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杀鸡宰兔 ...
-
兴安岭的冬天很冷,处处都是白皑皑的雪,就像是上天洒下了无数纷纷扬扬白花花的纸钱,为那些枯萎的,糜烂的,沉睡在泥土里的,凋零在时光里的植物和动物而送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命的逝去并不会引起神明的悲悯,因为这世间本就不存在什么神明。
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凡夫俗子,都将屈居于时光的流逝之下,至少姜彤小的时候,就没少听爷爷奶奶讲古,在他们那个年代,那个饥寒交迫,动荡不安的时代,没少有人冻死在这片土地上。
那时候,每一年冰天雪地的冬天,村子里总是要办几场葬礼的,又因为老人生命走到了终点,又因为壮年人忽然得了急症,也有因为家贫,而买不起柴火和煤球取暖的人,一觉睡去就在没有醒过来。
在这片白山黑水的土地之上,生命的是如此的繁茂葳蕤,又是如此的脆弱而不堪一击,马尔克斯说人是会思考的芦苇,姜彤年轻的时候不明白这个道理,等后来背井离乡,异地谋生,看惯了漂泊和离别,见多了世事无常,才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深层次的含义。
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无论什么都经不住时光的摧残。
有一些人,是见一面少一面的,书到用时方恨少,久别重逢才知道离别多。
物是人非,世事无常,从来都是人世间最残酷不过的事情,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苦苦哀求,而停下预想发展的步伐。
对于这片土地,对于这个久别重逢的故乡,对于多年漂泊之后只身归来,在故乡度过的第一个冬日,姜彤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和情愫。
她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感觉,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就像是文学作品中那些追崇拜这邪神克鲁苏的信徒对他们所敬仰的神明的描述,不可名状,难以言说。
这一个冬日,姜彤的心中充满了淡淡的忧伤和久违的平静。
可当她哼着小曲,穿着毛茸茸,暖烘烘的珊瑚绒睡衣加花棉袄,从卧室里走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的一幕还是惊到她了。
“啊……”姜彤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面前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你手里拿的又是什么东西?”
彪子蹲在屋檐下,穿着那件熟悉的东北碎花大棉袄,手里拿着一把刀,再给什么动物剥皮,场面极度血腥,是细致描写之后,会被审核河蟹的那种程度,偏偏彪子嘴里还哼着之前的二人转曲目,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彪子身边还放着一个亮闪闪的不锈钢盆,盆里已经堆了好几只被剥了皮的莫名生物,血粼粼的看得见肌肉筋骨,姜彤透过那血淋淋的尸体,似乎还能看到那生物死前的不可瞑目和垂死挣扎。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姜彤鼓起勇气,有些害怕的问到。
“野鸡啊,野兔啊,剥了皮,拔了毛的啊,你看不出来吗?”彪子回头,那双好看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解的涟漪,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到北欧冰山下的湖水,但是配上彪子东北碎花大棉袄加上奶奶款围裙,以及黑色大棉裤的装束,就显得格外具有喜感。
“之前邻居刘大娘不是送来一堆榛子还有野菜吗?你也做出过一次小鸡炖蘑菇,但我寻思着,家养的土鸡滋味再怎么好,也比不上兴安岭里跑的野鸡,所以就搞了几只过来。”
“顺带我还碰到了几只傻不拉几的兔子,去年秋天的水草好,各个吃的膘肥体壮的,于是我也就顺手搞了几只回来。”
“我看你的睡的香,也就没打扰你,就想着先把这些野鸡兔子给剥皮料理好了,然后等你起来起来之后,在一起烹饪。”
“我跟你讲,野鸡炖蘑菇那滋味绝对比之前的爽口,至于兔子,也不用想别的烧法了,我们就做个黄焖兔肉就行了,我看之前刘大娘送来的干辣椒还有,赶集时买的调料也是齐全的,做起来又方便又好吃。”
彪子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通,还给姜彤展示了他料理干净的野鸡和兔子,一脸等着姜彤夸他的模样。
那模样怎么形容呢?眼神里透露着一种清澈的愚蠢,就像是地主的家的傻儿子。
“不是,我大清八早的就起来,食材准备好了,兔子野鸡都料理好了,你都不夸夸我吗?”彪子有些委屈,湿漉漉的眼神让人想到了大金毛。
“好好好,你做的真是棒棒的。”姜彤哭笑不得,只得夸了他几句,顺带还给他鼓掌了。
不得不说,彪子料理食材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姜彤这时才看清楚,原来在那个偌大的不锈钢杯之后,还放了一个小一些的搪瓷盆,也是爷爷奶奶从前遗留下的东西里,很有时代特色,非常的富有年代感。
不锈钢盆里摆着彪子料理好的野鸡和兔子,毛拔得干干净净,一丝丝的剩余都没有,只是还没来得及切块,野鸡和兔子的五脏肺腑都已经被掏出来,放在了那个小一些的搪瓷盆里面,还是分开放的,并没有混在一起。
“你这手艺不错啊,是可以到城里给饭店大厨打下手的水平了。”姜彤看着处理好的动物,由衷的夸赞,因为知道了这是个什么东西,原先的畏惧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彪子得了姜彤的夸奖,立刻得意洋洋的夸耀起来:“不是我说,也就是我不会烹饪做饭,抡起怎么处理食材,这个兴安岭里,上到天上飞的,下到地上跑的,就没有谁比得过我。”
“什么叫天上飞,地上跑的,是上到八十九,下到刚会走。”姜彤被彪子这番话逗得啼笑皆非,纠正他说道,彪子的很多话拆开来看,还很正常,但是拼凑在一起,就像是讲相声一样,总是透露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感,情不自禁就会把人逗笑。
这种忽如其来的会心一笑,总会给人一种难得的轻松和愉悦,这种轻松和愉悦是打心底里迸发出来的,不是物质所能给予的,就算姜彤在魔都的那些年,得到了升职加薪后,感到的快乐也没有此时来的浓烈和彻底。
“我不管,管他飞的跑的,管他老的小的,总之呢,在兴安岭我的手艺就是最好的。”彪子摇摇头,依旧是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那你会剁肉吗?”姜彤又问。
“当然会了,处理食材我很在行的好不好?”彪子斩钉截铁:“我除了不会用火,不会下你们一样煎炸爆炒之外,处理食材就没有我不会的,尤其是野鸡野兔这种小东西,完全是手到擒来。”
“你要切丁还是切块的?我保证给你弄得的服服帖帖,你就先去洗漱,等你回来,直接烹饪下锅就行。”
“嗯……”姜彤沉思片刻,彪子准备的野鸡和兔子,都很肉质肥美,这样的肉吃起来会很有嚼劲,但烹饪起来也要比家养的东西费些时间:“如此就切丁吧,但也不要太小或者太大,肉丸子大小就差不多了,这样烹饪起来的时候,更容易熟透。”
“得嘞,您放心,就小的这手艺,保证给您办的妥妥的。”彪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但此番却是换了一种口音,一口一个您,透着一大股京片子的味道,诙谐客气,油腔滑调。
“不是,你这京片子又是跟谁学的?”姜彤哭笑不得。
“昨天晚上,我听京腔贯口学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地道?”彪子喜滋滋的看向姜彤,又是一副等她夸赞的模样。
“是啊,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语言天赋的。”姜彤由衷的竖起大拇指,喜得彪子越发眉飞色舞。
“我聪明呢,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以后会慢慢发现的。”虚怀若谷这个词显然并不存在于彪子的世界里,他美滋滋的接下了姜彤所有的夸奖,颇有些‘我就是这么牛掰,请尽情的夸奖我吧,我来者不拒’的意味。
嗯,这位自信心爆表的帅哥,显然就差把“我很牛”三个字刺在脸上了。
彪子的动作很利索,效率很高,等半个小时后,姜彤洗漱回来,彪子已经搬出了厨房的剁墩和菜刀,高效的把野鸡和兔子都已经剁好了。
等姜彤系好围裙,彪子已经生火洗干净了锅,并且剥好了蒜瓣,切好了葱姜等各种调料,显然万事俱备,就等着姜彤这个大厨一展身手了。
有了彪子打下手,姜彤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做好了一大盆小鸡炖蘑菇和一大锅的黄焖兔子。
考虑到彪子那惊人的食量,姜彤特意蒸了一大锅的米饭,彪子还往里面加了不少的玉米糊,表示纯纯的大米饭有什么好吃的,要加玉米渣做个包谷饭才地道。
虽然米饭和菜肴都很诱人,但是姜彤的食量向来是不大的,吃了两小碗后就饱了,余下的由彪子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看着那干干净净,就像是蝗虫过境的电饭煲以及菜盆,姜彤是真的很疑惑,那么多的东西,彪子一个身材清隽的欧式帅哥,是怎么吃下去的,就连炖蘑菇和黄焖兔子的汤汁都被他拌饭吃了。
吃完饭彪子又主动去洗了碗,回来后,两个人又靠在暖烘烘的火坑上,一起嗑瓜子,看电视,顺便唠嗑。
“其实有个问题吧,我真的很好奇,你吃那么多东西,不会发胖或觉得撑得慌吗?”姜彤吐出瓜子皮,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不会啊,这就是我正常的放量,放到过去,我吃头牛犊都是没问题的。”彪子信誓旦旦。
“得了吧,少吹牛了。”又不是巴蛇吞象,姜彤显然是认为彪子在说谎的,一个人再如何食量巨大,也不可能吃下一头牛的,那可是上百斤的玩意。
“我真心觉得你的手艺不错,这野鸡果然比家养的土鸡滋味好,我觉着以后我们还可以多搞点来弄了吃,什么红烧野鸡啊,黄焖野鸡啊,爆炒辣子鸡啊……”彪子满意的回味着,如同报菜名一样说起自己的打算。
姜彤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得了吧,大哥,也就是咱们天高皇帝远,没人细细追究,你知不知道野鸡和野兔都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偶尔一次也就罢了,吃多了也就是要判刑的,懂不懂?”
“啊?”彪子一脸茫然,显得很懵逼,片刻后才小声嘀咕:“二级保护动物很厉害吗?我还是以及保护动物呢!”
“别开玩笑了,人满大街都是。”姜彤回到。
“是喔,我现在是人了。”彪子好像反应过来什么,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姜彤被他眼里透露出的清澈的愚蠢,再次逗笑了。
这话说得,好像自己从前不是人一样。
“虽然肉很好吃,但我还是觉得粘豆包更好吃,可惜咱们家里都没包,”彪子有些遗憾的感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很久之前的一个冬日,有人给了我一只粘豆包,热腾腾里,里面包包了甜滋滋豆沙,一口咬下去,这个舌头都是甜的,那滋味真的好让我难忘,那也是我唯一一次吃过粘豆包了,真想再尝尝那种滋味。”
听彪子说的可怜巴巴,姜彤的心里也是忍不住升起一波同情,粘豆包这种几十年来烂大街的过冬食物,居然如此让彪子念念不忘,还只吃过一次,这孩子以前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啊?
“别垂头丧气了,虽然家里没有准备粘豆包,但这年头,镇上什么没有?等待会雪小了,我开三轮车带你去买。”姜彤爽快的表示。
“不就是个粘豆包嘛,红豆馅的、扁豆馅儿的、芸豆馅儿的……镇上的店里都有,到时候咱们买上一大堆,你想吃什么馅儿的就吃什么馅儿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东北的东西本就是物美价廉分良多,亦如东北菜给普罗大众的印象,粘豆包才几个钱?所以姜彤还是很豪爽大气的。
“好哎,好哎!”穿着东北碎花棉袄的欧系帅哥一听这话,立刻激动的鼓起掌来,那双迷人的蓝眼睛激动地望着姜彤,写满了兴奋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