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刺那个至高光明神[水仙]》遊

45、第 45 章

　　她睁开双眼。

　　没有混乱，没有不堪，白茫茫的无声世界。

　　玛利亚趴在边缘，看到一切正在悄然破碎。愤怒的吼叫全部离开了，空旷的原野上，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唤声，细弱得像一小片飘落的灰尘。这里带给她的感觉和梦醒时分一样，只不过，在这里，她总是昏昏欲睡。

　　继续向前走，玛利亚迈进了一间酷似万花筒的楼阁。

　　棱镜一样光滑的墙面映照出她苍白的脸，像一块易碎的玻璃，轻轻一敲，就要裂开了。这绝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他们想做些什么？难道……

　　玛利亚缓缓走近，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了。

　　他们好像是在告诉她：神也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存在。只要她身在这里，就无时无刻不会看到这种令人窒息的模样。

　　远处，丧钟长鸣，清脆的洪钟声忽远忽近，好像在这里……她越是害怕什么，就越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但玛利亚只是摇着头笑了笑。

　　她启唇，向着镜子中那个木然的她说道：“你知道吗？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曾经亲手将自己‘杀死’了。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有什么地方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她低下头，像看破每一个宿命那样，窥探见了自己的灵魂。

　　神是不可能会拥有灵魂的。她的父神曾经告诫过她，当她抱拥住这种东西，就如同亲手卸掉了自己的羽翼，向下永无止境地堕落。他们理所应当地畏惧，同时，也感受不到这份来自深渊的“力量”。

　　当她的血液与他的血液融合在一起时，这股被她狠狠压抑着的力量，自然而然地进入到了她的身体里。

　　自那时起，纯粹的她被不纯粹的她杀死了。

　　“你知道当我看见你时，我在想些什么吗？”玛利亚的手指沿着镜面游走，她拂过自己波澜不惊的面庞，力度越来越大。

　　“是谁给你的勇气来模仿我？”

　　“我绝不可能让自己变成这样。”

　　玛利亚笔直地朝前走，穿越了无数面倒映着自己面庞的镜子，每遇到一面新的，她的光芒便将虚妄假象击个粉碎，几乎毫不动摇。最后，她来到了万花筒楼阁的边缘，发现这栋大厦已经摇摇欲坠后，玛利亚纵身一跳。

　　“……这是！”

　　无声世界开始露出它的本相，那不过是一片早已轰然倒塌的废墟。她刚刚待过的地方变成了一大片泥沼，如果停留在原地，她只会不断陷落。

　　玛利亚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然后，她看见整座庞大的废墟动弹了一下，开始大幅度倾斜，久驻在上面的泥沼竟然顺着废墟边缘缓缓滚落。

　　魔窟的地底世界，亦是巨魔们的身躯。

　　那不过是其中的一只的“舌头”。

　　玛利亚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古怪的陷阱在等着她，她只能迅速扇动六翼翅膀，开始在数座废墟之间飞翔。

　　与莫里城邦的死城不同，这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像是要勾起好奇心引她进去。可一旦进去，就再也不可能会出来了。

　　她沿飞沙走石乱飞乱撞，不知道要飞多久，也不知道能去往什么地方，她只是想找回爱德华和凯西娅……

　　“是谁？”

　　“算了，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熟悉的声音从下方的泥沼中传来，是亚利犸……他怎么又在那种地方！玛利亚心想着也要把他给带出去，就看见一道烈火般的剑光，直接将巨魔的口水给劈开了。

　　“啧。”

　　死神亚利犸抱怨了一句。

　　这个该死的鬼地方一直在吞掉他的力量。虽然他的力量一时半会儿也吞不完，但这种变弱的感觉还是让他如鲠在喉，十分不爽。

　　在这里，死去的方式不是死亡，而是“彻底消失”。

　　透过双眼，死神亚利犸能看见玛利亚所看不见的东西。太多的神、人和魔，乱七/八糟地搅合在一起，奇形怪状，或走或爬，他一个都分辨不出来。

　　头疼和昏昏欲睡的感受交替来袭，为了保持清醒，他只能不断拿起武器，可这样只是另一种缓期死刑。

　　玛利亚迷失方向，而亚利犸迷失目标。

　　她停了下来，看着他一步一步逐渐登上废墟顶端，像是彻底厌倦了这种感觉，仰着头闭上眼，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有魔将死视为是一种恩赐，可他却不是这样。这是诞生于魔窟中的亚利犸活下去的唯一方式，赠予魔恩赐的死神，又何尝不是在静静地死亡？

　　——带他走。

　　头脑不自觉地浮现出这一句话。

　　她怎么能忍受他待在那样地方。即便他做了太多她无法容忍的事情，可“放任不管”则是在那之上，她更加无法容忍的事情。神爱世人，但在这里，她要先拯救自己。

　　“抓紧我，我带你离开。”

　　玛利亚牵住亚利犸的手，带他飞了起来。

　　果然是一个怪家伙。哪怕是死神亚利犸，他也无法理解她心里所想象的世界，但他也不需要理解。

　　只要紧紧跟随着她就好了。

　　这种盲目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全部。

　　好像只要这样，他就能摆脱掉所有那些目可能视的怪物，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但是……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他开口问。

　　玛利亚理所当然地回复了一个：“不知道。”

　　死神亚利犸：“……”

　　她的尝试虽然有些莽撞，但不是完全没有效果。

　　在飞出很长一段距离后，巨魔们像是对他们熟视无睹的举动愤怒了。

　　他们的“鳍”渐渐露了出来。那更像是一条像是天路的石头阶梯，表面光滑平整，像是被砥石打磨过一样。数道重叠，成为了错乱缭绕的漩涡，亚利犸皱了皱眉，他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违和感。

　　“这里和上面很不一样。”

　　空旷之下的杂乱无章。玛利亚一看便知，它的样子是耶和华之园的翻版，不过不是飘香四溢的花园，他的芯早已腐烂，隐藏在完好之下。

　　“真的和他说过的话一样……”她难过得快要哭了。

　　若这仅仅是窃取而得来的东西，玛利亚还不会如此悲怆。那是堕落之前，无数神界遗子因魂牵梦绕而修筑起来的地方，神思念留恋，人执守信仰，魔虎视眈眈，她不敢想象走进去后会看见些什么……

　　“当他们看见最渴望与最害怕的事情同时发生，这带来的巨大落差就像一座悬崖。”

　　“是的，玛利亚。”

　　“正因为不是所有神都像你一样，所以我才说你最为强大。”

　　“我们又见面了。”亚利犸脸上挂着微笑，坐在石阶上默默看着她。“现在，我们面前只剩下最后两条路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弯下一根。

　　“第一，回头，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又弯下了一根，“第二，留下，杀死它……还有我。”

　　玛利亚的心狠狠一揪：“等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必然关系，”他耸了耸肩，“但谁知道呢？”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连创世神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诞生出来的，或许，他永远也无法明白：自己明明想创造出最完美的杰作，却也打造出了最完美的炼狱。谁都要从这里经过……堕落、毁灭、直至死亡。

　　到底什么才是真正“完美”的东西呢？

　　“如果我不选呢？”

　　“这是你眼中所谓的最完美的选择，可对我来说，他们都一样烂。”玛利亚抬起头，“我早就接受了你的存在，所以我不会杀死你，但我也不可能会离开。”

　　“在这里，没有什么是真正完美的。”

　　认清这点之后，她长舒出一口气，终于摆脱掉了一个沉甸甸的负担：“如果能不去思考这些，能不去执着这些，那答案很快就会跑出来。”

　　“玛利亚……”

　　他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一次，他没有欺骗她。这的确就是最好的选择。亚利犸反倒希望玛利亚能怯懦一点，她离开，他还可以再想想其他的办法，可她不可能会愿意走的。

　　他总会帮她，但是，这或许也是他最后一次帮助她了。

　　“你要想清楚，我们之间的契约是没有办法解除的……”亚利犸咬了咬牙。直到这时，他心里都还怀揣着一丝希望。

　　那是玛利亚亲自教会他的东西。

　　“我知道。”

　　她看着他纵身一跃就跳到了自己身前。从前，玛利亚坐在窗檐里俯视他的身影，现在，他也已经可以不再仰望着她了。

　　“但是，只要我们的力量融为一体，就不会有这种额外的烦恼了。”

　　“什么……？”

　　“你疯了吗？！”

　　这是个比杀掉他更加疯狂的决定。本来，只是没人知道他最后会变成怎样，但玛利亚掺进来一脚，让本就不定的可能性变得更加复杂。

　　“你们打算一起死掉吗？”

　　死神亚利犸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只觉得眼前是幕“双双殉葬”的场景，殊不知，自己也是其中的一角。

　　他下意识捏紧了玛利亚的衣角，不想让她离开。

　　“不，”玛利亚摇了摇头，“我们都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打算借助他们的力量破坏这个地方。

　　可这必然会带来新的麻烦，也许会比堕落、比毁灭、比死亡更加糟糕……但现在，那些彷徨的迷惘一个一个逐渐远去了，只剩下了坦然。

　　她意识到了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潜藏在深处，呼唤着她。它诞生于白昼与长夜之间，途径过轻晃的摇篮，跨越过层峦的废墟，来到了她的身旁。

　　“光明神，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她的剑达摩克利斯正在质问她。

　　毫无疑问，她如今的举动已经不能算是一位光明神了，“你可以选择投身向暗，变得更加强大，但是，也要因此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再问一遍：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是。”玛利亚不假思索，没有任何犹豫地回道。

　　“如果我所执着的事情是正确的，如果他所做的事情也是正确的，那我们又有何种区别？”

　　长夜如剑，微光孑行。

　　但求结果，无愧于心。

　　“好。”

　　“你的答案我记下了。”

　　***

　　“沙沙”——

　　她听见了一阵记录声，紧接着，像是轻阖上牛皮书本，有谁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不是世界树厄尔诺斯，也不是她的父神，他的声音，玛利亚一听便潸然泪下。她知道自己很难为谁落泪，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难过哭泣。他说她替她承受了许多，现在，她都知道了。

　　他不是最尊重她的人。

　　但他绝对是最了解她的人。

　　玛利亚曾深深地怨恨过亚利犸的存在，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同情作祟，才总是狠不下心来，而他也总觉得她愚蠢，只不过他并不讨厌这份愚蠢。

　　相互接受和改变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但他们最后仍然踏上了这条最困难的道路。

　　“别太难过，玛利亚。我所知道的你是不会堕落的，但可惜的是……你本来有机会改变你的‘第三个预知梦’的。”亚利犸托着下巴缓缓道，语调糅合了破坏的炙热与死亡的冰冷，但已经有所克制的平静了许多。

　　现在的他给玛利亚的感觉更像一块渐化的利冰，虽然冰冷，却也感受不到那种刀割般的痛楚了。

　　“那是什么？”

　　他不说，玛利亚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

　　她已经记不清第三个预知梦是什么了，只知道，那好像是一件绝对不能发生的更加恐怖的事情。

　　“……暂时保密。”

　　“……”

　　“坏家伙。”

　　周围渐渐明亮了起来，但还是有几只朦朦胧胧的黑影跳出来。玛利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安慰自己一定有什么在慢慢变好。

　　可事实上，她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