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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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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两人相背而眠,尽管林煜多次用身体邀请,梁竹也只是用手安慰一二。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切照旧,林煜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睁眼、洗漱、打扮然后出门前亲吻梁竹。
卧室的门被关上,梁竹睁开眼,盯着窗帘缝透出的光亮,盯到眼睛有点发酸了,听见楼下大门的关门声,才慢慢坐起来。
今天是周六,其实他并没细说自己是打算明天再回老家,林煜就迫不及待地出门了,赶在这世上所有人醒来之前。
他独自一人,无所事事。
吃完早餐,坐在沙发上发呆。这所房子不透阳光,也许是被前面那一栋刚好挡住了,也许就只是太阳照不进来,所以即使是在夏天也觉得阴冷。
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感叹其自然的夏凉效果,舒心、喜欢。可现在只觉得凉得浸骨,要是穿得短点,膝盖还会不舒服,待久了就痛,是一会都待不下去了。
他决定出门逛逛。
今天太阳没有前几天那么毒辣,是温和的。出租车里播放着轻快活泼的音乐,公园里到处都是放风的孩子和老人,还有不小心投往天空怀抱的氢气球,微风拂面,空气新鲜,振奋精神。
出租车最终停在了一家咖啡店门口。
这家咖啡店里的人不多,靠窗的位置正好是空的。
梁竹坐下,准备就此打发一下午的时光,窗外偶尔有几只小鸟飞来停在电线上。
小鸟的影子落在梁竹面前的咖啡桌上,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戳了戳,谁知那小鸟好像真的被戳到了身上一样往旁边躲了躲,他感到有意思,随即又追着小鸟的影子戳去,小鸟又跳开了,就这样一只手指和一只鸟玩起了追逐游戏。梁竹觉得很神奇,难道影子也是有感觉的吗?
玩了一会,小鸟实在忍无可忍飞走了,才收回了手指。
他靠在沙发椅背上,欣赏窗外来来去去的行人,脑子放空。
阳光仿佛有某种魔力,这种魔力在猫的身上体现的最明显,然而现在人也被它诱惑了,他感到了些许困意,在光里闭上了眼睛。
有些事情的离谱程度,让人实在意想不到。梁竹还记得以前上学时曾学过: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人不是那个时刻的人,河流也不是那个时刻的河流,如果这个世界的确是在变化的,时间是线性的,那为什么有的事情会重复,会既定?像《黑客帝国》里的那只猫,是程序出错——如果这个世界是个系统程序的话,还是数学概率上的玄机?
现在,眼前的光被挡住了,有个影子染上了眼皮。
梁竹感知到有人驻足在身侧。立刻睁开眼,在度过最初几秒的模糊后对上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笑眼。
他几乎是惊坐直了身体。
“是你?”
“嗨,我们又见面了。”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这熟悉又不熟悉的男人站在身侧,挡住了阳光,光绕他而过,为他的轮廓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恍若梦境。
两个完全陌生的人真的可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吗?这么大的地球,竟然同一天同一时刻走进同一间小小的咖啡馆。
梁竹搞不清这种数学上的概率问题,也没这时间去搞清。那人就这么站在自己眼前,真真实实的。
他很高,大约有一米九几的个子,自己坐在他面前就像个小矮人,连看他都要仰高脖子。他今天穿了一件明黄色T恤,头发抓得微微凌乱,耳垂上镶嵌着两颗小小的黑钻耳钉,帅气得耀眼。
这人很能讨好眼睛。如果可以,梁竹乐意多看他几眼。
不过,他的出现不幸地勾起了尴尬的回忆,心里瞬间梗了个气泡。如果他是熟人倒还好了,不幸的,他们是一对重复见面的陌生人。
梁竹恨不得立马起身离开,老实说,他在这人面前总想逃离,也许真的是因为太尴尬,也许又是些别的什么原因,他目前还弄不清楚。
“我可以坐在这吗?”那人双手插兜,微微俯身询问。
梁竹看了看四周空荡的桌椅,不置可否。
谁知那人刚问完便自行坐下来了。
他目瞪口呆。
“你好,请给我来一杯和这位先生一模一样的咖啡。”那人朝走廊那边的服务员喊了一声,接着问:“怎么一个人在这?”
沉默。
那人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等朋友,刚好逛到附近,见你一个人坐在这,就进来打个招呼。”
梁竹依然不说话,默默听他的自言自语。
咖啡端上来,那人拿起搅拌棒搅拌咖啡,棕褐色的液体立马起旋,形成小小的漩涡。
梁竹盯着那漩涡,觉得那像台风席卷陆地,又像大海要淹没巨型的轮船,或像吞噬一切的黑洞,总之是种力量。
“还生气吗?”那人突然问。
心里的小气泡“啪”地一下炸了。梁竹脸皮薄,在他看来丢脸的事只要不去回味,慢慢地也就没什么了。可这人好似故意的,又像恶作剧,非要再次直白提起。
怎么办?干脆又闭上了眼,一下子躺回椅子上,立马意识到这行为既幼稚又可笑,这是怎么?无声宣告自己要当鸵鸟?太蠢了!这岂不是更丢脸?像小孩一样。要不要再坐起来?算了,那样更糟,管他呢,破罐子破摔吧。马上开始想为什么人类的耳朵不具有自行关闭的功能,这样会逃避得更彻底一点,因为接下来那人很可能又要嘲笑自己了。
为什么自己竟然表现得如此笨拙可笑?
他们不再说话,梁竹闭着眼,长时间假寐,直到对面不再发出声音,直到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听见任何类似窃笑的声音,才睁开眼。
随即就看见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用那种若有所思的眼神。
梁竹微微感到窒息,准备把他打发走,坐直身体:“我没生气。”
那人抿着嘴,身子慢慢向前倾来,压在了咖啡桌上,桌子紧张地晃了晃,发出“嘎吱”的声响,又被他摁实,压紧,再也动弹不得。
他开口:“那天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后来那句‘梨花带雨’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如果对你造成困扰了我很抱歉,希望你别介意,好吗?”
梁竹有些惊讶,惊讶于这个男人会放低姿态谦虚道歉,因为谁会想到要道歉?谁会为了这种事专门道歉?这种说小不大的事。既然是陌生人。既然只是陌生人。要么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的?可他那懒洋洋的姿态又表明,他是坦诚的,没有什么心计,更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偶尔无伤大雅的坏心眼罢了,别介意。
他们之间的距离小于一张桌子的半径,梁竹抬眼看他,毫不费力就能看清他瞳孔的纹路,那些波浪要是紧绷起来的话一定是锋利、冷酷的,但现在松松的,懒懒的,像软绵绵的沙子,任人躺进去。
梁竹在研究那人的眼睛,那人却以为梁竹还在警戒他,于是又强调了一遍:“那天我不该那么说,但我真的一点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别生气了,好吗?”
他的表情异常真诚,让人觉得他一旦摆出了这副表情,说的就一定是真心话。
演员。绝对是。还是个坏人,一肚子坏水。
对方话说到了这地步,梁竹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他很擅长与这世界和解。可一只脚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出于某种报复心理,想了想答道:“我该怎么回答?如果我说介意,岂不是显得我太小气了,如果我说不介意,那是不是表明我本就不应该介意?”
“你该介意,但是你别介意这么久啊,我都有愧疚感了。”
梁竹半张着嘴,哑口无言。
那人轻轻笑了笑。
“别看我这样,我当然也会感觉愧疚的。”
半晌,梁竹微微扯动了嘴角。
那人身子稍稍退了些,换用一只手撑起头,继续盯着梁竹。
懒懒地道:“你看你都笑了,如果你不生气了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梁竹立马变回了严肃的嘴脸。
他能从那人的眼里读出愉悦,彻头彻尾的坏人,处处设陷。
偏不告诉他,“那如果我还在生气呢?”
那人挑了下眉毛,说道:“那今天的咖啡就只有我请咯。”
“我已经买过单了。”梁竹说。
那人耸耸肩:“那我就只好再给你买一杯了。”
“喝多了晚上睡不着。”梁竹又说。
“好说,服务员。”那人招呼服务员过来,“拿下纸笔给我。”服务员回去拿了纸笔又折返回来递给他。只见他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睡不着找我,我这个人认错态度特别好,为了赔礼道歉我愿意陪你聊天,聊多久都行。”说完将纸条推给梁竹。
梁竹不苟言笑地盯着那张纸条。
“喝了我的咖啡就不许再生我的气了。”
太阳光从侧面打来,那人的笑一边映着光,另一边躲在暗处,藏着得逞的意味。
墙上的钟敲响了整点的旋律,天空的颜色已染上了些深橘。
那人的手机响了,像是有事要走。
“我朋友到了,今天先走一步,下次见面记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起身去收银台结账,结完后双手插兜悠哉游哉地朝门口走去,就好像笃定他们会再见面一样,他向梁竹挥了挥手,嘴角勾着点别有用心的弧度,伴随着夕阳消失在了道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