现任何可以关押受害者的地方。陆梓阳蹲在岸边，手里攒着梁竹的头发，呼出的气比寒冷的夜晚还要冰。

　　胡二狗是故意的，故意剪下头发耍他们玩，故意拖延时间。
　　下一个地点又会是哪？

　　“报告，在水库西边的高速路发现了胡二狗的踪迹。”
　　“报告，接近市区南边的废弃工厂也发现了胡二狗曾用过的车。”
　　“报告……”
　　“查出受害者的下落了吗？”
　　“还没有……”
　　“一群饭桶！”
　　陆梓阳听到不远处警察们交谈的声音。

　　这不是演电影，也许梁竹的生命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他们目前还毫无头绪。
　　警车上红的蓝的光交替在陆梓阳脸上晃，他记起那个叫做Ethan的人最后倒在自己面前时手上也握着红的蓝的药丸。

　　如果是绑架的话，根据自己的经验……
　　他直觉认为林煜并不会将梁竹带到这些偏远的地方。
　　就像当初Ethan把他藏在市中心一家澡堂里面。这种再平常不过又不容易引人怀疑的地方。

　　陆梓阳让白辰霖打听市内酒吧及一众娱乐场所的消息。谁知白辰霖早就安排人查过了，没有。
　　那梁竹到底会在哪呢？

　　“会不会在林煜老家那边？”陆梓阳问。
　　白辰霖摇摇头，说那地方早就被警察查烂了。
　　“林煜上班的地方问过吗？”
　　“他上个月就被辞退了，原因是破坏公司制度，公司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不过说到这，你知道他上班的地方在哪吗？”
　　“哪？”
　　“你爸那。”
　　“什么？”
　　像是提前预知陆梓阳要爆发，白辰霖赶紧接了一句：“这不怪你，谁闲的没事会去关注那傻逼，你不知道也正常。”
　　陆梓阳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应该也没什么朋友吧？”
　　“除了助手和同事，孤家寡人一个，那些人不知道林煜居然策划了绑架，在他们眼里，林煜是个好同事，好上司。”

　　孤家寡人，陆梓阳嘴里重复念了两三遍这个词。
　　难道林煜真就没狐狸尾巴了吗？任何人都不可能是孤立的，可林煜就偏偏没有家人，也没有要好的朋友，唯一有关系的胡二狗一起参与了这次绑架，想找他真的就那么难吗？
　　“不对。还有一个人！”

　　陆梓阳心念电转，像是抓住了整个事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
　　“几个月前，林煜曾经来局里找过空空，当时他们好像在谈论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好像还是他们分手的原因，叫什么，孙榕。”
　　陆梓阳猛地一下站起来，迈开步子就往车的方向走。
　　白辰霖也跟了上去。

　　“你说清楚一点，女人跟他们分手有什么关系？”
　　陆梓阳迅速发动车子，箭一般蹿了出去。
　　“因为林煜睡了这个女人。”
　　“我操，真他妈人渣。”
　　“现在线索都是林煜故意布给我们看的，他明显早就策划好了，只有这个孙榕是例外，因为林煜并不知道，那天我跟在空空后面听见了他们的全部对话，他根本想不到我知道有孙榕这么一号人的存在。虽然我不知道他跟孙榕后来还有没有联系，可现在只能从她入手了，她是唯一的切入点！”
　　“那你知道她住哪吗？”
　　“不知道。”
　　“那你现在是去哪？”
　　“回家。”

　　陆梓阳很久没回家了，以至于大半夜风风火火开门闯进去时，把坐在沙发上泡脚的老爸吓了一跳。

　　白辰霖跟在陆梓阳背后，刚拉上门就被陆梓阳闪身躲开的遥控器砸了个正着。
　　他哀嚎着捂着自己的脑门说：“叔叔好。”
　　“你们俩小兔崽子存心想折我的寿。”陆震林说。
　　“爸，我回来了。”
　　“哼，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在外面有窝了，就记不起这有个爹了呢。”
　　“爸，我有事求您。”陆梓阳开门见山。

　　陆震林有些惊讶，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上一次说出这话时还是幼儿园的时候看上了一个玩具。陆梓阳脾气冲，有事自己会想办法搞定，除非真的走投无路，否则不会轻易求人。

　　“什么事？”
　　陆震林好好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儿子。眼圈发青，下巴上冒出了胡茬，脸色不好，整个人显得很憔悴。最重要的是眼神不对，冷漠又愤怒。
　　陆震林有点后悔问了，上次看见自己儿子这样的时候，就发生了让他痛心的事。

　　“阳阳，你该不会？”
　　“不是，”陆梓阳说，“不是我，是梁竹。他被绑架了。”
　　“什么？”
　　陆震林眉头紧锁，丝毫没有因为不是自己儿子出事而感到松了一口气。

　　陆震林是出了名的宠儿子，也许某些方面是出于弥补自己早年间出轨给家庭带来的伤害，但更多的是他纯粹是非常喜欢这个儿子。
　　而梁竹，梁竹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存在。

　　“出什么事了？”
　　“爸，我现在可能没办法从头到尾给您讲一遍，我今天来是想求您帮我查一下林煜这个人，以及一个叫孙榕的女人。”
　　“林煜这个名字似乎听过，但不是很熟悉，孙榕嘛，不就是老孙那女儿嘛，小梁被绑架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简单来说，梁竹就是被林煜绑架的，而孙榕和这个林煜关系匪浅，警方目前还在搜查当中，可我等不了了，我现在就必须查查孙榕。”
　　陆震林脑袋里这么一转，大致就理清整件事的脉络了，他思索了一会，拿过毛巾把脚擦干后进书房打了个电话。

　　白辰霖给自己倒了杯水，陆梓阳在客厅踱来踱去。两人没等一会，陆震林就出来了。
　　“林煜我查到了，前段时间因为孙榕的事情，被老孙干掉了。”
　　“怎么说？”陆梓阳问。
　　“孙榕怀孕了。”
　　“什么？那他们现在在一起吗？”
　　陆震林摇摇头，“老孙接受不了林煜以前曾经喜欢过男人这件事，觉得他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女儿，而且，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不守本分，老孙一气之下就把他辞退了，也不准女儿与他再来往。”
　　“那孙榕呢？”
　　“孩子没打，现在被她爸软禁在家。”
　　“那您能告诉我孙榕住在哪吗？”

　　陆震林凝视着他，像在犹豫。
　　陆梓阳其实心里没底，自从过去的事情发生以后，陆震林一直很担心他重蹈覆辙，特别这次又涉及的是他心爱的人，陆震林自然更紧张了，不让他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陆梓阳开始思考如何转圜才能从他爸嘴里撬出孙榕的下落。
　　“爸，您放心，我只是——”
　　“她家在X小区。”
　　陆震林拍了拍儿子的肩，“去吧，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有什么事交给国家，交给法律，交给警察，你要是都不愿意，别忘了还有老爸。”

　　陆梓阳有些意外，没想到陆震林最终会放手让他去做。
　　“爸，我还以为。”
　　“阳阳，爸爸很开心你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我都听你叔说了，其实在我看来，我之前还一直很担心你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你知道的，以前我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我还担心没有人能真正靠近你，爸爸以前是个糟糕的爸爸，不过我很欣慰，终于有人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小梁能够安抚你，让你改变，变得柔软，变得不用刻意用坚硬冰冷的外壳去隔绝你内在冲撞的火焰，我相信你为了小梁最终不会做出什么回不了头的事对吗，你在做什么事之前，他总会首先第一个从你脑子里跳出来的对吗？”
　　“爸……”
　　“好了，快去吧，多的话等你把他安全带回来了再说。辰霖。”
　　白辰霖赶忙放下杯子站起来，知道陆叔叔有话交代。
　　“梓阳就交给你了。”
　　“是！陆叔叔！”
　　白辰霖声音洪亮，郑重地点了点头。

　　“爸，您放心吧。”陆梓阳说。
　　“嗯，我这边也派人出去查查，要是姓孙的在背后捣乱，我收拾他。”
　　陆梓阳也没有多余的话能说了，他给了陆震林一个感激和信任的拥抱。
　　“记得把小梁安全带回来，缺胳膊少腿了，我就找你麻烦。”
　　陆梓阳笑笑，带上门出去。

　　两人驱车来到X小区，找到了孙榕的家。
　　陆震林中途发来了孙总和孙榕的照片。
　　“你相信吗？”白辰霖问。
　　“什么？”
　　“孙榕和林煜没有来往。”
　　陆梓阳熄了火，看向白辰霖说：“很显然，孙榕是找对了。”
　　白辰霖点点头。
　　陆梓阳接着说：“孙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否则林煜为什么睡女人？走吧，我们去看看。”

　　两人敲响了独栋别墅的大门，来开门的是别墅的保姆。
　　“请问你们找谁？”她说。
　　“我们是孙榕的朋友，听说他怀孕了，特意来看望下她。”
　　保姆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两人，说：“都这么晚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哦，我姓刘，他姓李。”白辰霖说。
　　保姆说她去通报一声，让两人在门口等着，关上了门。

　　可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分钟，白辰霖再次敲响了门，出来的却是个男的。
　　“孙小姐说她不认识你们，你们从哪来的赶紧回去吧。”男人说。
　　“诶等等，你们真去问了吗？你让那个保姆出来。”白辰霖用手抵住男人即将关上的门。
　　“我是这的管家，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孙小姐确实不认识你们，我们也不清楚你们到底怎么知道孙小姐怀孕的事的，如果是那个人派来的，就请回吧。”
　　“那个人？哪个人？”陆梓阳追问。
　　“两位请回吧，不要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要是你们执意在这捣乱，我就只好报警了。”
　　“那个人是林煜吗？”陆梓阳说。
　　“请回吧。”
　　管家用力将门关上了。

　　两人从小区出来，陆梓阳将车钥匙丢给白辰霖。
　　“干嘛？”
　　“你帮我把车开回去吧。”
　　“那你呢？”
　　陆梓阳看了看路边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说：“我不信孙榕会安心待在家里。”
　　“不是，她可是孕妇，被软禁在家，就算真要去找林煜，都不一定能出来，你在这蹲能蹲出个什么东西？”白辰霖说。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
　　“就这样吧，不用担心我，你先回去吧。”

　　陆梓阳买了杯热咖啡，坐定在便利店临街的窗户边。
　　他靠在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眼，从兜里摸出用纸巾包好的梁竹的碎发，拿了一根在指尖搓捻，凑近鼻子闻，还能闻到一丝家里洗发水的味道。

　　陆梓阳尽量不让自己去想梁竹发作的样子，他现在必须保持冷静，老爸说的，控制情绪。
　　陆梓阳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半夜十二点了。
　　如果孙榕要出来，很可能会是半夜，大家都睡着了之后，偷偷溜出来。
　　陆梓阳睁大眼睛，不放过从他眼前经过的每一辆车，特别是出租。

　　深冬的夜晚来往的车辆不是很多，没有车的时候陆梓阳就拿着手机翻看照片，有几张是上次带梁竹去鹦鹉屋拍的。梁竹笑的很甜，那只鹦鹉依偎在他头上，似乎也觉得他的头发很柔软，陆梓阳又捻了捻手中的碎发。

　　他趴在桌上，深深想念着梁竹。不论什么时候，梁竹总能让他的心轻轻晃动起来，那小月牙的眼睛，从第一天开始就挂在了他心上。
　　从看到梁竹的第一眼开始，他的躁动就被安抚了。梁竹是一条清澈的小河，陆梓阳躺在里面，整个世界都变得很安静，周身浸浴在梁竹中，阳光是浅金色的，微风和煦，绿叶翻飞，没有暴力，没有愤怒，没有痛苦。梁竹就是他的另一半，梁竹是他自己。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车，没有人，什么也没有。便利店里只有自己和收银员，收银员打了个哈欠，趴在柜台小憩，显然扛不过这个季节的晚班。
　　凌晨四点。
　　依然什么都没有。
　　看来今晚注定落空了。
　　陆梓阳捏着梁竹的头发，在暖气的环绕中，眼皮渐沉，他盯着玻璃里面货架的倒影，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