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Soyles

1、第一章：失忆

　　她艰难地睁开厚重的眼皮。
　　我是谁？
　　这个想法首先撞入她的脑海。却只觉头一阵昏疼，脑海里一点儿记忆都回想不起来。尤其是尾椎骨好像被电流穿过似的，酥麻麻地疼着。
　　她抬起手臂，看向自己。那是一双白皙的瘦长的手臂，使点劲儿，就能看见小臂的肌肉很明显地泛起，背景是白色的天花板，昏黄的灯光照在手臂上，气氛很宁静。
　　她艰难地坐起，浑身疲软地看向周遭。
　　这是一间卧房，四周无人，门紧紧关闭着。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很危险、很危险的境地。
　　身边散落了几份文件，零零落落地洒落在四周，她拿起来一瞧，竟是一些杀人案的档案。

　　档案一：
　　2036年3月y市自助便利店杀人案
　　根据受害者颅内芯片的最后信息：施暴者在对受害者造成多次刺伤后，在受害者尚有意识存在时，使用受害者的人脸识别验证，自如地用受害者的账户从便利店买了袋面包离开。而后受害者失血过多而死亡。但施暴者特意蒙上面具，反侦察意识强，目前案件仍在侦查过程中。
　　档案二：
　　2036年4月y市处理厂无名男尸
　　尸体被处理厂职工发现时已经腐化严重，被分割成多块装在满是废弃芯片的酸化箱中。尸体脑内识别芯片已经腐化，难以辨别身份。

　　这些档案背后各附带几张令人作呕的图片，可她却是面无表情地一一看过。
　　我是在调查他们吗？她想。
　　她收集散落在地板上的档案后，便想找个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却猛地发现自己的左耳上还带着一只耳机。身边还有一支笔。

　　将这支笔打开，笔就变成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电子屏幕，屏幕立马亮起，显示出现在的时间和地点：

　　公元2036年11月4日 y市某区阴凌晨1：03 28.5℃

　　11月份的天气异常闷热，但她并没有觉得大惊小怪。她放下手机笔，揣进兜里，先看向周遭。
　　昏黄的灯光、散落的档案袋、孤身一人的空房间、失落的记忆、离奇的耳机……
　　四周好像有人，在盯着她看。在虎视眈眈地想要取她的性命。
　　她猛然间不知为何地惊慌失措，径直就向外跑去。
　　她没有搭理客厅、长廊的光景，更没有注意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而是径直下了电梯，到了楼下，发现那里有一家自助便利店，诡异地亮着灯。
　　她保持着敏锐与直觉，在便利店买了一把镭射刀。便利店的探头扫描了她的面部信息，直接自动支付了。
　　她正想要在这里理一下思绪，耳机里却传来一个女人的温和的声音。
　　“确保你到达安全的地方。”
　　“你是谁？”她状似自言自语道。

　　“你的记忆被消除了。”
　　耳机里的声音开始给她灌输思想。
　　“你是一名独立调查员。现在的目标是找出组织交给你的恶性案件的杀人凶手。我是你的负责人。韩月秋。”
　　档案袋里案件的凶手……

　　她边听着韩月秋的话，边匆匆离开便利店。
　　“东大街沿线100米，左转入横路，200米处有一个酒店，入住203房间，来202房间找我。”
　　耳机里的女声命令道。
　　她言听计从，因为别无选择。
　　“我到底是谁？”她问韩月秋道，语气里带了几分急促。
　　耳机里的语音愣了几秒，道：“待会入驻酒店你就知道了。现在你需要找到那处下榻的酒店。”
　　她在街道上快步走着。
　　四处是暗黄色的霓虹灯，钢筋水泥结构的高楼与大厦，偶尔几架巡逻机器人驰骋在路上；几辆无人驾驶的车，在空中的高架桥上空跑着。这些智能汽车由于城市规划得过于密集，没有一席之地可以休歇，只能在路上自己跑圈慢慢地消耗资源，偶尔负责接送一下路边的醉鬼。
　　四下都是夜晚不应有的闷热感，一丝凉风都没有。但这座城市却充斥着智能设备、钢筋水泥的冰冷感。
　　人都去哪了呢？
　　城市规划密集，每一寸空间不留一丝罅隙留给原本的所有者，而是都留给了他们的发明与创造。
　　她很快抵达了酒店，一切都很便捷，酒店扫描了她的人脸信息，显示出她的身份信息，她的账号里余额充沛，社会状态安全，成功办理了入住手续。
　　“温冬。”
　　她在心里嚼了几遍这个名字。
　　她将信将疑地敲了敲202房间的门，门便自动打开了。
　　很快，她便见到了韩月秋。
　　那是一个褐色长卷发的纤细女人，穿着衬衫，袖子自然地向上卷，酒店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狭长的丹凤眼，十分好看，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抱着一台轻薄的平板。耳朵塞着一个耳机。
　　“过来坐。”韩月秋招呼她道。
　　温冬有些局促，将镭射刀偷偷地在兜里揣好，把档案袋放在桌上后坐下。
　　韩月秋用小型饮水机给她倒上一杯水，递给她。道，“温的。”
　　温冬接过水，放下没喝，紧张地偷偷四处张望。
　　酒店环境还算温馨，一张大床，落地窗拉上了窗帘，密闭而略显压抑的室内。
　　韩月秋没在意她的局促，却先是状似无意地翻着她带来的档案袋，对温冬道，“你知道你是谁了吧？”
　　“温冬。你口中的独立调查员。公元2010年出生。y市大学……现代犯罪心理系毕业。”
　　韩月秋满意地点了点头，“饿了吧？”
　　温冬一时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在这提醒之下感受到腹中传来饥饿的感觉。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先吃点吧。”韩月秋将保温盒打开，里面是朴素的三菜一汤，但是直觉告诉温冬，这些都是她很喜欢吃这些菜。但她仍抱着忧疑的态度，担心饭菜里会被下毒。
　　就算面前这个女人多么的好看，也不能放松警惕。她想。
　　韩月秋没搭理她，仿佛知道了她的想法，先夹了一口菜起来吃。
　　“筷子，碗，菜，都是没毒的。”
　　打破猜疑链的方式无非是一方或第三方率先做出担保。
　　韩月秋抬眸看向温冬，眼角携着笑意夹了一块肉要喂到她嘴里。
　　温冬下意识的咬住。之后便又愣住了。
　　“你说你是我的负责人，那我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凭什么可以信任你？”
　　“失忆改变不了你的小心谨慎。但你手里的档案也有我和你的资料，这个总能作证吧？”
　　温冬将信将疑地接过档案，也注意到了韩月秋左手无名指的婚戒。
　　上面点缀着一颗细小的钻石，在女人纤细的手指上点缀得恰到好处。
　　“你结婚了？”
　　对面的美人点点头。
　　“那你的另一半呢？也负责这种工作？”
　　“我的妻子，她还在忙。”韩月秋说道。
　　“是妻子。那和另一个女人待在一间酒店房间里，用暧昧的眼神喂她饭菜，你老婆不会介意？”温冬嘲讽地道。
　　“没事。你快吃吧。”
　　温冬风卷残云地开始吃饭。边问道：“韩小姐能说得详细点儿吗？我是如何被凶手消除记忆的？之前我调查出了什么？”
　　“幸好你调查数据都有同我汇报和记录，我们才能没有前功尽弃。”韩月秋说道。“先和你交代案件的关键点——颅内芯片。”
　　“颅内芯片？”温冬抬眉问道。

　　“从2035年开始，80%的人类的脑子里都被移植了这个东西。”韩月秋轻描淡写地说道，貌似已经习以为常地认可这个东西存在并与自己合为一体。

　　那一瞬间，温冬感觉像是黑洞坍缩，地球逆行似的。
　　她以一个失忆人的角度进入了21世纪30年代，一切像是再度革命般让她融入这个全新的“人类文明”之中。
　　她深知电脑的芯片可以储存电脑的记忆，但她第一次知道人也可以有芯片。
　　如今的她，仿佛只知道马可以拉车，便看见火车在铁轨上跑似的，倍受世界观的颠覆。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z市便利店的女人和y市废旧厂发现的男尸颅内芯片都被破坏了。”
　　韩月秋继续解释道，“芯片可以不断传输大脑思考数据给云端的量子储存器和量子计算器，但我们发现这两人的数据丢失了。尤其是男尸无法确定身份。”
　　“为什么无法确定身份？”
　　韩月秋一声轻笑，“这个世界上反对颅内芯片的人多了去了。联系预约特殊的组织就可以将芯片传输功能毁坏，这个人相应的数据也会在云端从此丢失。因此，在无法确定他具体死亡时间下，无法确定他是谁。因为过几天就有一个数据丢失的人。”
　　“特殊的组织是指？”
　　“逆行者组织。”韩月秋说完叹了口气，“这个我们之后再谈。”

　　韩月秋又补充道，“但颅内芯片制度规定，为百姓服务的部门、机构人员，与公司签订契约的职工、高管、股东，如果颅内数据丢失就得革职，因为这样云端系统就无法对他们进行充分的监督。不能保障社会、公司的利益。”
　　“所谓充分的监督，就是这样连脑子里的想法都毫无隐私吗？”温冬质问道。

　　“全球犯罪率降低至几乎为千万分之一。就算是一些无法统计的命案，对象也都是社会上不装芯片不重要的人罢了。一旦有人有了犯罪的想法，云端系统会立马派遣人去制止他。或者，直接引爆他的大脑。因此我们不能否认芯片的贡献。
　　“监管部门、监事会、监察机构、监察组织，从此在历史上消失了。监督者也会贪污受·贿，而算法不会。从此，再也不会有出轨、再也不会有欺骗。
　　“这是文明演化的必然。科技越发展，人类相互之间的猜疑链也只会越长，颅内芯片是目前最有效的文明推动器。”

　　温冬强迫自己的脑子接受这些残酷而又实际的设定，也让自己的颅内芯片接收他们。
　　“说回案件吧。”温冬叹了口气。

　　韩月秋赞许地道，“你是现代犯罪心理系的高材生，接受新事物很快速，失忆对你影响不大。目前问题就是，云端系统检测不出这两起案件的犯罪人。
　　“我们推测，第一，犯罪嫌疑人没有安装颅内芯片或安装后将其毁坏。其次，犯罪嫌疑人需要很清楚颅内芯片的结构，才能将受害者的芯片毁坏，他一定很痛恨这款芯片。因为它遏止了他生为野蛮人的本性——欺骗和屠戮。他便要因此造反，想要回到20年代。”

　　“所以，芯片的推广机构对此很看重，想要尽快的找出这些文明的逆行者？”温冬接话道。
　　“是的。这就是我们调查的原因。你的档案袋里，是系统筛选出来的几个嫌疑人。你可能在排查他们的时候遇到了一些挫折。”韩月秋喝了口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快去洗漱休息吧，温调查员。”
　　温冬看向酒店房间的窗帘，它狠狠地盖住了落地窗，看不见窗外大千霓虹的一点光景。

　　气氛过于压抑沉重，韩月秋笑着看着她的侧颜，道，“在这洗好不好？我给你准备了换洗衣服。”
　　温冬转过头去看见酒店透明的浴室墙，到时水雾升起，就会变得相当地暧昧，春光若现。
　　她下定决心回自己房间去洗。
　　韩月秋看透了她眼神的意思，道：“不会偷看的啦。呐，衣服在这。”